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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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季琅的声音响起来,很轻。“阿为,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傅为义没睁眼,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那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季琅的声音放得更轻了。
  傅为义沉默着。意识沉下去,又被什么扯住。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睡意未散的沙哑和滞涩:“季琅。”
  “嗯?我在。”季琅立刻凑近了一些。
  “这一周......”傅为义顿了顿,“你打算......怎么陪我玩?”
  季琅张了张嘴,很想像往常一样,立刻报出一连串新奇刺激的去处——新开的地下赌场、某个私人海岛的极限运动、有意思的派对......
  但看着傅为义此刻连睁开眼都显得费力的虚弱模样,那些五光十色的、属于玩乐的词汇,季琅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许久,笨拙地重新组织着语言:“阿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如果你累了,我们就待在家里。我给你念书,或者......给你弹琴?”季琅想起傅为义似乎对音乐并不反感,“我最近刚好学了几首新曲子。”
  “或者......我们可以看电影?把你以前没时间看的那些老片子都翻出来看一遍。”
  “如果你精神好一点,天气也不错的话,我们可以去庄园后面的马场骑骑马,慢慢地跑,就当散步了......”
  “还有,明天......明天不是说好了去望因寺吗?我们就去山上走走,看看风景......”
  提出的每一个建议都温和、平静,与他和傅为义平日里追求刺激的风格大相径庭。
  悲伤再次侵袭,季琅越说越语无伦次。
  傅为义没有打断。
  直到季琅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不安地看着他,等待他的评判,他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我觉得都挺好的。”他少见地不挑剔,说,“我还想去滑雪场。”
  季琅当然说“好”。
  第89章 第一周(3)
  傅为义是被一种窒息的束缚感弄醒的。
  他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烟灰色的羊绒布料,紧紧贴着他的脸颊。
  手臂环在他的腰间,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圈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身后的人似乎睡得很沉, 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后颈, 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全然依赖。
  是季琅。
  傅为义皱了皱眉,试图挪动一下身体, 摆脱这种过于亲密的姿势, 却立刻牵扯到了胸口的钝痛, 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后的季琅似乎被惊醒了, 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含糊地嘟囔了一声:“阿为......别动......”
  傅为义放弃了挣扎,他只是偏过头, 看着窗外透过厚重天鹅绒窗帘缝隙渗入的一缕晨光。
  昨晚从vein回来后,他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连澡都没力气洗。季琅把他安顿好之后, 似乎并没有离开, 而是......就这样抱着他睡了一整夜。
  这种全然的占有和依恋,若是放在平时,傅为义大概会觉得厌烦,甚至会毫不留情地将人踹下床。
  但此刻......
  感受到身后那颗心脏隔着布料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生怕他消失的守护姿态,傅为义心中那份惯有的不耐烦, 不知为何, 并没有升起。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
  他安静地躺着,直到身后的呼吸渐渐变得不那么平稳。
  季琅醒了。
  他似乎是猛地意识到自己正抱着傅为义,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手臂也下意识地想松开。
  但随即, 他又像是确认什么一般,更加用力地将傅为义抱紧,脸颊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阿为......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松开。”傅为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低哑,“......勒死我了。”
  “哦哦,好!”季琅很听话,立刻松开了手臂。
  早餐后,两人准备前往望因寺。
  傅为义拒绝了季琅准备的轮椅,坚持自己走。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姿态也很放松,仿佛真的只是去进行一场普通的散心。
  季琅没有再坚持,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水和急救药物的小包。
  车子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傅为义看着眼前那条蜿蜒向上的青石板路,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走吧。”他说。
  山路很安静,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草木的清香。鸟鸣声在林间婉转,溪水潺潺流淌。
  傅为义走得很慢,非常慢。
  他的呼吸很快就变得有些急促,脸色也愈发苍白。季琅跟在他身后,半扶着他的腰侧,让他维持着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向上。
  这段路程,他们上次走了二十分钟,而这次,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望因寺那古朴的山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傅为义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靠在一旁的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季琅立刻上前,递过水瓶。傅为义接过,喝了两口。
  他缓了几口气,重新站直身体,看向那扇朱红色的、略显斑驳的山门。
  傅为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率先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季琅紧随其后。
  清晨的寺庙很安静,只有几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正在洒扫庭院。
  季琅领着傅为义,径直穿过大殿,向着后院方丈的禅房走去。
  禅房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木鱼敲击的声音,沉稳而规律。
  季琅在门口停下脚步,恭敬地叩响了院门。
  “进来吧。”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季琅推开门,扶着傅为义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简单,只有几株苍翠的松柏和一方古朴的石桌石凳。上次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住持,此刻正盘腿坐在禅房门口的蒲团上,手中极其缓慢地敲击着木鱼。
  听到脚步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在看到傅为义的瞬间,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落在了他那双颜色异常的眼睛上。
  “施主,别来无恙。”住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傅为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季琅上前一步,先出声,问:“大师,您上次说......说他命格有变......如今您所说的劫数,可能确实是到了,大师能不能指点迷津,这劫数有没有化解之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住持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傅为义身上,仔細地端详了片刻,特别是他那双颜色异常的眼睛,才缓缓开口,声音古井无波:“施主此番前来,已身处因果之中。老衲上次便说过,此番劫数,与以往不同。”
  他看着傅为义眼中那抹非自然的绿色,轻轻叹了口气:“命数已然偏移,非人力所能强求。”
  “有得,必有失。强求圆满,往往适得其反。”
  “人力不能强求......”季琅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低沉,却显然不甘心,“那若是......逆天而行呢?”
  住持看着他眼中的偏执,又将目光转向傅为义,声音放缓:“施主,老衲上次曾言,你孤辰坐命,神鬼见愁。你命中注定执着于逝去之物,常陷于追寻的执念之中。”
  “如今,劫数已现,外物皆是虚妄,他人言语亦是迷障,唯有本心是真。”
  “它指引你去往何方,那便是你的道,你的命数。”
  “顺应天意,放下执念,或许......方能在尘埃落定之时,得见一丝豁然开朗之境。”
  傅为义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季琅却无法接受这种听天由命的论调,他上前一步,几乎是逼视着住持,说:“大师,我敬重您的修为,但也请您告诉我,具体,我能做什么?任何事都可以,只要能让他......好受一点,或者......哪怕只是求一个心安。”
  住持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将目光投向禅房内供奉着的那尊古朴佛像,缓缓说道:“万般皆是心造。若施主执意要求个心安......”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悯。“便去大殿前,为你心中所念之人,求一枚平安符吧。”
  “三步一叩,九步一拜,直至日落。心诚......或可感应些许庇护。”
  季琅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抓住了一个可以为之付诸行动的目标,就要点头答应。
  “三步一叩,九步一拜......”他喃喃重复着,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心里,“只要能......只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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