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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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意袭来,屋子里地暖开得很足。
  谢秉川很快从桌底抽出一盒子,里面放置着不少修复剂,他抓出一只,旋开扭盖,撕掉上面附着的锡箔纸封口,轻缓着力度捧来他的手,往裂口倒着挤药膏。
  明明正对着裂口,谢秉川却三番四次倒偏,修复剂冰凉的液体滴落他旁边尚且完好的皮肤、滴落浸血的袖口、浸满指尖。
  余温言垂着眼睫,要从谢秉川手里接过修复剂:“我自己来。”
  谢秉川依旧没搭茬,也没将修复剂给他,他疲倦地眨眨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瞄准伤口,轻轻帮他上修复剂。
  试剂沿着缝融合,肉眼可见的血丝缠绕、交融,组成新的血肉,布满一层又一层。
  谢秉川挪到他左边,开始处他的左手。
  这回谢秉川的手稳了不少,余温言轻咽唾沫,低垂的眼眸顺着谢秉川布满青筋又蹭到不少血渍的手臂,又顺着上移,掠过还没血渍红的泛白嘴唇,停留在谢秉川垂落的眼睫上方。
  几经细看,余温言才发觉,谢秉川曾经冷峻的、宛如山顶飘零清雪的气质,被眼底的疲倦吞走不少,眼梢里常年含着一抹平静如湖的冷意,此刻却也平静,却似死水。
  他不知道谢秉川能窥见未来的能力起始于何时,也不知道谢秉川结婚初期对他的冷漠态度究竟是源于本来就厌恶、亦或是挑选了一个他不会死的未来。
  八年来,每当谢秉川遇见不随梦境发展走的困境时,他会怎么做?当试过千百个结局后,却终迎来他更早的死亡,谢秉川又怎么想。
  每每触及类似想法,他总觉得心脏憋着一口气,不敢细想,不敢触及其内核心。
  但他不能问。
  问了相当于告诉谢秉川,他也能看到未来了。
  未来或许会因此再度改变,他不想再看谢秉川千百万次死在他眼前了,过于煎熬和折磨。
  “还怕冷吗?”谢秉川声音含在喉间,有些难以听清。
  “不冷。”余温言咕哝。
  修修补补许久,终于将全身上下开裂的地方都修补干净,谢秉川折回他房间,给他找来一套崭新干净、他曾经很爱穿的衣服。
  上面还有隐隐约约的荔枝味。
  “香水么?”他问。
  谢秉川轻点头,又缓缓吐气喟叹,掀起眼皮看他:“离了婚,你也可以继续在这里住,我走。”
  “没必要,我有地方可以去。”余温言只说。
  身体很快就不开裂了,这回开裂处已经少了很多,更多是划开心脏取芯片流的血。
  其他复制人依靠芯片提供记忆和情感来源,一旦剥离了芯片,复制人会被抽离记忆和感情,变得行尸走肉、浑浑噩噩。
  但余温言没有,他记忆和情感皆来源于他自身,就算剥离折断芯片,也只是断掉同主控的联系,解开芯片自带的跟踪,芯片里曾经放过的东西,已经深刻地刻进他的脑海里了。
  如今仍保持意识同谢秉川讲话,就算谢秉川不信他是余温言,也不得不信。
  谢秉川没回应,只重复道:“我走就好了。”
  标记清洗很顺利,一睁一闭出来,他身上就没有了谢秉川的终身标记。
  执着了许久的终身标记,他也就握了不到个月,就被他拱手送回去了。
  清标记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梦里的他,被谢秉川举剑刺穿时,身上便没有谢秉川的标记。在这之前的任何一个梦境里,终身标记都在。
  离婚的进程也很快,大概是因为他在户口上本就名存实亡,尽管谢秉川定制了复制人,也掩盖不了他已经死亡的事实,离婚的程序都是谢秉川去跑的,很快便被批允了。
  挑在一个风雪停歇的日子,余温言身上各处也都缝合严实了。
  他带上两支修复剂、他自己的存折、一张他们的照片和婚戒,轻便离开了这栋小独栋。
  门轻合上,仿佛只是日常的一天,他只是短暂出门,晚上就会回来。
  衣服还挂在阳台上,滴着水滴。
  啪嗒、啪嗒
  第27章 27.他想活
  雪不下了。
  尽管如此,在析木区这处常年倒雪的地方,整个区都被盖上一层白雪皑皑,像掉进了泡沫板的世界。
  路上的雪都是新的、松软的。
  余温言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路都走得很慢,抖落枝叶新雪,又蹲下身去,捻一把雪来,揉搓着散落,继而将指尖尽数探入雪中。
  他终于不畏惧冷意,终于能肆意行走于白日之下,终于能像个常人一样惬意自由地正常生活,接触阳光雪地。
  这一天他等了八年。
  明明应该特别高兴的,但他的高兴却仅浮于表面,浅尝即止,找不到通往心底的路。
  他心里团着一团乱如麻团又难以疏解的闷意,不知如何疏散,余温言只能沿途多看点他爱的风景,感受他怀念已久的松雪,告诉自己,终于离婚了,他该开心的。
  不远处走来乌泱泱一片黑,夹杂着些许刺眼的白。
  是丧葬大队。
  他们身着一席黑色长袍,面色蜡黄,眼底青黑,仿佛熬了很久都没能睡个好觉,迈出的步伐悬浮,摇摇晃晃的,连带着中间被他们抬着的棺也吱哇乱响,棺里的人晃着,敲击声音梆硬,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棺里坐起来。
  余温言套上连帽和口罩,低垂着脸,就着缝隙从这黑乌泱人群身边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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