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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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急于证明自己真的有在“天天向上”,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沈清辞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向那本《识字本》,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得到这简单的回应,楚昭的心跳快了两拍,胆子也大了些。
  她将锦盒又往前推了推:
  “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听说沈姑娘平日书写讲学,最是费笔墨纸砚。
  这是,是我父亲收着的一套徽州文房,我也不懂好坏,只是觉得或许沈姑娘能用得上。”
  她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沈清辞,生怕她像上次拒绝那些浮夸的“追求”一样,冷淡地拒绝这份礼物。
  沈清辞的目光重新落回锦盒上,却没有立刻打开,也没有说话。
  蒙馆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街巷里祭灶的爆竹零星声响。
  楚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是不是……还是太唐突了,还是不合规矩?
  就在她几乎要开口说“如果沈姑娘不喜欢就算了”的时候,沈清辞伸出手,打开了锦盒的搭扣。
  盒盖掀开,里面的物件在午后阳光下显露出温润的光泽。
  歙砚质地细腻,雕工简洁却透着雅致,紫毫笔锋饱满挺健。
  徽墨漆黑如漆,隐隐透着松烟香气。
  澄心堂纸洁白如雪,触手柔韧。
  确实是上好的东西。
  而且是真正懂行、也真正舍得的人,才会收集的东西。
  沈清辞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方歙砚边缘的松鹤纹路,动作很轻,眼神专注,像是在鉴赏一件难得的艺术品。
  楚昭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喜好。
  沈清辞看了片刻,合上盒盖。
  “楚小姐。”她抬起眼,看向楚昭,声音依旧平淡,“此物贵重,清辞讲学所用,皆是族学常备之物,已足够。如此珍品,当留给更有需要,或更懂欣赏之人。”
  果然还是拒绝了。
  楚昭的心一凉,脸上瞬间写满了失望,连肩膀都微微耷拉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
  沈清辞话音一转,目光落在楚昭怀里那本《识字本》上:“不过,楚小姐既有心向学,笔墨纸砚确为必需。族学常备之物虽简,于初学者而言,却更适宜。”
  楚昭茫然地抬头,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沈清辞站起身,走到讲台一侧的木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普通的青布包袱。
  她将包袱放在讲台上,解开,里面是几支半新的毛笔,两块普通但规整的墨锭,一摞常见的竹纸,还有一方最寻常不过的青色石砚。
  “这些,是族学为家境清寒学子预备的备用之物。”沈清辞将包袱重新系好,推到楚昭面前,“若楚小姐不嫌弃粗陋,可暂用此套习字。徽州之物,还请带回。”
  楚昭看看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青布包袱,又看看那个精美的紫檀木盒,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她……拒绝了贵重礼物,却给了自己一套……旧文具?
  “我……我用这个?”楚昭指着青布包袱,有些不确定地问。
  “嗯。”沈清辞点头,“习字之道,在心不在器。器具趁手即可。楚小姐初学,用此足矣。待笔法稍熟,再换好笔不迟。”
  她的语气很平常,像是一个先生在对学生提出最普通不过的建议。
  但楚昭却从这平淡的话语里,咂摸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
  沈清辞没有完全拒绝她的“心意”,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接受了。
  而且,她还说待自己笔法熟了,可以换好笔。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默许了自己可以继续来“学习”,甚至期待自己能有进步。
  楚昭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刚才的失望一扫而空。
  她立刻抱起那个青布包袱,像抱着什么宝贝,用力点头:“好,我用这个,沈姑娘说得对,习字在心,我一定好好练。”
  她顿了顿,又看向那个紫檀木盒,犹豫了一下:“那……这个……”
  “楚小姐带回吧。”沈清辞语气不容置疑,“此物于清辞,并无大用。”
  “哦……”楚昭有些遗憾,但还是乖乖地把锦盒收了回来。
  想了想,她又鼓起勇气问:“那……沈姑娘,我以后……还能来听你讲学吗?我保证……尽量不睡觉了。”
  她脸红了红,想起上次的窘态。
  沈清辞沉默了一下,目光掠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和那双写满了期待的眼睛。
  “蒙馆讲学,向所有愿学者开放。”她缓缓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楚小姐若想来,自可前来。只是……”
  “只是什么?”楚昭的心提了起来。
  “只是课业需认真对待。”沈清辞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青布包袱和《识字本》上,“既已领了文具,便当每日习字。下次讲学,我会查看。”
  查、查看?!
  楚昭瞬间感觉压力山大,但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兴奋冲了上来。
  沈清辞要查看她的功课。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关注自己的进步。
  “我一定好好写。”楚昭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保证,“每天都写,写好了给你看。”
  沈清辞蹙了下眉,似乎觉得她声音太大了,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嗯。”
  这一个“嗯”字,听在楚昭耳朵里,简直比仙乐还动听。
  她抱着青布包袱和《识字本》,笑得见牙不见眼,向沈清辞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那……沈姑娘,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整理。”
  说完,她转身,脚步轻快地跑出了蒙馆,连那个贵重的紫檀木锦盒都忘了拿,就放在了讲台一角。
  沈清辞看着她一阵风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摇了摇头。
  目光落在讲台上那个紫檀木盒上,顿了顿。
  她伸手,重新打开盒盖,指尖再次抚过那方歙砚细腻的纹理,和那两块徽墨温润的表面。
  确实是好东西。
  楚家……果然豪奢。
  只是,送给她,并不合适。
  她合上盒盖,将锦盒拿起,放回了楚昭刚才忘了带走的地方。
  讲台另一侧,靠近门口的一张空书案上。
  那里最显眼,楚昭下次来,一眼就能看到。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继续整理书卷。
  习字在心不在器。
  这话不假。
  只是,不知那人能坚持几日。
  沈清辞收回目光,提笔,在今日待批改的作业册末页,习惯性地想记录些什么。
  笔尖悬停片刻,却只在空白的纸页上,留下一点极淡的墨迹。
  她最终没有写下一个字。
  只是将那支笔,轻轻搁回了笔架。
  窗外,祭灶的爆竹声渐渐密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和一丝松烟墨的清香。
  沈清辞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将蒙馆的门窗一扇扇仔细关好。
  最后离开时,她的目光再次掠过那个紫檀木锦盒。
  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掩上门,将一室寂静,和那缕松烟墨香,留在了渐浓的暮色里。
  第15章 狗爬字与大碗茶
  腊月廿五,午后。
  楚昭握着她从沈清辞那里“借”来的半旧毛笔,对着面前摊开的竹纸,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笔是普通的羊毫,墨是最寻常的松烟墨,纸也是族学里最常见的竹纸。
  一切都按照沈清辞所说,“习字在心不在器”,器具趁手即可。
  可问题是,这笔在她手里,怎么就这么不“趁手”呢?
  她照着《识字本》上沈清辞清隽工整的字样,一笔一画地模仿。
  可写出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撇像扫帚,捺像柴刀。
  大大小小,歪歪扭扭,一个个都像喝醉了酒在纸上打滚,又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幼苗,东倒西歪,惨不忍睹。
  “米”字写得像几颗撒了的芝麻,“饭”字分得太开,活像两口破锅。
  “衣”字勉强有个样子,但“裳”字那复杂的结构,直接让她画成了缠绕的麻线团。
  楚昭写废了七八张纸,手腕都酸了,额角也冒了汗,可那字迹,依旧顽固地保持着“狗爬”的水平,毫无长进。
  “怎么这么难~~”她烦躁地把笔一扔,墨汁溅到了纸上,又污染了一张“作品”。
  小满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研墨,见状,小声劝道:“小姐,要不……歇会儿。习字急不来的,您以前都没怎么拿过笔……”
  “不行。”楚昭捡起笔,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
  “沈清辞说了要查看功课的,下次讲学就是后天。
  我总不能交一堆墨团子上去吧,那还不如直接交白纸呢。”
  她重新铺开一张纸,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笔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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