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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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某个村民时,身边的黑袍突然一下子摊成水,抽走了脊椎般缩在他旁边,紧攥他的裤腿,拽得很紧,余温言眉头很轻地蹙起,试着将腿抽离,却抽不走,也挪不动腿。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想多活几年,好不容易把儿子送去外面闯荡了,他总是没回来……好几年了,没见着他,我不能死啊……”犹如抓住路边随意生长的稻草,骤然泪流满面,涕泗横流,啜泣着嗫嚅。
  声音有些熟悉,他仿佛听见过,可他从未见过这张脸。
  更何况。
  他是稻草,不是救命稻草。
  村民很快也看到了从他帽子里探出来的、压不住胡乱翘的白色发丝,像见鬼一样撒开手,尖叫着后退,双手抓着已经白了半头的头发,一个劲揉搓着。
  原来他抓的是棵毒草,都白了头发,谁能比谁好。
  大家都被他吓一跳,刚刚还抬着的棺本就摇摇欲坠,此刻少了个人抬着,终不受控朝一边倒来。
  棺没绑紧,绳子咕噜噜抽离松落,盖子从那口棺上滑了下来,“嘭咚”一声坠至地上发出剧烈闷响,从棺里滚落一片雪白。
  在看清那浑身穿着雪白人的脸时,余温言的脸色登时也随着变得惨白。
  是老婆婆的脸。
  是村长妻子的脸。
  滚落在地时,像泼落的雪,硬邦冰冷,浑身泛白。
  她死了。
  余温言胸膛起伏着,不知所措后退着,视线紧落在老婆婆满头的白发、银白色的眉毛眼睫上,还有那明显僵硬不能动的四肢。
  她像一块直挺挺的人型砖,拍在地面,声音冰脆。
  似是受极了刺激,那个崩溃的村民瞪着一双嵌缝贴皮的眼珠,飞速晃着脑袋,边叫边吼叫着:“我不要变成这样,我不能变成这样,求求你了,山神,求求你了,保佑我们,原谅我们……”
  村民一手撑着地,爬起来的姿势十分用力,腿却又犯了软,整个人朝前跌,鼻尖和刚扫开的地面来了个亲密磕碰,或许是磕到了石头,鼻梁被划开一道血痕,泊泊渗血。
  他却犹如没被剜走了痛觉神经一般,无动于衷,撑着爬起来,转了方向面对雪山,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膝盖磨着地,朝着雪山顶的方向跪拜,合眼虔诚,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磕到头蹭破了,泛血了,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
  余温言只愣着,又往后退了半步,捂住后腰生疼的胎记。
  他又听见了,村民在心里祈祷的话。
  “山神保佑,山神保佑,我们已经阻止地质队上山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请指示我们,给我们指明一条路吧……我上有老母,下,我的儿子,才刚刚有出息,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见上一面呢,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哀切恳求,泣不成声。
  他听着很难受。
  村里最近死了7个人了,算上老婆婆,8个。
  这个8不止是一个数字,也不止是一个冷冰冰的数据。
  那是八个人,八个支离破散的家庭。
  然而可能的罪魁祸首就站在这里,安然无恙,借着复制人的身体活了过来。
  不论其他,最先染上雪松柏症的的确是他,也的确是他来了这个村子后,这个村子才开始大规模地出现死人。
  余温言微微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雪陵山,注视一阵,又回头望了望那座他曾经待过的、还崭新着的小独栋。
  一股浓烈的灼烧感,夹杂着烦闷意,不知从何而来,他垂下眼睫,念着做了断,合眼朝山下走。
  眼前伸来一只手拦住了他。
  村民透过他垂落的冷白灰发丝,盯着他,轻声开口道:“配合一下,把帽子口罩摘下来看看。”
  被村长盯上了,是因为他没藏好的头发丝吗。
  余温言退了半步,蹙着眉将老婆婆捞回棺材盖好,又一个跃步,撑着冰冷冻手的板跳过棺材往另一边跑。
  “站住!果然是你吧,余温言!”村长怒吼,指挥着接近他的村民拦住他。
  在他左后方的村民突然一个前扑,不要命地把他压住,边喊着:“我抓住了,我抓住他了,杀了他,我们就有救了!村子里不会再死人了!”
  余温言本来都抓住了来人的手臂,准备一个翻转给他来个过肩摔,闻言却一滞,缓缓松开了村民的手,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自己。
  他们像一个死局,绕着错综复杂的缠线,打了十几个死结,解不开。
  他想活,村民也想活。
  村民要活,只有他死。
  但他不能在这里死,预知梦里,他被谢秉川持剑刺穿心脏,那才是他应该死的时候。
  骤然被拉拽头发,一个趔趄,余温言的背狠狠砸在路边干枯的树干上,他翕动着睫羽,冷白灰发丝遮住大部分浅蓝色眼眸,只露出标致的、漂亮的下半张脸。
  他不知道他该当如何。
  好像他总是遇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面面俱到的结局,他总是在经历唾弃、厌恶、生离死别。
  如今尚未丢失对生命的敬畏心,余温言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他……他还会散发那个恐怖的信息素吗?”一个女人问。
  在场所有人皆朝他张望来,仿佛他会知道。
  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上回遭他们注射试剂过后,他有了发情期,却仍旧不能自主控制他的信息素释放,广义上讲,他应该还隶属beta,狭义上,他应该是个新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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