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她允诺道:“月俸多三成,不会亏待你。”
  雀儿捏着糖葫芦的手停住。
  “娘子,你是不是……怕我回去被郡王妃……”
  春杏眨眨眼。
  这是她和雀儿之间的默契。
  她知道雀儿本不想来循王府的,多是碍着春杏对她器重的情分。
  她也是春杏在临安,最知根知底的朋友。
  “可是可是……我走了,娘子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只是让你避一避,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雀儿点了点头。
  小月回来了:“东家说我们买得多,明天不忙的时候,让伙计给我们送去。”
  春杏看着日头,冲二人挥手:“我不管你们了,世子要下值了,我去衙署附近等他。”
  雀儿依依不舍地看着她。
  春杏冲她莞尔一笑。
  她在衙署对面的茶坊,要了杯散茶和一小碟绿豆糕。坐着慢慢等。
  普通士卒一个时辰一换值,刚好碰上时辰了,侍卫司衙署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节庆日全城严守,里面一群身披黑色锁子甲的士卒和武官。
  春杏往里看,虽然看不到脸,又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但她一眼就凭身形认出站在门内的兰辞。
  再不远处,有几名武官,其一是小满。
  兰辞面色冷淡,皱眉听着小满说话,胳膊夹着毡帽,抵着腰间手刀,另一只手挪了挪额上黑带:“大理寺那边,莫寺丞的办案的卷宗都齐了吗?”
  小满撇撇嘴:“嘴硬得很呢。”
  兰辞靠着朱梁,用手刀撑着地面,想了片刻,最后握着刀身,用木柄挠了挠额上的汗,无奈地看他一眼:“急不得。明后天我休沐,等上值再说吧。”
  门只开了片刻,又被换值的士卒推上,春杏的视线被隔绝在外。
  兰辞微微侧过脸。
  酉时还没到,春杏心里想着荷包的事。
  为了防止晚上,两个人独处的x时候,兰世子翻旧账。她已经编出了道理完整的应对策略。
  她将那些说辞在心里又捋了捋,自觉站得住脚了。
  心情好,胃口就好。她很快将绿豆糕吃了精光。
  空碟子前,一名黑衣窄袖的男子落座。
  “在想什么?”
  春杏惊讶:“还没到时辰呢。”
  兰辞皱眉,捂住她的嘴:“便衣出巡,这也是我的辖区。”
  春杏眨着眼,说不了话。
  兰辞松开手,触感柔软陌生,他听见她说:“咱们吃点什么?”
  兰辞叫来小二,按了一吊钱在桌上:“去隔壁,下两碗牛肉面端来。”
  春杏发现兰辞这个人,并不是表面看得那样知礼持重。
  同胡凌云相比,他对官场和人情世故少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执拗。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内心强势独断。
  春杏想,若不是郡王妃想塞沈三之流进他房里,他一辈子不成婚也不奇怪。
  兰辞三两口把面吃完:“能吃饱吗?”
  春杏默默无语,为自己正名:“你都吃饱了,我只是稍微吃得多一点,没有那么夸张。”
  兰辞搁下筷子:“走吧,带你去湖心放纸船。”
  湖在城外,下元节不设宵禁,彻夜开着城门,很多年轻男女去湖边放纸船。
  外面楚楚仰着脖子哼唧了几声,春杏有点期待,她来没骑过这只黑麟驹呢。
  兰辞扶春杏上了马,自己牵着缰绳走在前面,带着春杏从清波门往外走。
  晚上越来越冷了,春杏裹着一件藕荷色披风,手里提着麻绳编的网兜,里面放着折好的纸船。
  凉风吹在脸上,她完全不在意。一会儿摸摸马脖子,一会儿揪揪马耳朵。
  楚楚非常温驯,任凭春杏抚摸,兰辞道:“她好像很喜欢你。”
  春杏笑得眯起眼:“我也喜欢她。我还是很小时候骑过马呢。”
  她有些惆怅,后来家里没钱,那匹小灰马卖了,也不知现在在哪里当牛做马。
  “你养父母好像对你很好。”
  “那当然,他们把我当做亲女儿的。”春杏揪了揪马鬃毛:“……你母亲在时,你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郎君吧。”
  兰辞仰头看了看天,暮色四合,他的乌发束在头顶,黑色发带随风飘动。
  他没有说话。
  春杏也没有继续再问。
  两个人沉默地走到湖边,兰辞绕着湖走了很久,春杏忍不住问:“兰世子,我们去哪儿?”
  兰辞指了指前边,一个船夫打扮的男子从乌篷船上跳下:“兰将军,夫人,你们来了。”
  兰辞将楚楚的缰绳交给他:“你在岸上照顾楚楚。”
  春杏跟着他上了乌篷船,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她脱掉披风,钻进船篷里,望着熟练地扶起船桨的兰辞:“你来摇?”
  兰辞难得语带揶揄:“要不你来?”
  春杏赶紧摇头:“我不会。”
  船动起来,轻轻摇晃,她颤巍巍扶着船篷:“我都没坐过几回船。”
  兰辞一笑,摇着桨,拨出一层层涟漪。
  湖面上飘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游船,还有侍卫司和皇城司的官船来回巡逻。
  “我七岁那年,母亲落了急症,忽然咽了气。”兰辞扶着桨,在船头坐下来,声音很平静:“八岁那年,我去了西北。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摇船。”
  他没说全,但她可以猜到,这一年里,兰太师以钱氏一族毁家纾难为由,请求抬妾为妻。
  兰辞从娇惯小世子,跌落云端。
  她试着问:“邱将军教你的?”
  兰辞摇头:“不,是小满和小月的阿娘。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春杏心头发紧,和他比起来,自己甚至算顺风顺水了。
  她还有将她视作珍宝的家人,可是待兰辞好的人,都不在世了。
  乌篷船顺水漂浮,春杏拉着他坐在船尾,将纸船拿出来,整理好,再用火折子点燃蜡烛:“世子,许个愿吧。”
  兰辞没过过下元节。
  “一般是许什么愿?”
  “要许与水有关的。譬如来年风调雨顺,愿我阿娘庄子有个好收成。”
  春杏弯腰,将一只纸船推下去,双手合十,接着闭上眼。
  跳跃的烛火印在她脸上,他侧目去看她。
  几缕碎发落在她额前,被秋风浮动,衬得她眉目冷艳娇柔。
  兰辞在她睁开眼前,转过脸看着水中飘来的纸船。他夜视极佳,可以看见许多船上都写着小字。
  春杏睁开眼,发现兰辞的视线落在一只很大的纸船上。
  船上写着两个名字,中间牵着红线,显然是一男一女。
  她有些心虚,咳嗽一声:“世子许了什么愿?”
  兰辞看着已经飘远的纸船,忽然开口:“我那日在你衣裳里捡到一个荷包,里面的字条,是郡王妃找你下定时,小满送去的那封信里,我的落款。”
  春杏呆住,屏住呼吸。
  这么直接?
  她刚要张嘴,却见兰辞困惑地歪着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祝明漪,你为什么藏我写的字。”
  春杏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道:“我不是在练刘盈瑞的字帖么。”
  她看着他,后背出了层薄汗:“看见你的字,觉得很好看,就收在荷包里了。但是其他部分不慎缺损……”
  兰辞拧了拧漂亮的眉:“不对。字条上还有对向的墨迹。也就是说,刚拿到手,你就用刀将落款刻下来对折了。”
  春杏哑然。
  就那么一会儿,天也黑漆漆的,他怎么就看得那么仔细了?
  “那是因为……因为,”春杏磕磕巴巴地:“因为好看,就像那些人收藏字画……”
  她声音越说越小,企图退到船篷中去,兰辞扣住她手腕:“你说什么?”
  船身随水波晃动,春杏没坐稳,兰辞扶住她。
  这样的姿势,让春杏不得不直面他。
  “就是觉得字好看,刻下来了……”
  “你的字帖上有书坊出货的日期,日期在下定之后。”
  他看着她:“为什么说谎?”
  春杏真不知,他究竟想要从她这里,听到什么回答。
  他就像一个带着答案来寻找证据的仵作,恨不能拿刀一片片把她活剐了。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做。
  好像被某种隐秘的欲望所驱策。
  有某种羞耻不可言的理由。
  两人对峙良久,春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她咬着牙:“我也不知道。”
  “当时想那么做就做了,”她从衣襟里将荷包掏出来:“我不知道世子这么小气,你不让我这么做。”
  她眼眶红了,顾不得荷包砸在他胸前,落在甲板上:“还你!”
  她说完,挣脱开对方的手掌,从船篷中钻到船头,泪水忍不住委屈地涌出来,接着边哭边摇起船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