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明末 第6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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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恐惧的望着西面的战场,他想要将西面发生的情况告诉给济尔哈朗。
  但是当济尔哈朗充血的双眸投视而来的时候,更大的恐惧猛的扼住了他的喉咙,将所有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但。
  一切,也不再需要博尔辉去描述。
  震耳欲聋的铳炮声陡然从后方炸响,紧接着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也如狂潮般自后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大量的硝烟正从西面升腾而起,靖南军整齐的排铳声正清晰的从那本该是他们后方的安全区域传来!
  济尔哈朗目眦欲裂。
  他看到了远方,原本应该拱卫侧后的正红旗骑兵大阵正在土崩瓦解,仓惶而逃。
  看到了漫山遍野正在仓皇而逃的己方骑兵。
  而靖南军甲骑正如水泄银川一般自原野之上迅速漫来。
  靖南军驻守在八蜡铺之中的步兵已经推进到了他们的阵后,和他留守在后方的预备队开始了交锋。
  鳌拜。
  并没有能够拦住西面的敌人。
  这个冰冷的事实,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济尔哈朗的心头。
  “不……不可能……”
  济尔哈朗喃喃自语,虎枪在他手中不住颤抖。
  他看到所有的一切。
  却唯独没有看到鳌拜的将旗。
  济尔哈朗死死攥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发号施令,却发现自己连最简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后阵的惊变,同样引起了镶黄与镶红两旗军兵的注意。
  他们也都听到了那从他们身后滚滚而来的,异常清晰的喊杀声与铳炮的齐鸣。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各个军阵之中疯狂的蔓延。
  镶黄、镶红两旗残存的阵列中,骚动声如潮水般起伏。
  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随即迅速扩散,最终迅速汇成一片无法遏制的,绝望的喧嚣和哀鸣声。
  他们正面久攻不下,靖南军的防线如同磐石,每一次冲锋都只在阵前留下更多袍泽的尸体和哀嚎的战马。
  久战的疲惫与不断累积的伤亡,早已像沉重的枷锁般拖拽着每一个人的士气。
  而此刻,身后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阵列的纪律在无形的恐惧侵蚀下开始松动。
  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也失去了往日的效力,督战队手中冷森森的刀锋也在此刻失去了作用。
  因为。
  就连他们自己,眼底也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动摇。
  镶黄旗与镶红旗的军阵,如同被蚁穴蛀空的堤坝,在恐惧的持续侵蚀下,终于开始崩塌。
  阵阵喧哗声在两旗残存的军阵之间浮现,紧接着随着声音越发的响亮,恐惧也随之而越发的深重。
  靖南军大阵,左翼。
  周遇懋骑乘在战马之上,西面发生的一切,全都被他尽收于眼底。
  他的神色坚毅,猛然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杀!!!”
  靖南军左翼阵线,八千靖南军铳兵齐齐怒吼,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铳枪,阵线之上冷森森的铳刺连成了一片。
  在急促的步鼓之声,八千靖南军铳兵放弃了射击,挺着手中的铳刺,宛若潮水一般向前蜂拥而去。
  无数双军靴踏着染血的泥土,发出沉重而整齐的轰鸣。
  雪亮的铳刺在午时的冷阳之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冷光
  一声高过一声的天鹅音在战场的各处不断的响起。
  左翼湖广阵两营的靖南军步兵在快速的越过了百步的阵线,他们挺着铳刺,如决堤的洪流般涌入了清军早已经崩溃的阵线之中。
  更多的清军陷入了崩溃。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丝纪律的防线。
  兵败……
  如山倒……
  在左翼靖南军与八蜡铺的靖南军前后夹击之下,原本士气就已经低落无比的左翼的清军骤然陷入了崩溃。
  那些昔日不可一世,挥舞着兵刃耀武扬威的八旗兵,此刻犹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而逃。
  各阵的掩护骑兵们在低沉的号角声之中全线出击。
  马蹄声如奔雷般滚过大地,马刀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屠杀。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士气崩溃,组织失序的清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能在绝望中被不断压缩、分割、歼灭。
  刀光闪处,人头滚落。
  铁蹄过处,骨肉成泥。
  济尔哈朗愣愣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他眼眸之中方才还燃烧着的疯狂与暴戾,在这一刻已然彻底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济尔哈朗的神情绝望,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不能。
  他们败了……
  一众残存的将校惊慌失措的围聚在济尔哈朗的身侧,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各式各样的声音出现在济尔哈朗的耳中。
  “王爷,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护着王爷,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皇上……皇上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有人想要护着他逃离这必死之地,有人则被绝望激起了最后的凶性,想要死战殉国,有人则是在询问中阵发生的情况。
  混乱的呼喊和争执环绕着济尔哈朗,却都无法传入他已然一片空白的大脑。
  济尔哈朗依旧僵坐在马背上,目光失焦的望着前方不断崩溃的战线……
  左翼清军的崩溃也引发了更大的连锁效应,被围困在口袋之中的清军正黄旗甲兵,也遭受了更大的压力。
  更多的靖南军军兵从四面八方加入中央战场,宛若在海洋之中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
  铳炮的鸣响声一声高过一声,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
  随着黄台吉的倒下,织金龙纛的停滞不前,中央的清军再度陷入了恐慌之中,彻底的失去了阵势,在靖南军从三面的进攻之下溃不成军。
  浑厚的战鼓声,一声接着一声。
  在鼓点的催动下,靖南军的步兵阵列开始向前推进。
  如林的铳刺在残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构成一道死亡之墙,向着溃散的清军稳步压去。
  军靴无情地践踏过满地的尸骸和残破的旌旗,溅起混杂着血水的泥浆。
  靖南军的掩护轻骑如疾风般漫过战场。
  这些轻骑兵灵活地穿梭在溃军之中,手中马刀挥舞如飞,将本已支离破碎的清军阵型进一步分割、切碎。
  清军的阵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在靖南军步骑的合力猛攻下迅速土崩瓦解。
  左翼与中央的清军彻底陷入混乱,左翼的镶黄、镶红两旗都已经崩溃,两旗的溃兵疯狂的向北逃窜,也让正在正面正在进攻靖南军大阵左翼的正蓝旗部队冲垮。
  战场的崩溃,引发了连锁的反应,战败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阿克敦面色如土,他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细小的发辫散乱地贴在汗湿的头颅之上,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缰绳,控制着战马疯狂的向北奔逃而去。
  “滚开!”
  阿克敦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顺刀劈斩着挡路的溃兵。
  此时此刻,逃命胜过一切,他顾不得什么同袍之情。
  马蹄践踏过倒地的伤兵,惨叫声被他抛在身后。
  他已经没有功夫去想以后会如何,去想战败的罪责。
  阿克敦紧握着手中的顺刀,鲜血顺着顺刀的刀锋不断的向下滑落着。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动着身体,不断抽打着战马,向着自认为安全的方向亡命狂奔。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喊杀声和铳炮声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阿克敦才敢稍稍放缓马速。
  阿克敦死紧握着手中有些黏腻的顺刀,温热的鲜血正顺着刀锋不断向下滑落。
  他沉重的喘息着,肺叶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口腔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在他的周遭还有数十名同样抢到了战马的溃兵们。
  阿克敦下意识的回头望向南面。
  他们的身后有着许许多多的溃兵。
  他们在广阔的平野之上漫无目的奔逃着。
  而更远处,他们逃出来的地方。
  从西面漫卷而来的靖南军甲骑已经跃入了阵中,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扫荡和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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