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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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流右回答:“殿下回来后枯坐到清晨,写了一张折子递进宫,意思是已经厌倦了京城的是是非非,想求陛下让他去封地。”
  现在谢时遇还太小,刚开始学认字的年纪,朝中说是钟昭辅政,其实跟摄政差不了太多,一应折子文书都要先过他的手。
  苏流右苦笑一声:“虽说因为他舅舅的关系,去封地这事听着不怎么吉利……但他您也知道,殿下不像宁王那般阴毒,反复无常,说想走就是真的不想斗了。”
  钟昭不置可否,兀自问:“那你预备怎么办,继续跟着他?”
  苏流右应了一声,随后道:“大人,我虽不聪明,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从前老端王救了我们兄弟的命,我们便入府给他做护卫;如今我兄长犯下滔天重罪,小端王替他求情,令他免去极刑,我自当护殿下周全。”
  说着,他见钟昭蹙着眉头,思忖片刻,咧嘴开了个玩笑:“若是多年后,殿下真的效仿宁王,有了异心,我也定会如筝鸣一样,给您写信求助,到时候我也立个功劳,到禁军当个官什么的。”
  此时谢停就在他们身后的牢里关着,而且马上就要处斩了,钟昭叹声道:“你既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劝你了,不过最近不行,宁王的事刚平息不久,若马上放端王出京,朝野上下难免非议。”
  他想了想,又道,“起码也得过个一年半载,你回去以后告诉殿下不要着急,耐心等等吧。”
  对于这个结果,苏流右也不算意外:“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眼下因为端王失势,王府里的仆役散去一半,谢时泽身边不能离开苏流右太久,于是聊完这些,他便称自己有事,要告辞离开。
  钟昭朝他的背影投去一瞥,还没等到目送对方远去,江望渡就从一旁歪过脑袋,看了过来。
  “你去看他吧。”江望渡指了指一脸受益良多的唐筝鸣,“我这边有话没说完,还需要一阵子。”
  “好。”本来江望渡与谢停就没有什么情分,钟昭是为着前世相识一场,才会在对方死前来这一趟,自然不会要求江望渡陪自己进去,遂点了点头,转身入内。
  跟诏狱相比,刑部大牢的环境看起来要好些,但也仅仅是一些,钟昭在万荣手下一个小吏的引领下,穿过一众好奇不已向外看的囚犯一路往里,直到站在关押谢停的监牢外面,开门走了进去。
  谢停似乎刚睡醒没多久,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斜着眼睛望来,发出一声轻笑:“怎么,大人不好好在外面享受荣华富贵,专程跑到这种地方看我的笑话?”
  钟昭一言不发看他半晌,对送自己来的人道:“还请行个方便,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钟大人放心,下官等下就让附近的狱卒全都滚蛋,绝不碍着您的事。”那人忙不迭地鞠躬,使唤人搬来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后半句话压低了声音,“我们万大人事先吩咐过,凡是您的吩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他心里念着您的情,只盼能去府上拜访呢。”
  “多谢。”钟昭听见万荣的名字,稍微扯了一下嘴唇。
  谢衍被宣布禁足的时候,晋王一脉的臣子皆惶惶不可终日,最早投诚的万荣更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不指望能保住官位,但求留下一条命,结果谢时遇上位之初,钟昭四两拨千斤地驳了几个要求罢免他的折子,竟还让他做着刑部尚书,而当万荣想携带礼品去钟家的时候,钟昭又把人给拒了。
  他看着面前殷勤不已的人,想了想又道:“万大人能力出众,平时也没出过什么大错,如今因为谋逆案,已经折进去不少人,告诉他不必多想,也不必觉得我对他有什么大恩,以后只需好好办差,切不可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那小吏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点点头,走到外头锁上了门:“明白,明白,大人放心就好,那下官便不打扰您,先告退了,等下您走的时候招呼一声,我们再过来给您把门打开,送您出去。”
  钟昭颔首,等他依言带着附近巡逻的狱卒离开后,才慢慢从门口走到谢停面前,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在他对面的小桌子上。
  天牢日子不好过,犯人们吃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差,钟家厨房做出来的餐食,以及陈酿的酒一拿出来,谢停下意识便看了一眼。
  不过很快,他就挪开目光:“是谢时泽让你来的?”
  “端王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有空管你。”钟昭率先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摆出酒杯给两人都倒了一些,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顿了顿,见谢停还停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又出声反问了一句:“事情到这个地步,你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算计的地方,难道还怕我给你下毒?”
  谢停一想也是,自嘲一笑坐在对面,跟人沉默地对酌了起来。
  酒过三巡,他看向始终不出声的钟昭,有些耐不住地道:“钟大人现在身份何等贵重,跟我这样的一个罪人见面,真的只是为了送行,不打算讲些什么吗?”
  钟昭听到此处,握杯的手顿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清平街上见到的一幕,仰头将里面的酒饮尽,摇头道:“我跟你无话可说。”
  他说到做到,待饭菜酒水尽后,站起来便要走,谢停盯着对方的背影,在钟昭行至门口,准备叫差役进来开门时,猛地从椅子上起身,抓住了监牢的铁栏杆。
  “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谢停提高声音,“兄长引我与你与你结识之前,你我从未曾谋面,为何你的武功路数,跟我府中的私兵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此一言,钟昭微微合了一下眼睛,曾经在宁王府苦熬的日子,如皮影戏一般出现在眼前,许多人和事也再次涌现在了心头。
  那些画面生动,鲜活,令人难以忽视,可闪过之后又快速褪色,没用多久就再也找不见了。
  钟昭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回忆前世之事,此后那个戴着鬼脸面具,手段毒辣的死士将完全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前途无量的帝师,礼部实际上的主事人,眼看着要走上一条通天之路的辅政大臣。
  他没有回答谢停的问题,喊了刚刚的小吏进来,将剩下的事尽数交给他,抬步走出天牢大门。
  此时正是晌午一天之中日头最足的时候,江望渡穿着一身藏蓝色衣装,分毫不在意如今已经冷下来的天气,自阶下抬头直直望过来,脸上被阳光照得没有一丝阴影,双目中蕴含着无尽的情意。
  钟昭在心里补充道——
  而且,我现在还拥有了一个爱人,一个互相袒露过所有伤痕,见识过彼此卑劣丑恶的一面,最终还能紧紧相拥的爱人。
  “唐筝鸣走了?”钟昭握住江望渡朝自己伸来的手,感受着指尖微凉的温度,有些无奈地道,“为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风口处,去旁边的亭子里避一下多好。”
  “走了,还悄悄跟我打听,阿兰今天去没去她师父的店里,我告诉他,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看。”江望渡笑着道,“如果不站在这里,怎么能让我的灼与一出来就见到我?我又不是什么体弱多病之人,吹一会儿风生不了病的。”
  钟昭拿这人没办法,只得伸手扯了一下江望渡束住长发的发带,原本被藏住一半的老虎眼睛露出来,红彤彤地盯着他瞧。
  他就这样牵着江望渡,穿过声音嘈杂的街面,混入拥挤的人流,和对方一起走在阳光下面。
  从此,走进大雪纷飞的冬日,也走过万物复苏的春天,那双紧握着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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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好啦,后面就都是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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