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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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杏无语道:“别别千万别,我现在已经断情绝爱了。对了哥,我想学门手艺,将来有点薄技傍身,也就不愁吃饭了。”
  *
  循王府里,春杏前脚刚进小宅子的马厩去牵楚楚,兰辞就得到消息了。
  小月到时,他正一个人坐在凉亭的石桌前,看不出太多情绪。
  小月先是伸头到处张望,小声问小满:“表姑娘走了吗?”
  小满道:“走了,也不知道跟郎君说了什么,郎君听完,在这坐了好久不动。”
  小月嫌弃:“神神叨叨的烦死了。”
  她道:“夫人在家里等急了,让我来催催郎君,什么时候回去呢。”
  兰辞听见她的声音,站起来走了几步:“不必回去了。”
  他平静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小月茫然地看着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小满:“走了……是什么意思,去哪儿了?”
  这时候子规也来了,神色特别慌张地看了兰辞一眼。
  兰辞道:“说吧,这里没外人。”
  这些日子,子规一直在暗卫的队伍里保护夫人,小月是知道的。
  他小声道:“夫人在……余杭门被拦下来了。”
  小满和小月都看向兰辞,他们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兰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淡漠:“放行吧。”
  说罢他便不再停留,穿过月洞门往外走。
  房内的侍女小厮们都没带到小宅子去,各自在王府小院里忙着手上的活儿,侍弄花草,洒扫除尘。厨娘做好了点心温着,等主家回来吃上一口热乎的。
  王府中一切照旧,即便少了几个人,也是悄无声息的。
  小月连马都没骑,撒腿跑了一趟外宅。回王府的路上,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什么叫“她走了”。
  家里什么都还在,桌上摆着一张放妻书。
  她捧着放妻书回来找自家郎君,觉得自己犯了滔天的大错。
  厢房内没点灯,门半掩着,郎君也没歇下。小月进退两难地踩在门槛上,哭丧着脸:“郎君,夫人她留下了……”
  兰辞倚着墙,坐在案边,他侧过脸,抬起眼看小月捧着的东西。
  月色落在他墨色窄袖的衣衫上,衬得他面如冷玉。他戴着玉扳指的左手下面,压着一叠纸。
  风吹动纸页,扉页翻飞,里面是官府在册的一名农户女及其家人的详细生平。
  打头的一行写着:
  “胡氏女,家中行二。宣和四年春,为京畿田主胡兴业及其妻林氏收养,后迁居临安京郊,闺中小字春杏。”
  胡春杏。
  他本想着能听她亲口告诉他的。
  “放那吧。”
  小月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将卷轴放下。
  “夫人来找您的时候,刚巧遇上您在和祝娘子说话,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一时生气才……”
  他接过卷轴打开,目光落在上面,安静了很久。
  小月噤声屏气。她看见他的指腹,压着墨迹的起伏,轻抚过每一个字。
  那是她字迹本来的样子,丑却洒脱。
  “她兄长去外地赴任,她跟着了,暗卫一直在。她要去何处,你随她去,万事顺着她,护她周全。”
  他克制地闭上眼,一字一顿:
  “等这里事毕,我会去找她。”
  “找她问清楚。”
  第46章 聚散
  胡家四口人在驿站凑乎睡了一觉,只有胡凌云气得一整夜没睡着。第二天天不亮,他盯着黑眼圈喊母亲妹妹们起床:“起了起了!不然赶不上船。”
  春杏迷迷糊糊去马厩牵马,胡凌云一看:“这马怎么办?带上船,可是要另外使银子买船牌的。”
  楚楚将高大的身躯,往春杏身后缩了缩。
  春杏看了眼远处的临安城,楚楚路是能认得的,她本来也预备来了驿站,就让楚楚自己跑回去。
  但是现在出入城查的这么严,它一匹不会说话的可怜家养娇滴滴小马,进不了城,又不会找吃找喝,会不会被饿死?
  “我带了银票,”春杏安抚地摸摸楚楚:“我给你买船牌,你个儿大,买两张。”
  “你哪儿来的钱,”胡凌云不乐意了,去掏春杏口袋:“不要用那个破循王府的钱,扔了,我出。”
  春杏拦着不让:“我大头没动,就顺走了那么一点点路费,他平时不管钱,发现不了的。我给他赚了好多钱呢,没必要那么清高吧。”
  两个人吵吵闹闹,在渡口上了驿船,林娘子好久没有和儿女团聚了,只觉得看两人拌嘴,都是赏心悦目的。
  这渡口一次发出五艘船,其中两艘以转运公务人员及家眷为主。天色渐渐亮起来,船夫们放下风帆准备启辰。
  春杏趴在船栏上,看着另一艘雕栏画栋的大船,羡慕道:“哥,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做那艘船啊?”
  胡凌云小声嘀咕:“那里面坐的可都是从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我这辈子,十有八九终老浦县喽。”
  春杏叹了口气,倒不是她嫌贫爱富,只是听说好船没那么容易晕船。
  她自小就特别怕坐船,一是自己不会水,怕船翻了,二是一上船,就头晕目眩的呕吐。
  四五天的水路一走,到了最后一天,春杏几乎吃不下饭,可把林娘子心疼坏了。
  白天有了点儿太阳,春杏扶着梯子爬到甲板上来透口气,有人惊呼:“能看见京口了!”
  春杏往外一看,腿都软了。
  放眼望去是三四十米宽的x水域,一眼望不到头。江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波光粼粼的白光,远处零星几艘大小船,各行其是地有序航行。
  低下头看江水,那水色又是深绿浑浊的,像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要将整艘船吞吃进去。
  春杏抖着手跪回去,感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身后一个女人扶住她:“娘子可仔细些身子!”
  春杏回过头,是个三十来岁的卖货娘子,身段结实,衣着质朴,一看就是干力气活的。她刚要道谢,忽然闻见对方怀里一股酸溜溜的甜味。
  卖货娘子见春杏看她,笑着打开手里的竹笼:“娘子,买点零嘴吗?”
  里面琳琅满目的,春杏嗅了嗅:“有酸的吗?”
  卖货娘子笑道:“酸的甜的辣的都有。”
  春杏一眼就看见了红润润的红果糕:“来一块这个。”
  卖货娘子娴熟掏出怀中的旧短刀,切下一块红果糕,用油纸包好递给她:“娘子身子要紧,一次不可贪食。”
  “我晓得,吃多了烧胃,”春杏从衣襟里摸钱:“多少钱一块?”
  卖货娘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货:“……三文钱。”
  春杏诧异:“才三文?”
  这么大块的红果糕,放到岸上也不止三文呢,他们挑货郎,不为暴利,谁来船上遭这罪。
  “嗯……那就五文。”卖货娘子忙改口道。
  还带涨价的?
  春杏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掏了五个铜板给她。
  捧着红果糕走出一截,她又回过头,见一个小娃娃也要买,那卖货娘子道:“去去,没了啊。”
  春杏买了红果糕,便拿回船舱去和亲娘小妹分食:“胡凌云呢?”
  “和同侪去熟络了,”林娘子接过红果糕道:“还有这卖呢,我怀孕的时候,最爱吃这个。”
  小妹天真道:“怀孕为什么爱吃这个呀?”
  林娘子道:“怀孕了,就会害喜,会想吐。吃点酸的辣的,会舒服点。”
  春杏怔了怔,又放了块红果糕在嘴里。
  行至傍晚时分,船总算靠了岸。驿船要在西津渡补给休整一夜,明早再出发,接下去再行三四日,沿着长江直抵建康城。
  春杏下船的时候,动作慢吞吞的,胡凌云带着林娘子和小妹走在前面:“我们先去前头找客栈啊。”
  春杏冲他们摆摆手:“我去牵马。”
  她以为楚楚和她一样会晕船,结果去马厩看了几次,人家精神着呢,和船舱里的其他牲口也相处得不错。
  她喂它干草,有些走神:“我忘了,你可是鄂州水师的战马。”
  她牵上楚楚,发现外面有熟悉的哨声,便按住马嘴,留在原地。她从船舱木板的缝隙,看见上回的卖货娘子动作凌厉地抬手,伴随着她动作的,是飞禽扑翅的声音。
  她在放信鸽。
  春杏安静地攥着缰绳,等她忙完了才出去。
  到底年轻人底子好,在岸上住了一夜,春杏就活泛了许多。
  第二天上船,春杏搀着小妹往船上走,看到不远处已经入江的船上,有一张熟悉的脸——是那日在城门外等候,抱孩子的女子,她上了六品官员才能上的那艘大船。
  那日城门见她,衣着打扮如普通村妇。今日却笑容朗朗,看去是个八面玲珑的走商女。
  胡凌云见春杏走得慢:“看什么呢?”
  春杏小心指着那人,说了蹊跷处,又道:“她当时被拦住了,说带了一种果子给她娘止疼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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