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明末 第2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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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着手下青砖的冰冷,陈望的心中百转千回。
  若是真的被留在北地,他只怕是会和曹变蛟一样在北地做一年的无用之功,消磨一年的时光,然后等到松锦之战爆发之后被调往辽东。
  他麾下的军兵就这么多一点,就算再是精锐,对于松锦这种双方规模超过二十万众的巨大战役也根本起不了多少的作用,也根本影响不了什么战局。
  只怕是最后的结果也如同历史上一般,被清军围困在锦州。
  唯一的机会,只怕就只有袭营之战了。
  历史上曹变蛟被围在锦州多时后,自知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在军中选拔精兵,在入夜后开城直扑清军正黄旗大营,连破清军三阵,险些斩杀黄台吉。
  最后曹变蛟因为伤重难支气力竭尽,又见突入内营无望,无奈率军退回松山。
  要是真跟着洪承畴北上了,陈望能做也就是在袭营之战的时候和曹变蛟两人联手,去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了。
  陈望抬起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
  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孙传庭和曹文诏原来还能够保住他,但是现在一切都已是未知,所有的一切都在崇祯的一念之中。
  只是孙传庭和曹文诏的庇护还不够,他们两人虽然位高权重,在朝中颇有影响,但是终究没有办法改变崇祯的心意。
  四下嘈杂不堪,陈望双目微凝,向着不远处的一片狼藉的城楼看去。
  城楼旁侧作为布政使的张秉文,此时已经是解下了顶上的头盔,卸下了将甲,露出了内里穿戴的绯色文官袍服,指挥着城上的军民打扫战场。
  看着身穿着绯色文官袍服的张秉文,陈望突然心中一明。
  孙传庭和曹文诏两人在朝中有影响,但是却没有多少办法影响崇祯的决断。
  但是现如今在朝中有一个人可以影响到崇祯的决断……
  第260章 洪流
  夜不收回马探报,在确认了清军真的退走的之后。
  孙传庭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从泺口镇移师抵达济南城西。
  孙传庭带领大军到来,再度在济南城中引起了波澜。
  身为山东布政使的张秉文协同着山东巡按御史宋学朱,领济南城中大小官员出城相迎,道路的两侧站满了前来的迎接的士绅百姓。
  甚至连德王府都派来了使者,带着用来犒军的牲畜和粮米。
  若非因为碍于藩王的身份,担忧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只怕是德王都会亲自出城相迎。
  朝庭的律令制度是严禁藩王及宗室参与军政之事,不过济南一战仍然有不少德王宗室冲破藩禁,加入守城的队伍。
  在数百年间安逸的生活之下,纵使是有无数的人在其中沉沦,但是在危难之时,仍然有人保持着血性。
  陈望也站在队列之中,在城外迎接着带领着大军到来的孙传庭。
  孙传庭御下严厉,对于贪赃枉法的官绅不假辞色,但是对于能吏百姓却并不苛刻。
  从陈望传去的信中,孙传庭也得知了济南城中的境况。
  因此在这最后的一段路,孙传庭下了马与济南众官一路步行入城。
  清军围攻济南城九个昼夜,济南城中兵微将寡,但却上下一心。
  硬是以三千弱卒,十万民夫守住了清军犹如潮水一般的攻势。
  官员在前将校用命,军民一心前赴后继,城中死伤者两万余众。
  城中数万户的人家,如今家家戴孝,户户披麻,一眼望去满城的素缟。
  孙传庭举步走在济南城的道路之上,迎着一道道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一片片跪倒在地的百姓,心中五味杂陈,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一般,难以言喻。
  他突然就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明白了很多的东西。
  在泺口镇,那历历在目的惨状,让他明白了卢象升的坚持。
  而在这一刻,孙传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卢象升明知事难为之,却仍然选择孤军深入。
  杨嗣昌高居于庙堂之上,对于他来说一城一地的百姓,一营一部的军兵,都只不过是一张张冰冷无情的白字黑字。
  但是卢象升不是杨嗣昌,他自始自终都站在泥泞的土地之上,跟着他所爱护的百姓站在一起。
  卢象升在宣大,在北直隶,眼睁睁的看着惨状发生在一起。
  或许卢象升心中也曾经有过犹豫,或许卢象升心中也曾经有过迟疑。
  胜率渺茫,是否真的应该暂时避开锋芒,保存实力。
  但身为边臣,身为督抚,肩负着守境安民之则,却无力阻止东虏的肆虐和破坏。
  眼见着一个个昔日繁华的城池化为废墟,眼见着无数的百姓惨死,横尸于荒野丘墟之上,这让卢象升如何能够泰然处之,安坐于营垒之中?
  诚如卢象升所言:
  国家危难,安能置身事外?
  百姓受苦,安能坐视不理?
  ……
  杨嗣昌的筹谋,卢象升何尝不知。
  若是卢象升愿意低下头颅,遵从杨嗣昌的安排,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卢象升这样高傲的人,怎么会愿意屈下自己的头颅,坐视国家的危难,放任百姓受苦受难。
  天子的猜疑,同僚的攻讦,朝堂的污蔑,最终逼迫着卢象升走到了绝路。
  在进往贾庄的那一刻,卢象升其实就已经预知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预见了自己的败亡,预见了自己的结果。
  但是卢象升还是义无反顾带领着仅剩的军兵,进往了巨鹿的贾庄。
  在南宫的郊野,三郡的父老冒着风雪,背着口袋,拎着布袋,身穿着单衣,骨瘦嶙峋却还是将家中仅存的粮食送来。
  在危难之时,宣府、大同、山西三镇的军兵,仍然愿意追随着他。
  他不能对不起他们……
  ……
  济南城中血气弥漫,呼吸之间尽是鲜血腥臭味。
  孙传庭行走在街道之上,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向着前方走去,每走一步便感觉脚步更为沉重一分。
  走到最后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石一般承重。
  无数杂乱的念头在孙传庭的脑海之中萦绕。
  孙传庭在想一件事,如果他没有领兵及时赶到,如果他没有能够驱走清军,等到济南城破的时候,城中这数十万百姓的命运将会如何。
  孙传庭通过了瓮城之后,改变了原定的计划,没有继续深入城中,而是顺着马道,在济南众官不解的眼神之中登上了济南的西城。
  孙传庭没有让济南的众官跟随,而是让其各回官署,借口说清军北上,不久他也要率兵离去,追逐清军,但是眼下粮草牲畜不足,请求调拨一些军资粮草。
  济南众官自然是没有拒绝孙传庭的请求,济南城中粮米充足并不缺乏。
  孙传庭领军到来解围,入城的军兵纪律严明,毫无扰民之举,他们也都在看在眼中。
  其实很多的时候,真的不能全怪一些守城的官员不放军兵入城,以致于军兵寒心。
  因为这个时节,很多军队军纪败坏,入城之后造成的灾祸甚至不比流寇祸乱的要轻。
  害群之马的可怕之处,正是在于它惊人的破坏力,能够将彼此之间的信任快速摧垮。
  一个正直能干的人进入一个混乱的群体可能会被吞没,而一个无德无才者能很快将一个高效的人群变成一盘散沙。
  一支军纪败坏的军队,造成的影响和破坏,足以使得所有所有的军队不被其他人所信任。
  济南的众官被屏退,但是陈望并不在被屏退的众人之列,他也跟着孙传庭一起登上了济南的西城。
  祖宽、贺人龙两人跟着孙传庭一起入城,曹文诏和曹变蛟并不在其中。
  大军并没有入城,暂时驻扎在济南的西郊,自然是要留下一名将领坐镇中军,曹文诏现在留守军中统筹各项事务。
  曹变蛟则是领着轻骑在外,尾随着北撤的清军,监察清军主力的动向。
  清军主力北上,他们自然是不可能长留济南,只等补充些许的粮食就要立刻转道北上进往德州。
  陈望和两人一起跟着孙传庭登上了济南的西城。
  到了西城上后,孙传庭也没有让他们再跟随,不知道为什么,只带了两名亲从便登上了因为战火已经有些残破了的城楼。
  剩余一众跟随着孙传庭登上西城的亲卫还有将校,都被留在了城楼之下,这也给了几人说话的时间。
  “这几仗打的真是叫人痛快!”
  贺人龙一双虎目泛着凶光,连番的胜仗让其颇为意气风发。
  “正好也叫某些边镇的军将,见识一下我秦军本领。”
  贺人龙的目光微斜看向一旁的祖宽,冷哼了一声。
  贺人龙性格直来直去,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向来不喜欢遮掩什么。
  不过贺人龙也并非纯粹的莽夫,他也清楚面对有些人的时候,有些不能说。
  比如在面对着洪承畴和孙传庭的时候,他就知道应该怎么说话。
  但是祖宽并不再那些人之列。
  祖宽和他一样都是营将,但他是陕西三边重镇的总兵,而祖宽只不过是关宁的一个副总兵。
  副总兵和总兵之间职衔只低一级,但是无论是权柄还是地位都是天差地别。
  像陈望这也以副总兵的职衔统领一镇的少之又少,也就是新建的营镇和小规模的营镇才是副总兵作为主官。
  祖宽神色冷冽,眼眸深处有精芒闪动。
  贺人龙执尚方剑,居高临下喝问他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对于贺人龙的挑衅,祖宽并没有回应。
  陈望的目光从祖宽的脸上一扫而过,两人之间为什么会起争执陈望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仅仅是因为泺口镇一战,祖宽心怀退意,更多是辽镇和其他军镇之间的积怨。
  多年以来,辽镇拿着最多的银饷,养着最多的兵丁,却一直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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