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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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钟昭对他的推论不置可否,兀自道,“杜将军将你派过来时,我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你真是来对了。”
  那人闻言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卑职孙文州,原西北军武靖侯部下,三年前被调到京城,辗转几次归入杜将军麾下,此次护送大人来此,承蒙您抬举。”
  钟昭摆手,示意他不用自谦,做完这一切后,钟昭转头看着看似宁静祥和、实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类似刚刚那些人的街道:“这座城内想必藏着不少秘密,如果立刻就去拜见宁王,定会被严密看管起来,到时候再想出来就难了。”
  沉吟片刻,他看向乔梵:“找个多塞钱就能不盘查身份的客栈,先观察两日再说。”
  “是,公子。”乔梵领命,想了想后又道,“都说宁王殿下常在正午前往清平街,玩从二楼往下扔银钱的把戏,任由百姓们争相抢夺,甚至他手下的随从也会有一部分参与进去,既然公子想先探查一番,说不定能亲眼见识见识。”
  钟昭听见他的提议,回想起以前在端王府,跟谢淮一起看的那些汇报谢停行事的信,虽然没有立刻开口,眼睛却轻轻地眯了眯。
  放在坐在他们身后那一伙人,绝对不是汾州本来就有的守军,他们口中的主子未见得是谢停,但一定跟谢停有某种联系。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如果不弄明白的话,他又怎么能够安心,乔梵这话虽然有想看热闹的嫌疑,但同时也对了解形势有利。
  谢停接姜三娘和思竹进府,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彼时唐筝鸣在信中提到这件事时的口吻十分无奈,但因为深知谢停就是这种荒唐的人,即使劝告也不可能有用,并未多么言辞激烈地批判。
  且在这种多人哄抢的活动中,能让事先没学过武的女孩拔得头筹,明摆着危险不到哪里去,但是已足够显出她们身上的潜力。
  前世在宁王府时,钟昭后期虽然熟知培养死士的一整套流程,替谢停扛起了这份重担,但他们当时身处京城,选人不能大张旗鼓,必须时刻小心,谨防被抓到把柄。
  像现在这样披着纳妾的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检验一部分人根骨的事情,钟昭还从未见识过。
  “那可太好了。”孙文州同样颇感兴趣地拍手,眼里满是兴味,“以前光听这宁王殿下荒淫无度,却不知道是怎么个荒淫法,值此良机,最好能给咱们开开眼。”
  ——
  乔梵最后选定的客栈就在清平街附近,只要宁王到场,推开窗子就能看到钟昭他说的那个场景。
  不过一连过去了三日,都不见谢停前来,街上那些身穿普通平民衣装、貌似武卒的人不增也不减,就像是这里的常态一样。
  到第四天的时候,清平街突然来了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年,倚在钟昭所在客栈对面的酒楼窗口,其中一只手圈成一个圆圈,轻轻巧巧地对着下面吹了声口哨。
  伴随着短促尖啸的声音发出,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就像得到了什么号召,用难以想象的速度放下手里的活,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嘈杂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彻,直到一炷香以后才差不多重新变得安静,周围继而涌现出一堆官兵,将他们牢牢地围了起来。
  钟昭注意到,官兵包围之内的人站位很有章法,虽然看着随意,但身处中心的都是一些体魄强健的年轻人,而且普遍衣着破烂,裸露出来的皮肤被太阳烤得发红。
  那些条件好一点、或者岁数大些的都在外圈,跟维持秩序的官兵挨得很近,活像是在寻求庇护。
  “不对。”钟昭表情微变,总觉得自己似乎漏考虑了什么事情,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喃喃自语道,“这里的人太多了,会出事的。”
  “这种抢钱的游戏,不就是得人多才有意思吗?”孙文州不以为意地挠头,将视线从下面转移到站在酒楼窗子处的少年身上。
  而当看清他的脸,孙文州登时瞳孔收缩,快步走到钟昭身边,低声道:“大人,那不是……”
  为了演纨绔演得更逼真,钟昭最近还淘来一个折扇,有事没事就握在手里摇,见此一幕不必孙文州再提,他就先停下了动作。
  无他,实在是那人的相貌,跟前段时间被处死的冠竹太像了。
  “属下在京城时,因为和刑部的兄弟交好,有机会见过一次……那个刺客。”孙文州呼吸急促无比,不可置信地道,“难道他没有死,而是被秘密转移回来了?”
  “绝无可能。”钟昭坚决道。
  冠竹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心智不全,这一点钟昭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明白必然不是伪装;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尽管容貌酷似冠竹,可眼神却灵动非常,而且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一看就知道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钟昭一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身边的人冷静些,语气毫无犹疑:“尽管我未曾亲眼见证冠竹伏诛,但他想杀的人是武靖侯,陛下和晋王不可能放过他,此人若非易容而成,大约便是他的同胞兄弟。”
  孙文州听罢勉强点头,但面上的惶然一时半刻还是没有收回去,钟昭见他不语,也没有再继续劝,蹙起的眉头不但并未松开,反而还有越皱越紧的趋势。
  他们心里都明白,与那刺客如此相像的少年,这般堂而皇之出现在汾州,锦衣卫无一人向朝廷汇报,已经足够让人心惊。
  要知道这群人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过来,就是因为刑部的官员找不到切实依凭,能证明冠竹是谢停派过去的杀手,但皇帝心里对这说法又信了一半,才会到此监视。
  看眼下这情景,估摸着不是他们被谢停尽数买通,就是死绝了。
  这边钟昭心里有什么东西正慢慢下沉,那边倚在酒楼窗口的少年,已经将半个上身伸到外面,兴致盎然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这话落下以后,街上早就汇聚于此的人都高高地扬起了脑袋,整齐地回道:“好了!好了!”
  那人显然很满意于这个答案,晃悠着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规则:“还是老规矩,抢到金额最高和第二高的两个人,除了已经到手的银钱外,我们殿下另有奖赏,年轻漂亮的姑娘抬进府,身强力壮的汉子招为护院,再也不必为前途发愁。”
  他说出此话时语气相当笃定,一时间下面的人别管有没有机会入围前二,都举起手臂欢呼起来。
  钟昭将视线投向人群正中央,那里有一个孙文州的手下,是被他遣去的,闻言故作疑惑地问道:“那如果是耄耋老人呢?”
  “这位兄弟说话真是有意思,打从我站在这里替殿下做好事起,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奇观,所以确实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少年用那只空着的手挡住烈日,慢条斯理地拖着长音,“不如诸位今天试试,看能不能给我解这个惑。”
  说着,他猛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天上一抛,面值不同的银票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往下落,原本还算和谐的人群立时扭作一团。
  钟昭事先派出不少乔装改扮的士兵,交代他们尽量控制场面,抢到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分散于人群中,别让民众有太多伤损。
  他们中不乏囊中羞涩的,领命的同时心里也在嘀咕,琢磨着要不要趁机给自己谋点福利,反正场面乱起来,钟大人约莫也没办法挨个去留意,可以浑水摸摸鱼。
  结果事到临头,这些士兵正摩拳擦掌地四下打量,打算凭借自己的武功大干一场,就先被身经百战的其他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汾州的百姓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看着钞票掉下来一个个眼冒绿光,钟昭眼睁睁地看着方才出声询问的人,在混乱之中被一石头砸在脑袋上,虽然不至于当场毙命,但已然因为身受重伤,面色苍白地被推搡继续向前走,一旦倒下就随时有被踩死的风险。
  放眼整个人群,他还是相对好一些的,钟昭视线往旁边一偏,就看到此行受自己所托混入其中的另一人,正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大叫,脖颈上忽然被搭了一把刀。
  “住手,住手!”看着跟自己一路从战场活下来的兄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被别人拿武器欺负成这样,孙文州根本顾不得什么作戏,重重地拍着身/下的栏杆,一面朝钟昭的方向转过头,一面眼泪飙射而出,“宁王这个疯子没有限制动刀动剑,他竟用游戏之名,行屠戮之实,引汾州百姓自相残杀,供自己取乐!大人……”
  他张着的嘴还没合上,下半句话就消失在了钟昭骤然间从他腰间抽剑出来的摩擦声里。
  下一刻,钟昭用十二分力气挥臂将剑冲对面掷去,开了刃的利剑剑径直飞向酒楼窗口下的木板,硬生生砍了好大一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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