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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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至于有这样的威慑?
  酒过三巡,兰辞便提议进行些雅趣,能来参与这场交游的,都擅长于此,闻言便气氛热烈地开始了。
  春杏看外面觥筹交错,吟诵应和声不绝于耳,小声问:“你不参加吗?”
  兰辞垂着眉眼,将一小碟雪梨条端到她近旁,语气闲适道:“我不会。”
  “你不……”春杏诧异道:“我听雪梅说,你是因为五岁过目不忘,七岁能成诗,字又格外好看,被挑进宫中做皇子伴读的,她骗我的吗?”
  “她没骗你,我七岁入宫伴读。”兰辞道:“但未满九岁,就被打发去了鄂州,此后学的,都是杀人的技艺。”
  他似x乎绝不会为不会作诗,而有一丁点自卑:“你八岁学的东西,现在还能记得吗?”
  春杏振振有词:“我八岁学的翻花绳,现在就还会啊。”
  兰辞不大高兴,反驳道:“那是肌肉记忆,当初练的字,如今我也记得住。”
  一会儿所作词作被呈上,兰辞仔细一一看过,用笔在旁做了评注,还挑出几个特别好的,出席拿来与众人品评一番。
  他笔风遒劲,加上身居高位,语气沉静,一手端水技艺拿捏的滴水不漏,连胡凌云都忍不住青眼三分。
  春杏看得瞠目结舌。
  这个不会吟诗作赋的人,就这么对一群大儒指指点点,这合适吗?
  坐回她身边,兰辞道:“有一回钱夫人让我选字画,其中一副是你提的字,是吗?”
  春杏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她低着头沉默片刻,才道:“不记得了。”
  第59章 身份
  兰辞认真地同她解释:“我当时只想着应付差事,根本没仔细看。说实话,两幅字画都不好看。”
  春杏气得笑出来:“好了,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兰辞叹了口气:“但是教养嬷嬷说,你是在我们下定之后,自己找字帖练成的。这悟性着实让我惊讶,等回临安,我让刘大人来指点你一二。”
  他状似无意,余光往她处望:“说来也巧,我给你的添妆应当也是那时候……”
  春杏咳嗽了一声,掩饰地夹起梨条放在嘴里:“不用了,如今用不着那些。”
  她的应对太刻意了,更像一种肯定的答复。
  兰辞本来只是随口试探,没想到歪打正着猜中了。
  她真的是因为他才会去学刘盈瑞的字……
  胸腔被一股暖流包裹,兰辞克制地道:“谢谢你今天陪着我。樵州到了秋天,盛产林檎。探子说,战乱没有毁掉林檎树林。到时候,我带你去摘果子。”
  她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眸子慢慢湿润了:“真的可以?”
  他允诺道:“可以的。”
  她突然想到不对:“你不用回临安?”
  要待到秋天这么久。
  兰辞道:“你不是喜欢这里吗,多待一阵子不好吗?”
  春杏有些无奈,她说的喜欢这里,不是这个意思。
  那日转运使司的衙役说,江面上都是兵船,是马军司从临安调来的卫戍军,想必是打算收复樵州了。
  有关军情,春杏有多很多次打探然后被拒绝的先例。她便低着头没有再问。
  午膳春杏吃得撑了,回去又无所事事地睡了个午觉。
  兰辞抱着她躺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军营点兵。
  结束后天色还很亮,他先让子规传信回去,说要赶在天黑之前去渡江。自己将事情安排妥当,便骑着楚楚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兰辞看见街边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翻身下马:“林娘子?”
  林娘子眼睛红肿,几乎佝偻着身子,与那日气色红润的模样宛若两人。
  她一见到兰辞,就像看见救命稻草:“鹤林?是你吗?”
  兰辞将她扶住,让人给她捧了水过来:“林娘子,出什么事了?”
  “鹤林,你有见过我们家杏儿吗?”她嘴唇颤抖,怕兰辞已经不记得她了,比划着道:“我们家,春杏,她叫胡春杏。您还记得她吗?”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那天小妹说,杏儿去找人救胡凌云,但是胡凌云回来了,问他什么都不说,只说杏儿没事。我又去找常大人,常大人也只是哭。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我的闺女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兰辞见林娘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口被攥住似的愧疚:“抱歉,是我疏忽了。您跟我来,杏儿在我这里。”
  林娘子跟着兰辞从宅子角门进去,踩进门槛,便踌躇着不自在起来。脚下是青灰色太湖石堆砌的精致涩浪,眼前是寿纹白玉月洞门,女贞枝繁叶茂,映下深深碧绿。看似清幽古朴,实则深宅大院里,一草一木都是金银堆砌。
  她忍不住喉头哽咽,她的杏儿便像只家养的雀儿,在这里面。
  兰辞一眼看穿她复杂地情绪,他明白春杏为何在林娘子的事情上如此小心了。这是她情感的来处和归宿。这世上没有人的爱,及得过林娘子。
  他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解释的有些苍白:“林娘子,不是您想的那样……”
  林娘子只是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进了院子,春杏刚睡醒没多久,正在厢房门外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地吃果子。
  林娘子跑过去抽她:“你个小没良心的,几天没回来了?”
  “娘,你怎么来了?”春杏吓了一跳,赶紧拍掉身上的碎屑,站起来道歉:“不是昨天早上走得吗?我刚才还和胡凌云一起用午膳来着,他没和你说啊?”
  有兰辞在一边,林娘子也不好发作,只瞪他一眼,低声道:“你一晚上没回来,我能放心吗。”
  春杏赶紧结结巴巴地组织语言:“是这样的,昨天我和卫大人去找胡凌云……闹到晚上才结束,多亏了鹤林帮忙,大哥才能全身而退。”
  她去看兰辞,示意对方配合自己。
  兰辞只好道:“胡大人本就无罪,我只是在马知府面前说清楚了。当时天色已晚,我担心外面不安全,就留春杏在后院女眷住的地方将就一晚,是我思虑不周。”
  林娘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两人露洞百出的表演。
  她刚来时,春杏那副闲适自得的模样,哪像是“将就一晚”?
  儿大不由娘,女儿若是心甘情愿,她又能如何。林娘子叹了口气:“那你怎么还住人家家里?”
  春杏:“不是,阿娘你误会了,我就是……”
  兰辞连忙接过来道:“这宅子,是马知府借给我们暂住的。这几日,我请春杏留在此处,与卫大人一起,帮我监督查账。我从临安审计院带来的人手非常有限,需要帮手。”
  春杏赶紧点头:“是啊。”
  怕林娘子不信,兰辞干脆同她一起,将春杏送到前院。卫朝新果真和一屋子人一起,围着小山一样的账册苦思冥想。
  卫朝新惊喜道:“林娘子,您怎么来了?我娘可还好?”
  林娘子将信将疑,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她挺好的,我来看看杏儿,晚上还赶着回江北,陪两个孩子吃晚膳呢。”
  卫朝新傻呵呵地应了声,看兰辞让人送了不少点心来,以为林娘子是来慰问慰问的。
  兰辞接话道:“正好我一会儿要渡江,我带您回去吧。”
  林娘子一听,两人还真不住一块儿鬼混?她心中莫名松快许多:“你也要走?”
  兰辞道:“是,我暂时要留在那边一段时日。卫大人,春杏要拜托您费心照看了。”
  他说罢看了春杏一眼。
  本打算趁着回来这短暂的时间,强迫春杏与她温存一番,欣赏对方委屈又忍不住动情的样子。
  如今这光景,是不会有独处的机会了。
  更令他懊恼的是,春杏似乎没留意到他在说什么。繁复的账册,新奇而琐碎的工作,很快吸引住她的大半注意力,她很认真地在看里面的内容,心不在焉地同林娘子打招呼:“娘,那你路上小心啊。”
  他很想再强调一遍,他要暂时留在那边一阵子。
  但林娘子一双眼睛看着,他也只能作罢。
  渡江途中,他为了打消林娘子的担忧,此地无银地道:“若您想见春杏,我从浦县回建康时,带您一道回。”
  林娘子欲言又止:“多谢你。”
  兰辞想了想,还是斟酌着缓声解释:“林娘子,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和春杏不是那种闹着玩的关系,我也绝不会让她做我的外室,或是给我做小。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林娘子红着眼眶:“我看得出来,你有真心。但是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我们小门小户,杏儿从小被我惯坏了,也不会讨好人,你爹娘若是不喜欢她,她会受委屈的。”
  想起从前种种,兰辞没办法反驳,他慢慢地道:“我家里往后……人会很少。我做他们的主,春杏做我的主。没人能让她受委屈。”
  林娘子看着沙船上全副甲胄,对兰辞毕恭毕敬的武官,看着围着沙船周围的大大小小以他们为中心的伴航船,女儿这个“相好”的身份,她甚至不敢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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