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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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天花板,还想继续想下去,烛光却突然湮灭,屋内归于黑暗。
  蜡烛燃尽了。
  第二天叶惊星起来的时候没看见楚北,他不知道楚北是没醒,还是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他照常买了早餐,楚北喜欢吃的小笼包,和豆浆一起放在桌上,接着他就坐在沙发上,麻木地翻着文献。
  上午九点半,电早就来了,天光大亮,昨夜的雨已经被晒干,那仿佛要撕裂天地的暴雨,只留下了一点点水洼映着天空上的白云。房门被敲响,叶惊星去开门,是楚北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他去叫楚北,喊了好几遍没人应,急了,推开门,才发现人已经走了,一张便签从门缝里掉下来。
  叶惊星捡起来,只见信首的称呼是一颗五角星,形状和刻在他打火机内盖那颗一模一样。便签上的字比他写作业时要工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楼下的麦当当打工了。我不想待在家里难过,however,喜欢您来。”
  落款处还画了一个哭哭小狗。楚北实在很会画这种可爱的小漫画,之前在他手上拿海娜画的肥猫天使也活灵活现的。
  叶惊星看着这张便签笑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着手里拿着的通知书,竟然感觉眼里有点泛酸。
  他给楚北打了个电话,告知他通知书到家里了,楚北似乎做的是收银,在回答他的间隔里和顾客讲着话,声音里带着自然和煦的笑,叶惊星怕耽误他时间,说了两句就挂了。
  楚北比谁都清楚在这种时候怎么排解情绪,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假装那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装饰品,忙到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问候,收银,配餐,打包,像一颗只会不停自转的陀螺,连自己也忘掉。
  临到要下班的时候,叶惊星才很适时地从门口走进来。楚北看着他有些发愣。在他的印象里,叶惊星的脸总是被冷色的,昏暗的光晕映衬着,像他屋子里那块蓝玻璃。可今天他忽然出现在暖黄色的快餐店里,不急不慢地向他靠近,脸上带着浅笑,像他从前做的某一个梦。
  楚北用一天的忙碌换来的空空大脑只需要一瞬间就又被填满了,他觉得自己又幸福又难受,心脏像被绞紧的热毛巾,哗啦啦落下烫人的水。
  他动了动喉咙,扯起嘴角:“欢迎光临麦当劳,请问需要点什么?”
  叶惊星仰头看着led屏上的菜单,嘴上却在问他:“你想吃什么?”
  “就我们上次吃的那个双人套餐吧。”楚北说。
  “行,”叶惊星点点头,“我想加个蛋挞。”
  “麦麦没有蛋挞……你改成红豆派呢?”
  “也行。你能不能偷偷多夹个鸡块?”
  “哥,你看看清楚,我也不在后厨啊。”
  “哦,”叶惊星笑起来,“那就这样吧。”
  叶惊星这一单就是楚北下班前的最后一单,他换下工作服,和叶惊星一人拎着一边塑料袋子回去的时候,有种又多赚到一天的欣喜。
  “你今天出去了吗?”楚北把麦当劳放在桌上一个一个盒子拆过去,随口问道。
  叶惊星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楚北在耳郭上点了点:“装备很全哦。”
  叶惊星笑起来:“哦,是出去了一趟。”
  楚北等了一下,没等到他说去干嘛,心里有点失落,但又觉得叶惊星本来就不需要事事跟自己报备,只能闷着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边吃着快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一旦沉默下来,心里就时不时地发慌。
  他们之前喜欢玩的双人小游戏,都已经通关了,再紧挨着坐在沙发上时,膝盖都忍不住欲盖弥彰地并拢,制造出一些没有必要的距离。这天晚上他们坐在一起看了部喜剧片,楚北觉得一般,倒是叶惊星多笑了几次,最后的煽情环节,叶惊星反而毫无波澜,而楚北还掉了两滴眼泪。
  电影结束了,自动连播到他们之前看过的意大利文艺片,叶惊星喝着已经没气的可乐,问他:“楚北,你为什么喜欢演戏呢?”
  楚北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因为人的一辈子太短了,只能做一种人,体验一种人生,但演戏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相当于多活一辈子,很有意思啊。有人说过,一部电影,三世人生……”
  他还在说,说他之前演戏的感受,但叶惊星已经听不太进,他在心里算着一笔账,他和楚北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在漫漫人生里,估计连百分之二都不到。按照楚北这个说法,他再多演几部戏,叶惊星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岂不是上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原来只有这么短这么薄,如果拍成电影,可能都凑不够两个小时。
  他又悄悄劝说自己,没关系啊,一年也很好了。他们已经把四季都过过一遭,夏天分雪糕,秋天踩落叶,冬天吃红薯,春天过樱树,如果他们的确要在2019年的夏天分开,他也没有遗憾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夏天。
  叶惊星在窄窄的沙发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外。他感觉身边一轻,是楚北站起身来收拾小茶几上的垃圾,他故意把塑料袋对着电风扇,发出蝉鸣般聒噪的声响,吵得叶惊星拿抱枕打他。楚北笑着躲开,拎着垃圾带着狗下楼去。
  叶惊星看着门,嘴角的笑意渐渐敛起,他站起来去了卫生间,对着斑驳的镜子掀起上衣。
  左胸口纹着一只粉红色的肥猫天使,手里的箭正对着他的心脏。叶惊星拧开修复膏,拿指尖一点点抹上去,疼得微微皱了下眉。
  他把衣摆放下,自嘲地笑了笑,往镜子上泼了捧水,他的倒影就化成一片模糊的色斑。
  生活还是照样过着。楚北其实不觉得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日子会有多大的变化。他自己没谈过恋爱,叶惊星似乎也没有,他看过别的人谈恋爱,都得腻腻歪歪一阵儿,互相叫几句宝宝乖乖亲爱的,送点小礼物,再搂在一起在外面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关系匪浅,实际上毫无必要,也只能招来路人的白眼。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他都不觉得是叶惊星或者自己做的出来的。
  他在快餐店做前台,闲着没事就会观察客人,其中不乏成双入对的情侣。看多了,他忍不住想,他们这么做,是真的出于无法自拔的爱意,还是只是在模仿“情侣”该做的事情呢?
  他得不到答案,叶惊星更不会给他答案。他可以拥抱叶惊星,可以握他的手,甚至在叶惊星昏昏欲睡的时候悄悄把嘴唇贴上他的手腕,直到能数清他的脉搏。叶惊星不会回应,但会轻笑,会默许,会装作不知道。
  他说不清他们算什么,大概也确实称不上情侣,楚北看着店里那些吃个薯条还要喂来喂去的顾客,托着脑袋想不明白。
  8月的第一个周末,阳光灿烂。楚北平淡地值着白班,工作间隙里一抬头,却突然愣住了。
  店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短头发,穿polo衫,看上去再普通不过,但楚北看过他拍的四五部电影,认出来的一瞬间手里的餐盘都差点掉地上。
  楚北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决定借着送餐的工夫去跟他要签名,从店里的账簿里偷偷撕了一页白纸,走到他面前问:“请问是姚慈导演吗?”
  “是我,要签名吗?”姚慈似乎也很意外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被人认出来,很友善地笑了笑,接过楚北递来的铅笔,抬头看着他的一瞬间顿了顿。
  楚北还沉浸在见到偶像的激动当中,三魂七魄都像炸开的薯条一样滋滋冒油,没留意到姚慈的若有所思。他低下头,边签名边问:“你看过我的电影?”
  “当然,”楚北连忙点头,一个个数道,“《南洋热症》《离岛船歌》《跳海》……”
  “最喜欢哪部?”姚慈搁下笔,笑眯眯地打断他的报菜名。
  “《跳海》。”楚北回答得毫不犹豫。
  姚慈靠上座椅靠背,追问道:“为什么?这是我三十岁拍的,很稚嫩。”
  “我说不清,”楚北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顶的发丝,“可能因为我现在也很稚嫩吧,我很能感受到那部里角色的疯狂。”
  “疯狂?”姚慈笑起来,“很多人说那个片子太平太无聊了呢。”
  “那只是他们没感受到。”楚北很直接地说。
  “能具体说说是哪个地方带给你这种感受了吗?”姚慈问,“哪个镜头,或者哪句台词。”
  “开头,”楚北说,“李树站在码头,看着镜头笑的那一下,标题遮住他的眼睛,我就觉得他疯了。”
  姚慈抿了口红茶没说话。
  楚北一下子有点儿紧张,语无伦次地摆手解释道:“我也不懂专业理论,只是自己的观影体验而已……”
  “你演过戏吗?”姚慈抬头看着他,语气温和地问。
  “演过话剧。”楚北答。
  “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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