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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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元煊只是一笑,“稚子顽劣,正是需要好好教导的时候,难不成叫他的师傅们都跟着一道去金墉城不成,耽误了他可不好,阿爷仁慈惯了,难不成忘了上午的教训?”
  “过度仁慈却无智慧,只会自生蠢蠹硕鼠而已。”
  元嶷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从惶急恳切变得窘迫,他还想要再说什么,比如将话说得难听些,反正元煌不必上课不是正遂了她的心意,可元煊却没给他机会。
  “料想如今您在宫中也活得不安生,出行仪仗本该准备许多时日,只是如今在用兵受灾之时,您身为至尊也该俭省一些,上行下效,所以削减了部分仪仗,不过您放心,不该少的定然不会少。”
  “还不起驾!”元煊按着腰间的剑柄,转头看向前头的鼓乐队列,“来!奏乐!恭送皇上出城静修!”
  元嶷几乎是被千牛卫架上了车,他惊怒交加,喊叫声却被鼓笳声淹没。
  随着元嶷被送入洛阳边界的金墉城软禁起来,元煊也开始处理两桩大案的遗留问题。
  诏狱里关押着一堆勋贵子弟和军士,元煊却一直没管,反倒先处置了涉及侵占盐池的官员,涉及了人命的削职定罪,剩下的只上缴盈利也就罢了。
  另又提拔了宫内女官为尝食典御,那些空出的官职元煊却亲自提拔了一群毫无根基的寒门之士,除此之外,竟一时就没了动静。
  众人心里着急,这就完了?水患的事儿呢?高阳王的党羽呢?还有被扣押的右卫营的人呢?
  还有郑嘉,郑嘉也没发落呢!
  他们还等着看太后和长公主斗法呢!
  直到三日后,太后终于坐不住了,率先寻了元煊。
  可元煊依旧没见,翌日,有人上书一封,详细列举郑嘉十七大罪。
  元煊押中不发,却叫门下省所有人都传阅了一遍,登时京中官员尽人皆知。
  国子监的不少学生,京都文人亦群起激愤,竟是写出不少文章,几乎指着郑氏的鼻子骂,就连郑家的门头,都被贴了一张痛斥谄媚硕鼠的文章。
  太后被困在宣光殿,终于只能召见两位刚刚封了公侯的公主,请她们前去南宫劝说元煊。
  元葳蕤当面答应了,转头出了门和饶安对视一眼,彼此都瞧出了拖延的意思,相视一笑,各自出了宫。
  这么过了几日,元煊却依旧迟迟不发,只是一味嘱咐灾后重建,寺庙僧祇粟借贷和州库粮仓借调,以及清点国库、军备之事。
  朝中各个几乎都成了探头的白鹭,想尽办法打听一点风吹草动,长公主的偏移。
  第二日,郑家如今的老封君,与郑嘉隔房的博陵长公主亲自入宫,呈上代表郑氏一族的奏疏。
  元煊听闻通传,急步出门搀扶,阻止了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人的行礼。
  老人虽年迈,却还体壮,一双眼睛依旧精明透亮,她由着元煊强硬托起,颤声道,“老身操持郑家家务多年,教导儿孙,不敢一日懈怠,无奈族中人心各异,如今郑嘉已被除族,不再是郑家之人,凡涉及盐池之事的旁支,皆被除族,其家产已被送至库部处,请长公主不必顾及我与郑家的颜面,秉公处置!往后我会约束族人,一心为国为民,安生度日!”
  元煊连声安慰,行了晚辈礼后方接了奏疏,当场赏赐了博陵长公主与郑家宫中布匹与器物若干,又赠四字,“一脉清流”,着亲卫一路送至郑家。
  博陵长公主一下车入了府,就见到了儿女们关切的询问,她摇了摇头,“延盛不是跋扈妄为之人,你们切忌随波逐流,不必跟风为难她,也不必追着烧热灶,做好自己的做的,这才是家族的保全之道啊。”
  翌日,郑嘉被判斩刑。
  太后听闻消息,当即于宣光殿哭叫起来。
  前来告知消息的严伯安跪在地上再三劝说,“为今之计,太后唯有杀了皇帝,才能不叫长公主再拉拢朝臣,独掌大权啊。”
  太后停住了哭声,定定瞧着伏地的人,“你说你当堂矫诏,为延盛铺路是为了叫她站得更高,更受诟病,可如今呢?她手里拿捏着这些勋贵的把柄,你又在做什么!”
  严伯安连连叩首,“谁能想到皇帝和长公主会联手,中书令已然要被问罪,当时我只能尽力保全您最后的势力,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思虑后路,唯有杀了皇帝,您才有理由再领幼帝临朝听政,重掌权力啊,城阳王与我都会于丧礼之上力举您。”
  “还有,”严伯安抬起头,“您忘了吗?高阳王反了,他儿子率领十万中军,向洛阳而来。”
  “长公主也为此格外头疼,午后传来的消息,綦伯行打着高阳王谋反,他来勤王的旗号,放弃围剿叛军,率军南下了!”
  太后猛然握住了案几一角,含着眼泪的眼眶圆睁起来,“綦伯行勤王?”
  “是!我的人于门下省偷听,听长公主那边说,似乎……是皇帝让长乐王和綦伯行送了一封信,说太后把持朝政,请求他前来帮忙,保全自身,清除一切奸佞,还有……”严伯安小心抬眼,对上太后的视线,极为为难地挤出最后几个字,“还有安家……余孽……”
  太后猛然闭上了眼睛,含着的泪滚落面颊。
  “罢了,罢了。”
  “如今我被困在宣光殿,”太后声音紧涩,“金墉城我的人手极少,你有什么办法?”
  “太后,臣方才说了,高阳王长子的十万中军,势必比綦伯行,先到洛阳啊,那会儿长公主焦头烂额,是生死之际,这个时候,定然顾不上金墉城的消息的。”严伯安压低了声音,“这是,最后的良机了。”
  太后睁开了眼睛,眼底是荒凉的死寂,“去吧,让我的人跟你出宫。”
  这是最后能保全的办法了。
  ————
  注1:拆屋效应,化自鲁迅先生《无声的中国》。
  第115章 杀鸡
  太后与严伯安议定后,叫人退下。
  等人彻底消失在殿门口之后,太后从伏首失态中慢慢恢复过来,背脊挺直,慢慢闭上眼睛,回想起方才严伯安的言语,半晌,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哑奴,苦笑一声,“你都听到了吧,不愧是我膝下养育的孩子,我不想背负杀子的罪名,她也不想背负弑父的罪名。”
  “我原想着,元煊逼高阳王兵变勤王,那时叫皇帝死了,不管他们以为是高阳王杀的,还是旁人杀的,总不会都攻讦我一个,偏偏她也这般想的,如今居然用起她最瞧不上的那种人,来拐着弯儿叫我杀皇帝。”
  人终究是会长大的,便是太阳也会被漫漫长夜吞没。
  元煊在她面前顺服之中依旧暴露出来的刚烈不屈,容不下摇摆不定的奸佞污秽,叫她当真以为人总是本性难改,幼时的教导极为重要。
  可严伯安在元煊掌握除去宣光殿卫尉以外的全部禁军守卫的情况下,依旧给她带来了消息,即便他后来言明这是元煊准许他来告知最新消息,威慑逼迫自己退让,这或许是真的,可严伯安的为人,她极为清楚。
  严伯安就长了一条只能传达侍奉的主子意图的舌头,今日所言,几乎就是当日元煊威逼她时所言的局势。
  这人今日来劝自己杀了皇帝,理由的确是她一早想定的办法,儿子不听话,那就换孙子。
  可元煊知道她想皇帝死,所以她一定要皇帝活着。
  从皇帝于宫变活下来开始,无论太后杀不杀皇帝,都无法立于不败之地了。
  哑奴听着太后絮絮叨叨从此刻的绝路说到元煊幼时。
  “她那么小,就知道钻狗洞爬出去替我找吃的,尝食监来往宫人多,她被宦官抓到,关进了寒室里头,之后就学乖了,去宣慈观那等宫眷出家礼佛之地偷贡果。”
  “那时我想,这个太子立得好,极为孝顺,若皇帝不好了,我就立刻扶持她为太子,可后来到底是长大了。”
  太后目光幽幽,“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元煊、高阳王长子元端、长乐王元谌,元嶷这个皇帝,谁上位他都不过是个傀儡和借口而已,如今我是穷途末路,皇帝更早是一条绝路。”
  “皇帝要杀,是为他懦弱了一辈子,于国事上毫不刚强,最后的刚强却是联络外臣要杀我,我给了元嶷性命,那么我也能断了他的性命。”
  她语气逐渐坚定起来,灯光印在她的眼底,成了一把燎原的火。
  如今无论走哪条路,结果都是莫测,能浴火重生最好,若不能,也要拼一个玉石俱焚,绝不叫每个人清清白白地善了。
  “若皇帝死后綦伯行来讨伐我,那么……你替我去东宫办件事吧。”
  “你,怨我吗?”安瑶最后看向了哑奴。
  哑奴默然听着,听到最后,方跪倒,重重叩首,起身打了个手势。
  宣光殿的灯火彻夜燃着,严伯安何时出入,早有人报至了前头。
  元煊如今干脆搬到了东柏堂,听到这个汇报,只点了点头,“金墉城那边看紧点,拖到元端或者元谌带回来的兵逼近金墉城之时,再让太后的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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