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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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杜衡靠着白马的身子直起,他一歪头,青丝滑落肩头,拂过微露的锁骨,带来一丝轻笑。
  “殿下的心态不够好,您应该下手更重些。臣便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他的声音幽幽的,带动喉结滚动,压出更多血丝。
  “够了!”李沙棠被晒得头晕,她眯眼瞧着崔杜衡,语调有些冷,“咱们是来找奸细的,不是来拼命的。”
  自两人踏上出使路途,崔杜衡的性子便越来越怪异。
  他不仅性子愈发刻薄阴毒,有时候还会耍些小孩脾气,连着几日不喝药。
  他不喝药便恢复不了身体,他恢复不了身体,李沙棠心底便过意不去,总觉得欠着他什么。
  因此他每每不喝药,她总会软磨硬施,逼着他喝。而这时候他若是提出什么要求,且不过分的话,李沙棠一般就应了。
  这次就是如此。
  他们临近郝洲时,他忽然说队里有奸细,说郝洲有阴谋等着他们。
  李沙棠自是不会信这毫无根据的话,但崔杜衡也不在意,他只在喝药的时候闹腾了一宿,随后软磨硬泡硬逼着李沙棠同他提前离开队伍。
  他说是要提前到郝洲,然后使计将奸细找出来。
  李沙棠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又实在不喜欢那南蛮使者瞧她时那轻蔑的眼神,冲动之下便也使计跑出来了。
  但刚一跑出来,她便后悔了。
  她怎么这么容易受崔杜衡的诱骗?
  她又想起沁阳的话语,总疑心崔杜衡在利用她做些什么。
  虽说她才是主使官,他不过是她的副手。但这一路上他的表现让她有种失控感,甚至激得她起了杀心。
  但他的脑子格外好使,若郝洲真有阴谋,单凭她那身武力,闯进去估计够呛。
  李沙棠皱眉许久,终究叹了口气。
  也罢,崔杜衡虽说与空净有勾结,但不一定与南蛮有勾结。她说不准多虑了。
  “现在咱们偷跑出来,我有沈九做替身,你准备让谁来做你的替身?”李沙棠拭去“秋水”上沾染的血,头也不抬地问道。
  崔杜衡握住冒血的咽喉,感受到喉间微微的刺痛,浑不在意道:“殿下怕是忘了卢平的本事,他不仅会易容,还能轻微地改变身形。”
  李沙棠一顿,这一路走来,她竟不知那家伙也在车队里。
  崔杜衡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肩头耸动,笑得有些止不住,“他怕你跟他算旧账,不仅易容了,还躲你躲得远远的。”
  李沙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准备骂他两句,又见他的咽喉还在渗血丝。
  她眉梢挑了老半响,终究敌不过心软,只得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快擦,擦个两三天就好了。”
  崔杜衡浑不在意这点小伤,只道:“殿下还是拿回去自用吧,臣这点小伤,用不着殿下这上好的......”
  他话还未说完,喉结上忽而多出一股清清凉凉的触感。
  他垂眸看去,只见李沙棠眉目凶狠地沾了点药膏,轻柔地抹在他的咽喉上。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却被她一把按住,只得僵在原地。
  “别乱动!”李沙棠没好气道。
  她一贯不是什么好性子,他不肯涂药,那她就帮他涂。
  崔杜衡盯着少女微微颤动的睫毛,眸里泛起墨色微澜,却又很快平息。
  李沙棠千辛万苦把这精细活儿做好了,正得意地收回手,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时,一点
  桃花色忽而映入眼帘。
  她疑惑地眨眨眼,“你冻着耳朵了?”
  崔杜衡撩起耳侧青丝,微微遮挡泛着桃花色的耳尖。他忽而翻身上马,声音遥遥传来。
  “是,冻耳朵了。”
  李沙棠看着他翻身上马的利落劲儿,颇有种“我家有徒初长成”的自得感。
  她也跟着上马,一扯缰绳,扬声道:“咱们来比比谁先到郝洲主城吧!”
  说完,她长喝一声,便疾驰离去。
  崔杜衡看着她飞扬的绯红衣袍,笑了笑,也打马跟上。
  两个人勒马飞奔的速度比一行车队悠悠缓行的速度快得多,不过大半日,他们便略过光秃的老树,穿过干硬的黑土,甩开慢悠悠跟在后头的车队,疾行来到了郝洲城门口。
  此时天色渐暗,两匹白马嘶鸣一声,止住双蹄。
  “到了。”李沙棠略喘着气儿,勒马时眉梢扬起。
  崔杜衡不做声地全力跟上,他收马时瞟了眼自己通红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收拢了五指。
  “咱俩没路引,现下怎么进去?”李沙棠皱眉,“我倒是可以翻进去,但带不动你。”
  她指指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声音硬邦邦的,“我也不是故意不带你,只是那些人查得太严了,带你我躲不过去。”
  崔杜衡若有所思地看向郝洲城门口,忽而眼神一凝,目光落在门口的一群人身上。
  郝洲城是一个边陲小城,与南蛮毗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与南蛮互市。
  他俩打马到时,正值一个南蛮大商队进城。
  数匹骆驼载着马奶酒和层层叠叠的动物皮毛,那些裹着白叠布头巾的胡商踏着毡靴,在骆驼队中大声谈笑。
  骆驼队最前方是几个骑马的南蛮人,他们衣着不凡,睨过来的眼神带着天然的轻蔑。
  李沙棠向来看不惯这种人,若是从前,她指不定会上去挑衅一二。
  但现在她有任务在身,再加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她竟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但她难得不找事,事儿却主动找上她来。
  “那个丫头!对,就是你,给小爷过来!”
  一匹马忽而拦在李沙棠面前,说话的人是个扎着数条辫子的南蛮贵族,他的五官深邃周正,但看她的目光却让人很不舒服。
  李沙棠下意识摸上腰刀,正想拔出来时,手背忽而陷入一个温热的触感中。温热中还带着微微的粗厉感。
  她挑眉看去,只见崔杜衡握着她的手,朝她轻微摇头。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那小辫子狐疑地瞅着两人交握的手,眼含不善。
  “我是她哥哥,我们兄妹二人听闻郝洲城开放互市交易,故而前来购买南蛮皮货。”
  崔杜衡放开交握的手,目光扫过那群骆驼身上的皮毛,面色似有些期待,“敢问兄台,你们是南天商会的人吗?”
  南天商会乃西北这一块最大的商队,几乎垄断了南蛮与本朝的交易。
  听闻商会会长的夫人乃南蛮贵族,故而此商会几乎可在郝洲横着走。
  那小辫子闻言似松了口气,他得意昂首,颈边的辫子飞扬,“正是,本少乃南天商会会长的妻甥,姓拓跋,单名一个俊字。”
  说完,他余光瞟过李沙棠,忽而笑道:“我见你小子也算有些见识,这样吧,你不是要皮毛吗?本少爷大发慈悲,允你与你家妹妹跟着我们商队进城,随我们去总部挑选皮毛。”
  说完,他气势昂扬地骑在马背上,似在等着什么。
  李沙棠皱眉,她讨厌这个人的眼神,便下意识想拒绝。
  她还未说出话来,崔杜衡又开口道:“鄙人方才便觉得少爷气势不凡,原是南天商会的贵人,真是失敬了。”
  那拓跋俊见着崔杜衡有礼有节、低眉顺眼的样儿,又瞟了眼满脸不服的李沙棠,摸着下巴笑了下,“算你有见识。”
  说完,他睨了眼李沙棠,也不再纠缠,打马往前奔去。
  李沙棠眉梢一扬,她勒紧缰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忍住脾气。
  眼看着队伍离城门口越来越近,她攥着缰绳,勒马跟在崔杜衡身旁,与他一道骑向城门口。
  拓跋俊率先骑进城门,他路过那些士兵时,并不急着离开,反而还略停了下。
  他扭头看了眼李沙棠,数条辫子一扬,随后低头,似在嘱咐那些士兵。
  那些士兵遥遥便见着尾随在车队后面的两人,他们冲拓跋俊恭敬点头,随后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检查,直接放整个商队进城。
  李沙棠挺直身板,余光瞥着崔杜衡,看似目不斜视地进了城。
  她一进城,眼见着那些士兵看不见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崔杜衡余光瞟见这一切,眼底掠过些笑意。
  城内胡商颇多,各色人种齐聚。李沙棠目光流连了一会儿,便趁商队尾部的管家不备,准备溜走。
  下一秒,她便被一只冷白的手拦住了。
  她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只见崔杜衡朝她微微摇头。
  还不能走。
  她忽而来了些脾气,一股脑把他捞起的衣袖往下撸,待撸到只露出一点儿手指尖尖时,她这才轻哼一声,扭头骑马,不去看崔杜衡。
  崔杜衡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打马跟上队伍,目光瞟过队首不时往后看的拓跋俊,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
  翌日清晨,几个婢女在庭院里扫着枯叶,眼见着主人家未醒,便窃窃私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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