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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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周传钰扫一眼本子上的内容,是一些宣传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反响怎么样?”
  于竹往前翻着记录,头也不抬地回答,“还挺好的,我根据廖医生的手记把镇上常见病的前兆还有注意事项、公共卫生问题说清楚了,大部分人都是赞同的,听见这些大家还都挺热情好学的。”
  “就是……”翻到一页纸时她眉头皱皱。
  “怎么了?”
  “有一个地方有点问题,”她把本子摊开,推到她面前,“妇科保健方面,有人觉得不该当众说这些事情,所以讲这方面的时候总是被打断反驳。”她点点做了重点标记的地方,“差不多质疑都是这些方面,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有俩听完过后来找我讲病况了,喏,都记在上面。”
  “挺好的,很详细,辛苦了。”周传钰翻阅着——果然是同事这么多年,互相熟悉对方的工作节奏。
  “不过,我也听见了不少闲话——”
  周传钰一愣,看向她。
  “好像是叫程翠,我随便听了一耳朵,人说她来你这儿看过妇科病,反正话说的不好听,要是要改变大家对妇科保健的看法,我想大家对这件事的说法是个很大的阻力。”
  周传钰沉吟片刻。
  她说的没错,如果这种健康积极的就医行为成为风言风语,大家看诊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低。
  “谢谢你说这些,很关键。”她感激一笑。
  倒是于竹,见了她笑之后把头偏向了别处。
  “搭把手——”
  听见周传钰的请求她才匆忙转头,帮着把配药台往里搬。
  “来,你俩先都来,”见她们进来,廖医生朝两人招手,“有个事儿我说一下。”
  两人安置好桌子,凑过去。
  “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决定今天宣布一下,也不是马上就实行,就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她看向周传钰,“特别是你。”
  “有什么您就说吧,她什么都顶得住。”于竹听着廖医生卖关子,笑着调皮一下。
  “……”搞得像有什么噩耗一样。
  “哈哈,倒没那么严重。”头发花白的老人轻咳一声,“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就退下来——”
  “那诊所呢?”按照廖医生的年纪,虽然退休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也太突然了,诊所往后怎么办也没听她筹划过。
  周传钰惊讶过后皱皱眉。这可是镇上唯一一个像模像样的诊所啊。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老人起身,走进陪了她将近五十年的储存室。
  没有病人的诊所静悄悄的,淅淅索索的翻找声传出来,周传钰和于竹都没有跟上去,等待着,等待一个可能符合料想、但又不愿发生的境况。
  第27章 是与否
  医生从储存室出来时,捧着个纸箱,走得小心翼翼。
  站在近处的于竹伸手准备帮忙,廖医生手却往旁边稍稍闪躲,摇摇头,“不用,我来。”
  她把电脑推到一边,箱子放到桌上。
  “你们过来,坐下看看。”
  她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
  厚厚的相册、嵌在封皮里的证书、几本封面上都写着密密麻麻黑笔字的简陋手记——大概就是周传钰拿到的那本笔记的初始版,还有一些叠放着的证件纸张。
  她打开相册,脸上扬起欣慰的笑,“这张是最早的照片,是诊所盖起来之后好多年了,早些年拍照不方便,什么也没留下,不过最早这儿屋顶都还是烂瓦片呢,破得跟什么似的,一到下雨天椅子就得搬来搬去,不然病人全给漏下来的雨淋着……”
  说着她看向现在白皙坚实的屋顶,透过它回忆着,“那时候镇中心都只算个小村庄,谁有个麻烦病都得用板车拖七里地找诊所。后来跟着师傅开了个诊所,大家把她当活神仙看。我还连个正经医生都算不上,勉强算个赤脚医生,只能摸着石头过桥,跟着老师傅学,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容易。”
  说着说着就翻到了一张不同的照片——画面中,廖医生已到中年,身边一个青年人站得笔直,脸上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意气风发。
  再往后的照片几页照片却都不见她。
  廖医生又翻回那一页,满是褶皱和老人斑的手摩挲着青年,“她是我徒弟,人实诚又聪明,什么都一说就听一点就透,”说着,她语气里渐渐带上惋惜,但眼里还是含着笑,“后来恢复高考了,她就走了。”
  “之后再没回来吗?”于竹出声。
  廖医生朝她一笑,却没有回答,“她总是寄来信。”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沓黄信封。
  有二十来封,时间间隔有长有短,不变的是每一封的字迹都比上一封要苍劲有力。
  即使看不见信封里具体的内容,也能感觉到她在远方一直向上。
  时间停在十年前,大抵就是电话普及后。
  “她一直干着这行,很厉害。”提及这位曾经的学生,老人心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骄傲。
  再往后翻,廖医生的孩子陆续成年、孙辈出生、自己苍老。照片上不同的面孔越来越多,“但就是没有一个愿意学医。”她看着最后一张、今年开年拍的全家福——一个庞大的家族,由她而始,却没有一个人接她的班。
  一整个诊所,廖医生的五十年,几乎全被装进这个单薄的纸箱。
  而这个纸箱,现在被一双苍老的手推向了周传钰这头,“现在,我想把它交给你——”
  一时间,周传钰想要开口拒绝,但又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仿佛拒绝的话有千斤重,让她难以吐露。
  “让我想想。”
  看着周传钰走远的背影,于竹开口,“你这是默认她会留下来?不怕这么逼她把她吓跑?”
  “不会,她比我们想的都要坚强,不会被这点压力左右。”廖医生看向身旁下意识皱着眉头的年轻人,笑笑,“你只要不给她上眼药水撺掇她走就行。”
  闻言,于竹一愣,旋即扭头看着她笑道,“您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知道,但你从没强求过,我相信你会尊重她的选择。”
  说完老医生背着手缓缓走开,把于竹留在原地。
  她垂眸轻笑,是啊,她从没想过强求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足以左右周传钰的选择,来这一趟说到底只因为她不甘心。
  不甘心失去一个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更不甘心对方就这样不吭地走远,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而自己被留在原地。
  就好像并排起起跑的对手,时间长了会把对方的出现视为理所应当,也许是惺惺相惜。可是猛地扭头,发现身旁和自己并肩许久的人不见了,原以为对方只是中场休息,可久等不来,这才发觉对方早已走上另一条路,也许再也不会相遇。
  “怎么了?”穆槐青看着旁边一声不吭闷头走路的周传钰,“有心事?”
  她摇摇头,而后又看向她,沉默片刻开口,“廖医生决定退休了。”
  “啊,这么突然?”她仰头回忆一下,“不过她现在年纪也挺大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有些事情就不在情理之中。”
  穆槐青听见这话,心里一惊,下意识道:“她要把诊所给你接手?”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很准。周传钰点点头。
  穆槐青没出声。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想?”
  穆槐青一愣,“你同意了吗?”
  其实她不想问,比起得知她最终一定会走的答案,她更愿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有一天过一天。
  “没有。”
  穆槐青脚步顿住,饶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也需要缓缓。
  发觉到她停下,周传钰回头,“我还没想好。”
  穆槐青跟上。
  周传钰摸摸手里的包,里面装着临出诊所时,廖医生说什么也要塞进来的东西——那本厚相册。
  “我没想过一直留在这里,但也不愿意这个诊所就此消失。”
  尤其是在她了解过这些发生在诊所中的事情后。
  更重要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留在这个行业,只要想到首都医院里那个在她眼前消逝掉的小小生命,她就会歉疚。即使那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情,但类似的精神消耗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年复一年地经历。
  “走,我们往那边走。”穆槐青突然指指右边的堤坝,朝那儿加快脚步。
  周传钰不明所以。
  “这个季节风很大,河滩上吹吹风很舒服,我很喜欢,吹着吹着很多烦心事就被吹散了。”
  这块堤坝坡度很陡,上面的草都枯死了,摩擦力远不及曾经郁郁葱葱的草皮。周传钰走在后面,低着头小心翼翼,防止脚滑。一抬头,一只手伸过来,摊开,等待着她。
  她被穆槐青拉着走上了堤坝。
  她已经能感觉到她说的能吹走烦恼的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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