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风吹酒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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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着暮色,姚盛出宫后,迷茫地策马去了太子府。
  他是太子府常客,葛君暉早交代若是姚盛,无须通传可直接入内,只是姚瓚顾忌规矩,从不准他这么做。
  今日破了例,姚盛大氅凌乱,浑身冰寒,薄脣泛出病态的青色,越过上前询问的奴僕,摇摇晃晃走向太子书房。
  远远的,他还没走近书房大门,就听一道熟悉嗓音招呼着,「你们都下去,姚公子有重要的事要与殿下说,谁都不能留在这。」
  慢下脚步,姚盛等下人们都离开,才发现太子妃独自坐在太子书房前的小花园,面无表情望着他。
  姚盛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不由吶吶道:「太子妃,殿下应该收到昨晚诗会的消息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我……」
  「阿盛。」打断他的话,太子妃温声道:「夫君连日劳累,昨晚发烧,才刚睡下,你就回去吧。」
  「但是……」
  「没有但是。」语落,太子妃霍地站起,最后一点温柔褪去,转瞬换上的,是隐匿多年,属于隐卫的无情狠戾。
  「你回去吧。」他说,甚至上前一步逼迫姚盛退后,再次郑重说道:「殿下需要休息,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姚盛愣了片刻,原本的急切没了,沉下的脸上满是不解与试探。
  他与太子妃隔着风雪对视,垂在身侧蜷缩而起的手掌,在良久的静默中,总算慢慢松开来,只留下染血的月牙印。
  「也好。」忽地,姚盛释怀地耸下肩膀,又是吊儿郎当地笑,「殿下生病,我就不叨扰了。只一句,要劳烦太子妃替我带给我兄弟。」
  「阿盛请说。」
  扭过头,姚盛不再多看太子妃,背对书房,迎着残馀的夕阳光暉,坚定地大步离开,「只要未来姚家还在,我阿兄说的话都有效。」
  ──无论太子争或不争,姚家人都是他的靠山。
  即便他们即将要走向不同的路,也一样。
  太子妃没回话,目送姚盛身影消失在转角,才坐回轮椅上,一动不动,就守着太子的书房。
  许久,直至太阳隐没山间,周身陷入一片黑暗。他才听见远处冒出微弱的脚步声,是小贵子提着灯笼,小心翼翼走来。
  不知为何,他眼眶发红,脸颊凹陷,整个人憔悴不堪,「太子妃,咱们真的要继续瞒着太子,在他房里点安眠香吗?」
  太子妃木然地说:「你无须担心,将来太子要是怪罪,我会一力承担。」
  小贵子眼泪瞬间流淌下来,身子一低,伏在雪地道:「我、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太子爷的个性,若是知道大周变得如此,肯定……」
  「我只要他活着。」太子妃抢一步说:「太子的身体早禁不起风吹草动,当年大周如此对他,唯有出了灾祸才想到他,怎么值得他掏尽最后一丝心血,为它效力?」
  他该庆幸,姚瓚已离开长封,来的是姚盛。
  这天下,如今长封成了一个烂摊子,太子从前的部属,人人都盼着他能回归,重新肩负起当年被迫放弃的责任,唯有姚盛会愿意放葛君暉自由。
  「他将来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一概承受。」太子妃轻轻地说。
  他闭起眼,大口呼吸着搅和北风的刺骨空气,用胸腔陡然涌现的疼痛,去压下最后一分踌躇。
  #
  自从诗会,江簫笙除了收到姚盛派人送来,让他改查粮食下落的信,已有三天没他的消息了。
  这三天,朝堂风起云涌,四皇子连连出招,张家人则失了先机,兵败如山倒,毫无防备的三皇子几乎被斩去了半壁势力。
  先是诗会管理不善,致使多位文学大儒或伤或残,再来追查兇手,发现假扮文学大家,派遣刺客的人牙子,分别家乡都是张家人管理的县市。
  有了话题,四皇子一带风向,原本一件普通的刺杀案,瞬间变成张家人为了权势混淆视听,意图派人渗透国子监,毁了国本的大事。
  如嗅到血腥味的野兽,文官们死扣着这点不放,往死里追打三皇子。景明帝心知一切不过是四皇子的操弄,却苦无证据,不得替三皇子平反,只能卸了他的职责,谴他闭门思过。
  自此,少了三皇子制衡,四皇子气势大涨,做事越发雷厉风行,逐步分散景明帝的权势,如叛军叫阵于皇城之下,其心思昭然若揭。
  于四皇子而言,就差一个时机,一个张、姚两家不得不认他为主的时机,他就能登上帝位。
  此间过程,江簫笙总算明白了四皇子通敌叛国,所谋为何──他无军权,只有借他国之力,从边境牵制甚至打压张家与姚家,才能确保这两家都没有馀力干涉帝位交换。
  至于交换条件,他总觉得,肯定不仅仅是转送粮草那么简单。
  又是一夜,江簫笙一如往常摆手让人退下,就披着一件外衣,独自于卧房内来回走动。
  期间,半拢的窗台让风带动,或开或闔,每有动静,他都忍不住追过视线,多看几眼,却只等来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江簫笙想过,他该不该走一趟姚府?
  但思及如今姚家的境地,粮食流落在外,要是真的让四皇子转送出去,必然会对铁狼军造成威胁,他就重新稳下心神,再次专注寻粮之事。
  没有多馀时间了。
  江簫笙不知道四皇子隐而不发是为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这一次他发作,必然会如诗会那般,不留馀地,将剩馀反对他的势力剿灭殆尽。
  深吐了口浊气,他从暗格里翻出一张大周全域图,坐回窗边仔细端详,指腹沿着国境轮廓描绘。
  而今天下一分为六,最北者为周,其下左右分为魏、齐,当中虽有几隻部落散于三国边关之间,却都不足为患,无足气候,当不了四皇子的外援。
  那么魏、齐两国,究竟谁会与四皇子合作?
  风雪又大了,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窗口逸入,偶有霜雪夹杂其中,江簫笙轻抚去几朵坠于地图的雪花,为防重要资料打湿,他正打算拉上窗户,一隻宽厚大掌倏地探进窗台,按在他同样停在窗边的手。
  「符玨莫非几日不见,就忘了我,急着关窗不让我进屋了?」
  满身狼狈,姚盛跳进屋内,一双早湿透的布靴在地上印出两个大脚印。
  「你这是……」江簫笙当即起身,急着要出门喊人,替姚盛张罗梳洗。
  「不必。」拽住江簫笙的袖口,姚盛目光在他被扯歪的襟口周围游荡,那里露出了大片锁骨,白得晃眼,潜伏着诱人线条。
  「怎么不必?」江簫笙见他不过三天,就瘦了一大圈,不住蹙起眉头,「正是紧要关头,你能愿意病倒下?」
  姚盛被他语气中的关切热烫了心,连日奔波的疲倦散去,笑得温柔:「真的不用,我今晚待不久,梳洗反而浪费时间。」
  江簫笙早有猜测,景明帝而今底牌只剩姚家,必然会将姚盛放离长封,以防他日四皇子有机会掌控长封,会以姚家幼子为质,牢牢把住铁狼军的弱点。
  可心底明白,与亲耳听见终究有别。江簫笙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对姚盛也不过是有好感,不至于感情用事,能坦然面对分别。
  如今,望着那个全心注视自己的男人,他竟满怀不捨,心头缠缠绵绵的眷恋将他化作绕指柔,控制不住地抚上姚盛的眼眉。
  原来,已经不止是纯粹好感吗?
  如温水煮青蛙,这些日子里,江簫笙在姚盛强烈的渴望与宠溺中肆意放纵,所有需求都能被接受,这份滋味太过美好,逼得他忍不住撕开童年在江府养出的谨慎,暴露出深藏的野性,只为掠夺更多的爱,去填满他永无止境,必须时刻感受对方爱意的执着。
  这世界,很难再有一人能如姚盛,可以承接他庞大的索求与执念,并为此感到喜悦,转而向他哄求一句爱语。
  来爱我吧。这句话不知不觉间,成为江簫笙的束缚,而他甘之如飴。
  「这么快?」江簫笙软着嗓子,说:「米粮的下落,你有头绪了?」
  姚盛浑身落魄,不愿身上脏污染了江簫笙洁白衣裳,只敢怜惜地弯下腰,将额头贴上他的,「裴将成那老狐狸,让人又送了一封信过来。」
  那信极为简陋,未有隻字片语,信封内不过是一块没经过加工的布料,与一片湿了再晒乾的纸。
  听姚盛说完,江簫笙一激灵,茅塞顿开。
  原来木盒中的油布包,里头小心收藏的纸条,怎么试都没有内容,不是因为他们手法不对,而是由头至尾,那纸条都不是用来传递讯息!
  扯着姚盛胸口的衣服,江簫笙微微垫脚,急切地凑近他,说出自己的判断:「那纸条若是用来测试油布包的防水能力,米粮肯定是被四皇子藏在水中,根本没打算送出去!」
  若要提到,边关上那座城池有一大片水源,足够四皇子的人藏下大量粮食,还不会被发现,靠魏国那侧,由姚瓚驻守的领地没有,倒是齐国那头……
  江簫笙拉着姚盛回到窗边,手指用力点在地图上,夹在周齐两国之间的泽水城。
  「当年你爹从齐国抢过泽水城,这么多年来,齐国一直没断了抢回泽水的心思,屡屡派兵骚扰,防不胜防。」江簫笙说:「年初,陛下为何敢让我回长封一趟,除了魏国将要发兵齐国,齐国无暇顾及泽水。更大的原因,便是近一年来,齐国大幅减少攻击泽水的次数,不同于前几年离不得人。」
  泽水气候宜人,城中更是密布沃土,作物不止品质高,适合尝试改良品种,更重要的,是泽水每年农產收成数额极高,足以成为一国粮仓。
  这也是多年来,齐国对此念念不忘,姚方源非要佔领泽水城的原因。
  「我当时还想,莫不是齐国总算捨得放弃泽水。如今想来,恐怕当时四皇子已连络上齐国,极有可能是以泽水为礼,说服齐国助他一臂之力。」
  姚盛点头,握住他的手,往下滑了一段,指尖稳稳对向泽水城边上,大周第一长河沃水,「先前我们想当然,会以为偷走粮食,确保万一,肯定会赶紧送出大周。但若是四皇子本就打算引兵入城,他又何必为了运粮暴露马脚?只要与齐国说好,进城就有粮食接应,双方皆能降低风险,何乐而不为?」
  此外,裴将成一贯小心,若非涉及自身利益与安危,他绝不会涉入皇位之争。
  想起那封没头没尾的信,姚盛嘲道:「那老狐狸,连暗示都怕会被事后清算,一句话也不肯留。能让他顶着风险送信,必然是这件事发生,会大大影响到他,甚至危及性命。」
  而他领地内,唯一有长河横越的,便是泽水城。
  种种跡象,无一不表露出,四皇子有极大机率,是与齐国联系。
  江簫笙瞇起眼,沉声道:「我担心四皇子的心腹,就是被他送到泽水,打算与齐国里应外合,协助外敌能以最小的牺牲杀进泽水,藉此震慑周边驻军。」
  「不无可能。」姚盛用力捏了捏他的手,直到揉出了血色,才放开来,「齐国遭魏国攻打,应是四皇子预料之外,才会被打乱计画,只能空等齐国间下来。」
  江簫笙心头凝重,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不由偎进姚盛的怀抱,看着纯白单衣糊涂沾上对方身上的飞灰与水气,在两人相依为命的依赖感中喘息着,「如此,等齐国打完。恐怕就是四皇子动手的日子。」
  魏、齐之战虽打乱了四皇子的筹谋,同时给了他与齐国交易的底气。
  两国大战,齐国胜了,也是元气大伤,在重新养兵富足前,不敢在这时得罪四皇子;若是败了,更是没了国家,只能伏低做小,在他的施捨下,重新获得一城之地。
  四皇子一手算盘打得好,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想过泽水城的百姓,该何去何从,又该死去多少人。
  被江簫笙的主动依靠弄得措手不及,反正衣服也脏了,姚盛再无顾忌,用力地将他按进怀中,「跟我走吧,陛下给了我暗旨,要带你离开不是问题。」
  他是个恋家的人,所爱之人就是他的家。姚盛自从接旨,就一直掛念着江簫笙,一定要带他走。
  姚盛本想,江簫笙会直接答应他,不料怀中那人推开了他,缓缓摇头,道:「四皇子远比你我想像谨慎,除了齐国援兵,他肯定还有留后手,不然仅凭齐国兵马,绝不足以确保他能登上帝位。」
  四皇子暗地筹谋太久,三皇子又只知阳谋,兴许已有张家人被他策反,在关键时刻反咬三皇子一口,成了四皇子彻底击垮三皇子,理所当然登上正统的把柄。
  诚如景明帝所言,他的安危已是四皇子最后的勒绳。只要他还有一口气,爱惜名声的四皇子行事就必须收敛,这场皇子之争仍能保有变数,不堕为四皇子的一言堂。
  江簫笙拍了拍姚盛的胸口,掌下心跳飞快,年轻有力,「裴将成会愿意给你线索,真实目的,应该是在跟姚家求救。你应该尽早取回粮食,去向承王爷讨救兵。」
  姚盛沉默许久,才找回声音,「那你呢?」
  「我不能走。」江簫笙细细抚摸姚盛眉间摺痕,那里尽是让他心疼的愁绪,「张家式微,姚家撤退,四皇子没了掣肘,就会找机会对景明帝下手,我必须留在长封协助陛下。」
  而今,我在明敌在暗,虽然景明帝必然也有自己护卫,但在四皇子势力不明的情况下,他不能撒手不管,直接跟姚盛离开。
  「平寧你曾说过,因为你父兄将大周安危视为己任,所以你也会替他们守着长封,是吗?」
  泽水城寄託了江簫笙太多感情,甚至于明暘的家人,那群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弟兄还在那,他绝不能放任四皇子将他们作为他登上帝位的祭品,
  剩馀的话他没说出口,姚盛却听明白了——江簫笙前半生只为了守护泽水而战,而今,他将一切寄託与他。
  姚盛不自觉浑身颤抖,长封的风雪再不能侵蚀他,兜兜转转好几年,终于不再是他一厢情愿的枯守空城,他的家赋予了他存在异世的意义,他能为此无坚不摧。
  他忽然变得很热,很渴,禁不住诱惑吸吮江簫笙肌肤浮起的薄汗,在逐渐失控的欲念中,吻上一直吸引他目光的白皙。
  啃咬,揉捻,姚盛甘愿沉浮于江簫笙的诱惑,最好能溺毙其中。他偏头,让鼻尖摩娑着江簫笙的脖颈,将饱含贪婪的喘息重重打在上头,毫不掩饰他的危险与爱慾。
  那若有似无的碰触,在江簫笙肌肤上牵起丝丝麻痒,化作潮红,逐渐往下蔓延,烧得他浑身出汗,几乎站不住。
  他在姚盛的肆虐中呜咽,噙着水光的眸没了焦点,恍惚地看着高大的男人将他抱到窗台边,伏下身,一寸寸地膜拜美景,舔拭他的颤抖。
  姚盛挑开江簫笙的衣结,手掌往下一探,深入褻裤,包住他坦露的脆弱,富有节奏地安抚着,或轻或重,或是轻磨孔眼,最后在他陡然尖锐的哼声中,被渴求熬红了双眼。
  他说:「再多爱我一点吧。」
  姚盛着迷地看着江簫笙在清醒边缘挣扎,平日清冷的面目下,这份淆乱于性事的艳景,是属于他的,只能属于他。
  慾望高涨,姚盛胸口快速起伏,一把解下大氅,猛地俯身压上江簫笙的胸膛,扶着他的膝盖向两侧推开,下身隔着两人未退的衣料重重顶了几下。
  清晰的异物感擦过穴口,一下又一下,连续且蛮横,强烈的刺激激得江簫笙又起来了。他湿透了,从里到外,被姚盛的爱烫得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握住两人纠缠的发。
  津液沿着嘴角滑落,他含糊地说:「等你、你回家之后。」
  霎时,姚盛动作更狠了,一遍遍地擦过江簫笙的昂扬,还折磨着那块软肉,好几次要撞开,又快速退去,吊得江簫笙忽上忽下,无助地晃着头。
  「姚盛你浑、浑蛋!」陌生的快感狠狠烧着江簫笙的理智,他小腿抽动,几乎要洩了,又兵败如山倒地被姚盛拿捏着,走不到最极致那刻。
  姚盛笑了,鬓发浸在汗水里,眼瞳异常光彩,是得不到抒发的慾望在咆哮,「这样你才会记得想我。」
  屋外酷寒冻骨,一墙之隔,却是越烧越旺的热意,久久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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