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185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柳回舟”与“柳映雪”的身份是最好的伪装。遥想当年,无极道门精锐弟子奔赴重溟城调查东海归墟事件时,化名“柳青阳”的湛玄师兄曾向初出茅庐的宋从心介绍过内门弟子行走凡尘的身份。身为时常外出除魔的持剑弟子,当时的内门第一人湛玄拥有最完备齐全的俗家身份——“青筠剑客”柳青阳。
  在无极道门俗家弟子的用心经营之下,“柳青阳”这个身份不仅家世背景齐全,甚至还有一定的地位和名望。江湖中时不时地便传出“青筠剑客”又挑战了某某泰山北斗,与哪位隐士高人以武会友,或是又协助官府破获了某某大案之类的传闻。而重溟城一行也证明了在外行走有个身份是多么重要,若不是有“青筠剑客”的身份打底,无极道门的弟子还没那么容易混入城中查出姬家掩埋的真相。
  这种经得住调查的俗家身份想经营起来是不容易的,宋从心原本也有类似的身份——但鉴于宋从心往往都是冲锋陷阵而非后勤调查,身份基本用一个废一个。久而久之,济世堂给首席准备的身份便都是类似“图南”这样独来独往的游侠,这样就算身份报废也不心疼,不会牵扯到身份背后的“家族谱系”。
  经营一个独立的身份和经营一个家族势力所要投入的成本是不同的,但好处也很明显。只要身份不暴露,“柳青阳”这个身份完全可以发展出无数的旁支,其子孙后代也能被拿来大作文章,还比身份难以考究的独行侠来得有说服力——譬如宋从心当年使用的“柳重光”的身份就是临时捏造出来的,但因为有柳青阳的信用作保,柳重光的身份并没有惹人怀疑。
  为了尽可能发挥“柳青阳”这个身份的价值,除了此世代生生不息以外,还要做到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因此东海一行后,湛玄师兄的俗家身份被迫“英年早婚”,并在成亲后不久儿女双全。如此过去十余年,再次递交到宋从心和灵希手上的身份便是青筠剑客初露锋芒的儿女——柳回舟与柳映雪。
  宋从心目前使用的身份原本是属于湛玄师兄的,而属于她的身份则让给了灵希。
  虽然“柳回舟”与“柳映雪”的年岁尚小,好在宋从心和灵希都已经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长时间的缩骨与形容幻化不再是问题。两人打着“外出游历”的名号进入中州,即便是号称律法最为严苛的天殷国也没有发现身份的纰漏。
  “很快就要进入边城了。”艰难地吃完一碗面,宋从心和灵希告别了沿街的小市集。宋从心两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口哨,没过一会儿,白马青阳便踢踢踏踏地从林间奔来。一张马脸尽显桀骜不驯与睥睨的本色,但在宋从心朝它伸手时,白马还是气哼哼地低头随她摸。
  究竟哪里来的倔脾气?宋从心倍感牙疼却不能说出口。眼前的白马当然不是普通的白马,而是道藏山中收容的山海异兽吉量,“缟身朱鬣,目若黄金,名曰吉量,乘之寿千岁”。宋从心和灵希出门时道藏山的弟子们顺手牵来的,说这马脾性烈,难以驯服还整天想往外跑。金丹期的道藏山主都御使不了它,道藏山弟子便想着掌门或许能令其顺服。宋从心当时也没多想,她外出游历需要坐骑,吉量又确实神骏。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便把吉量带出来了。
  只不过,道藏山的御兽弟子大概没和济世堂的经司弟子通过气,以至于闹出了“柳回舟的坐骑跟他爹同名”的笑话。
  此时距离宋从心正式继任掌门之位已经过去五年了,各地司务已经步上正轨,中坚管理层也已经被带出来了。确认自己离开一段时日不会出现问题,宋从心这才启程前往中州。虽然有老一辈坐镇的情况下不会出现不可挽回的境况,但宋从心还是在自己的房间中留下安排后事的“遗嘱”。除了一些宗门要务的安排之外,宋从心密室的结界也会在她出事后自行消弭,这些年收集的情报与神舟发展的计划书都在室内,至少能为后来者指引一个方向。
  这倒不是因为宋从心已经预知到此行的凶险,而是她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
  耗时一个月跨越中州的崇山峻岭,宋从心和灵希这才依稀看见坐落在盆地中的烟火人家。徒步跋涉近千里,两人才终于抵达了天殷国边境的第一座城池——“霖城”。
  这座因降水充沛而以“霖”为名的城池都出现了干旱的境况,中州的灾情恐怕不容乐观。这一路走来,宋从心且行且看,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她对中州的民生已经有了一个粗略的看法。两人骑着马继续前行,赶在天黑前抵达了城池,出示通关文牒后,宋从心和灵希正式进入了天殷。
  霖城市井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可行车马的青石大道,布局整齐的屋舍民宅。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市民提着菜篮子赶集,偶有三两孩童手持风车小跑而过,熙熙攘攘,一派市井繁荣、歌舞升平之相。
  “霖城作为边境小城,竟也有这般气象。”灵希牵着马,走在宋从心身旁。
  “天殷不愧是当世第一强国。”宋从心道,“单从市井民生来看,他国与天殷相比可谓是国力悬殊,无怪乎天殷能在乱世中伫立不倒。”
  若不是中州地貌自成天险,天殷国的发展恐怕远不止于此。其他国家还在战乱、饥荒、外道的泥潭中沉浮,天殷却仿佛与世隔绝,颇有太平盛世的气象。这也难怪姜家有和无极道门叫板的底气,能治理好如此广袤的州域,统治者的手段底蕴缺一不可。
  不过,宋从心并没有轻易给天殷下定结论。一个国家,一个族群,构成集体的成分往往是复杂多样的,她眼下看见的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先找间客栈住下吧。”宋从心道。她向街道旁摆摊的老人买了一小袋板栗,顺便问了问路。老人态度友善,热心地为她们指明了方向。
  “柳回舟”的长相承其父辈,雅致温文,清秀非常。这副皮囊淡去了宋从心冷冽的气场,让她显得平易近人了不少。反倒是灵希顶着“柳映雪”的皮囊,眉眼雍容,仿若有光,小小年纪便能看出其迫人的气场。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既断绝了有心人的寻衅滋事,又会让路人心生好感。
  宋从心之所以同意灵希的同行,也是想让这命途坎坷的师妹能够多走走看看。就像不愿为生存而舍弃自由的吉量,抗争命运的同时不要忘记沿途的风光。
  “店家,两间上房,还有两匹马也请给我们安排独立的马房。”两人找到了霖城最好的客栈,以柳家兄妹的身份,去住破落的酒馆反而会招致怀疑的目光。
  宋从心观察街景时,灵希已经翻身下马,主动和店家交谈。见店家面露难色,她在桌上放下一片金叶子,道:“我家兄长的马匹性烈,与其他马匹同宿怕是会闹,伤了其他客人的马就不好了。我们可以加钱,让它单独住一处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本想拒绝的掌柜喜笑颜开,道:“好说,好说。”
  “另外这些天的伙食给我们单独开小灶。”灵希又放下二两碎银,道,“清淡一些,不要加多余的调料。做得好的有赏。”
  “好说,好说!”
  宋从心安抚好吉量时,灵希已经拿到了天字房的门钥。看着已经能和店家正常交流、与常人一般无二的灵希,宋从心甚感欣慰。安顿好马匹后,两人准备回房间放置行李。这间涤尘客栈不算奢华,但房间打扫得十分干净。途经大堂时,宋从心还看见几位游侠商贾在堂中用餐。
  “对了,客官。两位应当是外来的旅人吧?”掌柜突然想起什么,他提醒道,“城中有宵禁,亥时二更后便不允许外出了,还望两位恪守规矩。”
  宋从心与灵希对视一眼,道:“
  我们知道了,多谢您的提醒。”
  天字房在四楼,宋从心和灵希上楼时,顶楼却正好有人下来。三位身披玄色斗篷的人与宋从心灵希撞了个正着,其中打头的人影身量较为矮小,看上去似乎是少年人。奇怪的是,另外两位看上去是成年人的反而站在少年人的身后。双方打了一个照面,宋从心侧身避让。将将擦肩而过时,领头人的斗篷微微一偏,似乎扭头看了宋从心和灵希一眼。但三人似有要事在身,脚步匆匆,并没有过多驻足。
  “……”宋从心和灵希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没有回头,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以宋从心和灵希的境界,仅观三人轻盈的步态、浑厚悠长的吐息便不难看出那几人皆是身怀内家功夫的高手。三人虽然穿着宽大的斗篷,但宋从心也注意到他们腰间都配备着统一长度的刀刃。这三人吐纳的韵律是一样的,同时还能在天殷国内随意佩刀。也就是说,那三人若不是师出同门的武林人士,很可能就是官府培养的特务。
  只是不知道霖城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们行止如此仓促。
  第303章
  宵禁,亥时二刻始,五更三点行。除疾病、生育、死葬外,不可通行。
  但,有一些人却是例外。
  “十三街第七巷第五户……若官府地图没出错的话,十三街已经临近城郊了。没想到关家被贬之后竟落魄至此。”
  “很正常。一族三十五口人,流放迁移后病疫、冻饿而死者众,最后在霖城落足的也只剩十二人。分宗别族而去,居住在十三街的应是原关县令一家子。”
  “关家抄家流放的罪名是治理不当引发灾民暴动,与此次诡事是否有关?”
  “不无可能,但不能轻易下定论。此次报案的是附近村里的农民,关家人莫名失踪。如今一家七口人只剩贫弱的主母与奶娘,其中定有蹊跷。”
  三道身披斗篷的黑影在夜色中穿梭,皮靴点地轻盈无痕,行止伴有刀鞘轻撞之声。偶尔掠起的斗篷下,以金线织就四方纹的玄色衣角一晃而过,腰侧隐露的刀鞘刀格上系着一段祥云红绸。外地人或许不甚明了,但若天殷本地人窥见这一抹赤红,只怕会立时勃然色变,闭门不出。
  原因无他,天殷以玄色为尊,着金边玄衣、配缙云横刀者,只有天殷刑天司中的玄衣使。
  刑天司在天殷司法机构中的地位特殊,皆由世家勋贵弟子担任特使,这些有着显赫家世的名门子弟无论去哪里都通行无阻。明面上,刑天司负责司法监察、刑案追踪,经手的基本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官场阴私。但对于天殷国的平民百姓而言,玄衣使出动通常代表着某地发生了官府无法解决的大事。
  ——譬如涉及神鬼通灵、往生死葬的灾厄。
  天殷国人敬神拜神,对神鬼之事讳莫如深。而世间诡事大多源自人心之恶,过深的执念与情感会催生阴煞,造成灾祸。玄衣使祓除阴煞,后续难免也要对活人追责。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桩诡案的告破往往也代表周遭的活人要吃挂落。没人愿意卷进这些可怖的灾厄里,自然也就对常年与鬼神打交道的玄衣使敬而远之。
  玄衣使也知道自己并不讨喜,平日大多都是在夜间调查行动。他们外罩斗篷,若非必要也不会在民众面前显摆。此次三人前来霖城是为了调查霖城近郊地带的失踪案,根据地方官府报信,霖城这边已有几户人家家中的孩童无故失踪。据报案人的证言来看,这些人都是自行走向山林,随后下落不明。
  按理来说,平民出入山林,不慎遭遇野兽或因意外失足而死的不在少数,这类案件根本没必要上报刑天司。但地方官府在统查人口时却发现霖城近郊这片地近年来的人口数不增反减,天殷近年来没有天灾亦无战事,人口锐减并不寻常。官府一开始以为是隐户,而天殷在人口管控方面极其严格,官府县令不得不为此下乡。却不想走访时有村民来告,道这些年来每隔一段时日便有人失踪,村民们甚至找不到尸骨。
  “这不寻常,有经验的山民进山的路线都是固定的。他们谨小慎微,会根据脚印、草木、粪便等判断山林附近是否出现野兽。沿途也会做下记号以防迷失,若是失足坠崖或是意外而死,村民们搜山时应该能找到尸骨或衣料残渣之类的线索。”三人中属于青年女子的声音说道。
  玄衣使办理正案时会佩戴铁甲面具,以代号相称。玄衣使的办案搜查容易遭人忌恨,隐藏身份是为了避免他人寻仇。
  此次被派遣来霖城的玄衣使,代号为“惊飞”、“鹰觉”以及“隐刃”。
  “惊飞”是位二十来岁的成年女性,她从肩上停驻的夜鸮脚上取下线报,递给两位同僚观看。“鹰觉”与惊飞年龄相仿,是个气质沉稳可靠的青年。反倒是居于三人首位的“隐刃”,即便沉默寡言、气势逼人,从身量来看也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线人是否查到第一位受害者?”隐刃翻看线报,问道。他嗓音压得很低,尖锐得宛如名刀出鞘。
  “最初的受害者应当是关家,但因为关家是戴罪之身,附近百姓都对关家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关家究竟是何时出事的也不得而知。”鹰觉展开一张地图,指着其中一处道,“如今关家唯一的幸存者便居住在郊外的庄园中,据说是得了失心疯。仅剩一个忠心耿耿的奶娘还陪在主母身边,靠关家的遗产过活,日子很是拮据。”
  “奶娘。也就是说,关家原本有孩子。”
  “是,根据调查,关家幺儿在流放的过程中因水土不服夭亡,另外两个孩子则是在霖城中不知所踪。”
  “一家七口如今仅剩一个,确实可疑。周遭林野可检查过了?可有关县令的下落?”
  “没有。线人走访时才发现关家宅邸已经人去楼空。”
  情报支离破碎,但三位玄衣使都没有气馁。隐刃拍板道:“切勿打草惊蛇,先从附近镇民开始查访,查清楚平日与关家往来的人。”
  玄衣使经手过许多类似的阴诡奇案,久而久之便也查出了经验来。之所以将关家列为头号嫌疑,是因为关家失踪人数最多,且有充足的犯案动机——关家本是地方官吏,虽算不上名门显贵但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只是数年前若水泛滥,临近若水的县城遭受涝灾,关县令因治理不当导致流民暴动,当地死伤惨重。
  天殷没有死刑,关县令一家被判了流放和抄没家产。但在天殷,阶级沦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关家若是为此走上歧途,倒也不算奇怪。
  玄衣使首先要排查的便是此案是否牵扯了淫祀邪祭与外道,毕竟许多淫祀邪祭都与血亲相关,这或许就是关家一家七口仅剩主母的缘故。关家主母许是在痛失爱子的打击以及目睹了某些恐怖之事后患上了失心疯,这类事例在玄衣使经手过的案件中层出不穷。不过没有证据,这些便只是揣测。
  惊飞与鹰觉核对了情报,语带不满:“这里的衙役什么都没查出来,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没有事主的口供,也没有搜山的笔录。”
  “现在城中正全力应对旱灾以及秋季可能爆发的蝗灾,许是空不出人手来。”鹰觉替当地官府解释了一句,转头看向隐刃“看样子得从最基层的地方查起。”
  代号“隐刃”的玄衣使是一位身量矮小的少年,与惊飞鹰觉不同,他的刀并不配在腰间,而是抱在怀中。怪异的是,他的刀刃并无雕花精美的刀镡与古拙大气的刀鞘,而是一个缠满绷带的木匣子。听见鹰觉这般说,隐刃只是默然颔首,半晌,才沉声道:“你们走访邻里,我去山间看看。”
  独自一人搜山是十分危险的,但惊飞与鹰觉都没有异议,只是恭敬地应道:“是,刑首。”
  三位玄衣使中,身量最为矮小、看上去年龄最幼的少年反而才是领头者。三人很快便分头行动,惊飞与鹰觉去找最初报案的那位事
  主,隐刃则孤身一人朝着深林走去。夜间的森林有异兽出没,瘴气深重,危机四伏。胆敢在夜间深入密林,不是无知无畏便是艺高胆大,而显然,隐刃是后者。
  他怀抱匣刀,脚尖一点,人便腾空而起,在枝叶树影间快速穿梭。他踩落树梢,枝上叶片只有轻微的振动,仅这一手轻功便已臻化境了。
  绝大部分受害者失踪之前,都曾有目击者看见他们朝森林走去。若这些失踪者都已身死,那森林无疑便是一座巨大的坟场,凝聚着阴煞之气。隐刃抱紧怀中的匣刀,人命大过天,即便已经来不及挽救失踪者的性命,但找回受害者的尸骨也是玄衣使的职责所在。
  天殷,没有死刑,且每一位逝者都应该拥有葬仪。
  隐刃轻功卓绝,但要在一夜间走遍山林无疑是天方夜谭。他顺着城郊村落附近的林地搜寻了一番,并未查到不同寻常的线索。正如惊飞鹰觉分析的那般,山民们靠山吃山,祖祖辈辈已经总结出了独道的经验。隐刃没有发现大型动物的粪便,也没有明显的车辙与脚印,这基本可以排除深林中藏匿着邪道淫祀了。毕竟如果有邪道信徒藏匿在山林中,为了躲避官府的追兵,他们不会自行开垦农田,平日里便需要在周边城镇进行补给。
  一两个邪道信徒并不可怕,只要不聚众拜神便不会威胁到官府。但如果不是人祸,莫非是异兽或是阴煞凝成的鬼怪?
  搜查了一圈无果,隐刃又在林间清出一片空地,点燃篝火后往里投了一个香包。
  香包遇火则燃,很快火焰便化作了青蓝色,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异香。隐刃蹲在一旁的树上耐心地等了后半长夜,期间只有三俩只没有灵智的孤魂飘飘而来。天将亮时,隐刃熄灭了篝火,挖了一个土坑将火堆的残烬尽数填埋。完事后尤嫌不够,在土堆上撒了一些气味刺鼻的香料,还从土里刨了一根小山精出来。
  “意外之喜。”隐刃将不停挣扎的小山精揣进兜里。四下无人,他没再压着自己的声音。嗓音清嫩嫩的,带着蓬勃的少年意气。
  待下了山,与奔波了一夜的惊飞鹰觉聚首时,隐刃又变回了沉默寡言的样子。
  玄衣使夜间查案难免扰民,惊飞与鹰觉走访了几户人家,但这些村民的口供要么颠三倒四要么含糊不清。毕竟眼下正值灾年,大部分人都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寸地,没有太多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就算有人隐约知道一些什么,但时隔久远,他们已记不清细枝末节,言辞间还会出现矛盾与谬误,根本作不得线索与证据。
  忙碌一夜却一无所获,三位玄衣使却没有显露出焦躁的情绪。他们交换情报,将搜查的范围尽可能地缩小,便暂时折返回客栈,准备稍作歇息。
  柳家兄妹与三位玄衣使再次在客栈的楼道上狭路相逢时,一切都仿佛昨日重现。不同之处在于,双方的位置竟调换了过来,令人不禁哑语。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表情都很是有些意外。柳家兄妹容貌出众,还是为数不多能掏出银钱居住在天字房中的客人,玄衣使自然对其印象颇深。
  三位玄衣使沉默不语,即便并非故意,但三人堵在楼梯口处实在酷似前来讨债的债主。然而不等他们出声,那对兄妹中的兄长却又一次侧身让路,俊雅的面容带着温文的笑意。对上这张平静和善的笑脸,早已习惯被老百姓视作瘟神的玄衣使都有些尴尬无措。惊飞嘴唇微动,想要道谢,但只擅审讯问责的唇舌实在说不出寒暄客套之语。无法,只得选择沉默。
  双方再次擦肩而过,隐刃又一次回头看向他们,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柳家兄妹下楼走远,本该回房的隐刃却在走廊处驻足回望。
  “刑首?”惊飞见其驻足,困惑道。
  “你们先回,晚些时候继续调查。”隐刃一捋斗篷,“我去去就回。”
  第304章
  隐刃年纪虽小,武功却已臻化境,距离入道不过半步之遥。
  玄衣使中能够获封“刑首”之名的人也不过二十余名,能佩匣刀者不过十三人。隐刃作为刑天十三人之一,原是在恒久永乐大典来临前镇守京都。但因为霖城这边的灾厄涉及了最敏感的尸弃与死葬,所以隐刃才被派遣到了霖城。
  百年一度的大典在即,天殷全国警戒,决不允许有人在这个紧要关头闹出事来。
  隐刃已经询问过客栈的掌柜,入驻客栈的两位外来者是一对在外游历的兄妹。按理来说这不算稀奇,但隐刃见过坐镇天殷帝都的那一位。两次与这对兄妹相遇,虽然对方气度温和,但隐刃敏锐如野兽的直觉依旧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隐刃少年心性,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对兄妹绝非等闲之辈,不知道他们为何选择灾年外出游历,还恰逢天殷百年一度的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对于天殷来说可谓是重中之重的要事,决不允许牛鬼蛇神在此生乱。隐刃之所以被调遣外派也是因为京中局势暗潮汹涌,需要一位身份立得住的特使四处奔走,稳定各方。这对兄妹虽然隐藏得很好,吐息气蕴都与常人一般无二。但正是因为他们隐藏得太好,反而显得可疑。毕竟这个年纪又只会些粗浅武功的人,怎可能越过天险来到中州?不是隐刃自夸,而是同龄人中还让他摸不着底,他也只见过这对兄妹了。
  更何况,这对兄妹给隐刃的感觉,与玄衣使追随的那位大人很像。隐刃觉得自己有必要查清楚这对兄妹来天殷的真正目的。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