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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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太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当即一甩拂尘:“退朝。”
  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意外可言,钟昭听到这两个字,轻轻呼出一口气,行完礼后转身离开大殿,在台阶下面的地方等了一会儿秦谅。
  虽然此时并未下雨,但天气仍然异常闷热,抬头看去,天边也挂着乌云。秦谅步子迈得很慢,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整个人以头朝地的姿势栽了下去。
  钟昭蹙起眉,上前扶了人一把。
  刚刚那番话说出来,对秦谅的良心首先就是一种践踏,钟昭望着对方稍有些失神的双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低声道,“姑姑和嫂子已经被接到端王府了,宁王殿下怎么也不会去那里抢人。她们绝对不会有危险,你放心。”
  “那替我谢谢殿下。”秦谅苦笑一声,被钟昭扶着往前走,过了半天才示意人放手,试探着问道,“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眼下你没在朝上与宁王联手,孟总旗等人就不会被牵连出来,他们听说了今天的事,定然也会学会守口如瓶,至于李春来……”
  尽管钟昭也不想给对方不好的回答,但骗秦谅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这件事深查下去,李春来会因为触怒陛下被杀;若是不深查,他就是构陷太子,不管怎么样都必死无疑。”
  秦谅事先已经做足心理建设,但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心头一震,面色悲怆:“是不是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你的,不对锦衣卫不留我问话这事有诸多揣测,或揣测了也不往深里查,李老板便不会出事?”
  闻言,钟昭久久没有答话。
  想让李春来活,有很多个改变的节点可以选,比如别在观刑那日找他聊天,比如别在秦谅找上门的时候热情相待,比如他根本没记住项大项二穿的衣服……
  但是一切的一切归结起来,还是只有那句话,可惜没有如果。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钟昭不愿让秦谅沉浸在无法改变的事里,用力地捏了捏对方的肩膀道,“既然决定要走,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我最近应该有机会面圣,或许可以帮你跟陛下提一嘴。”
  “没有,随便哪里都好。”秦谅目光看向远方,片刻后忽然道,“小昭,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一点也不像初入官场的人?”
  从重生回来到现在,类似的话一直都有人在和他讲,钟昭已经基本免疫,但还是放下放在对方肩头的手,不怎么走心地笑了笑:“表哥是想说我冷血吗?”
  秦谅听到这个问题,并未直接回答:“或许不止是我,你也该出去看一看,别将视线局限于朝堂,这对你未必是一件好事。”
  话到此处,他自嘲一笑,“当然我的话不一定对,你若不爱听,就将我今日所言当个屁放了。”
  这一刻,钟昭生出了一种感觉,仿佛秦谅以及阻止他进学堂的康辛树重合在了一起,只是在用不同的语气指责他目光狭隘。
  他其实能理解这两个人。
  因为打从结识谢淮至今,他确实未曾实打实地关心过百姓,更没有思考过如何好好建设大梁。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想的一直是如何将谢淮推上去,或者说得更直白些,他想的是怎么才能把谢英拉下来,踩在脚底下。
  前世旧恨无法消弭,江望渡所作所为与前世大相径庭,他已经能渐渐将两人分开,不杀也不是不行,但谢英始终是那个德行。
  而且摘星草救的人是宋欢,那么在让他全家葬身火海这件事上,谢英也出了很大的一份力,他太想把这个人碎尸万段了。
  “怎么会。”钟昭清楚自己的心病是什么,也明白怎么治,他非得眼看着谢英被废甚至死去,才能真真正正地从梦魇中醒过来,拥抱这一世所有的美好,以及认真思考自己想要怎么活。他转头看向秦谅,“表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实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就是刚刚那些,像我这种成事不足的人也没有什么立场提点你。”秦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若是非要再说一句的话,小昭,现在有些时候,我甚至有点怕你。”
  这个钟昭倒真没想到,他愣了一下,正要追问,谢停却已经从身后走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秦谅看到这一幕,便知道他们有话要说,道:“下官告退。”
  对于这人当庭反水的事,谢停比谁都清楚他只是奉命,背后主导一切的是谢淮和钟昭,因此暂时没有将他如何,凶神恶煞地说了句“本王日后再收拾你”,就挥手让他快滚,将目光挪了回来。
  钟昭一早猜到他会赶上来,等秦谅走远以后,好整以暇地抬眼看了过去,问:“殿下?”
  “谢淮什么意思。”谢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通身戾气,似乎也有一点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愤怒,咬牙切齿道,“难道太子落马最受益的人是我,他不懂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吗?你们不帮我就算了,居然伙同秦谅在背后捅我刀?”
  说着,他嗤笑一声寒声道:“而且既然决定把我划出去,昨天还派几个杂碎去我府上喊打喊杀,今天他怎么不上朝与我对峙?从小到大母妃都更喜欢谢淮,就算他真不需要我了母妃也不会怪他,那他为什么不来,是不是不敢……”
  “宁王殿下。”谢停在怒火滔天之下没怎么控制音量,几个后他们一步出来的朝臣已经在悄悄地往这边看,钟昭蓦地打断对方,在谢停火冒三丈地出声骂自己前,先加重语气解释了一句,“端王殿下是真的犯了心疾,李太医直到现在都待在府上没走,他呕血了。”
  “……”谢停早朝的时候就想不通谢淮为什么要这么做,骂这一长串时面上的表情异常凶狠,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脸涨得通红,可听到呕血这两个字,他眼睛里还是出现了一丝茫然。
  良久,他质问道:“你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胡话,我走的时候谢淮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如果殿下不信,去端王府一看便知。”钟昭朝对方拱手行礼,“下官言尽于此,先行告辞。”
  这话落下,他不想再多费口舌,径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谢停没追,霍景倒是从旁边冒出来,拦住了他。
  “钟大人留步。”霍景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半句不提刚刚他跟谢停的争执,只说自己的来意,“陛下请您去乾清宫一趟。”
  ——
  皇帝之前就跟他说过自己是什么想法,对一国之君而言,平时都是手下的人揣测他的心意,哪里需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眼下谢淮虽然没出面,秦谅也被按了下来,但谢停把李春来这个人翻到皇帝面前是实打实的。
  钟昭已经做好被问罪的准备,心想早死晚死都得死,痛快点说不定还能在皇帝心里印象好点,因此身后的门被关上后就快走几步,俯身在地上跪下:“臣无能。”
  “爱卿言重了,你已尽全力,朕心里怎会不清楚。”出乎意料的,皇帝似乎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听到这话微微叹了口气,念了一句平身道,“谢停的性子就是这样,也确实该磨一磨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念叨儿子,钟昭自然不能跟着他一起说,遂继续闷头不语,没过多久,就听见上面的人敲了敲桌子:“也罢,不提他;你过来看看这个东西。”
  钟昭不知道这位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地站起身后走上前,将桌子上似乎沾着露水的奏折拿在手里,一边打开一边听人道:“刚刚加急送过来的,近来各地都在下雨,西南水患又起,比五年前还来势汹汹,工部许多位置都空着,朕就想到端王曾推荐过你。”
  “您的意思是?”钟昭隐隐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有点不可置信。
  “朕把都水清吏司交给你,此次赈灾全权由你指挥。”皇帝点点头,像是对他很满意一样,“虽然年龄小了点,资历也浅……但朕相信你的能力,这件事如果办得好,回来以后朕提你做侍郎。”
  工部侍郎是正三品官衔,等同于尚书副手,掌握着一定实权,这个跨度绝对算非常大的,即便是钟昭也胸腔剧烈地起伏两下,在最初的震惊褪去后,跪地接旨谢恩,同时认真地表了一番忠心。
  其实当时谢淮跟他说的时候,钟昭虽然也相信自己能胜任此职,但并没有真的觉得能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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