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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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侧身面对墙,闭门思过一般曲着身子,呼吸十分平顺,似乎睡得还挺香。
  也不是大事。后面再说。
  他解开革带,将外袍脱了,在床边踌躇了一会儿,有些犯难。
  春杏躺的位置位于小床的中央,外侧是不够躺下一个他的。
  他吹熄了灯,眼睛在春杏纤细的肩上停留片刻,打算在房内的榻上就寝。
  听见身后的动静,春杏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中,霸占了大半张床。
  她刚才还挺会做人情,说得那么好听。
  她将睁开的眼复又闭上,陷入了深深的挫败中。
  还好兰世子不知道自己是来报恩的。
  从议亲开始,她就连吃带拿,把人家全部身家都握在手里。
  除了的确占住了妻子的位置,她可以说是百无一用。
  胡春杏啊胡春杏。
  现在已经进展到把对方挤去睡榻,她睡床的地步了。
  倒反天罡啊。
  她究竟是来讨债的,还是来报恩的?
  但是今日她实在是没有脸面面对兰辞,只能明日等他忘记荷包的事之后,她在想办法补偿了。
  不过很是可惜,大约是这宅子天生给人一种踏实感。
  春杏睡得特别香,兰辞出门前回头看,这姑娘已经睡得摊开了。
  他阖上门,边走边将革带扣上,小满在外面和小月练刀,打得正不可开交。
  兰辞摸着小满牵来的黑麟驹:“祝娘子有只陪嫁的骡子。”
  “您放心,”小满放下刀,跟上来接话:“也带来了,拴在马厩了。”
  “就留在这,后面也不带回循王府了,”兰辞翻身上马:“祝娘子常去马厩喂骡子?”
  “是啊,听阿姐说过,大概是想家了。”
  兰辞道:“我让你查过,她养父母是清白人家。”
  小满回忆道:“对。夫人被一户姓胡的小乡绅收养,在北方时,家中还算殷实,南逃后成了破落户。如今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妹妹拖着后腿呢。每月去医馆,要花掉十几贯钱。”
  刚开始同春杏接触时,兰辞就命小满去临安府看了她家户籍册。又让暗卫将她养父母查了个底朝天。
  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帮崔娘娘确认,她是否是祝家的亲生女儿。
  厚厚一叠,封在那儿呢。
  小满大概地翻过,捡重点记了告诉兰辞。如今也就记得这么多了。
  他等了片刻,见兰世子没有指示,便道:“郎君,要不要我翻出来,您瞧瞧。”
  兰辞垂目想了x想,觉得不太尊重人:“算了,其他我想知道的,问她本人吧。”
  下了值,兰辞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衙署后院的房里翻了套衣裳出来。
  小满一看是件织锦泥金祥云纹阔袖长袍,便知道世子有应酬:“郎君今晚可是要见六殿下?”
  兰辞扣好玉佩:“对。你先回去一趟,让她不必等我,夜里先睡。”
  小满应声退下。兰辞从侍卫司带了几个随侍出了衙署,穿过仙鹤桥,便到了位于下瓦的太平楼。
  太平楼在御街西侧,倚河而建,飞檐朱漆。
  深秋时节,天色黑得早,楼台在灯火照耀下,仿若浮起一层金雾,倒悬河中。
  随侍开道,自太平楼侧门进,兰辞一身深色衣衫,在暗夜中流光溢彩,他翻身下马,紧随而入。
  一行人穿过几道游廊,游廊边是如鎏金碎玉般得河水,水不深,许多年轻男女在河边放花灯,坐船观夜色。
  还有几艘乌篷小船上,女伶咿咿呀呀配着琵琶声,唱着永嘉水磨小调。
  尚未走到游廊尽头,几个侍女打起珠帘,六殿下赵悯探出个脑袋,笑道:“鹤林,你还是那样死板性子,便是早一刻下值,官家还舍得怪罪你不成?”
  兰辞莞尔一笑,撩起衣摆,露出与这身清俊行头及不相称的军靴,阔步随六殿下踏进帘内。
  这是太平楼里最大的宴堂,兰辞买下这里,就是看中这块地方,既安全又奢靡,临水景致,在临安城里是独一份的。
  堂内歌舞升平,亮如白昼,除去几位主宾,挤满了能说会道的帮闲与貌美巧言的小鬟。
  赵悯搂着一个眉目深邃的胡人舞姬对饮回来,路过一男子时道:“顾衙内,尚未见过鹤林吧?”
  被唤顾衙内的年轻男子站起来,拱手道:“久闻盛名,兰将军,幸会。”
  兰辞亦回礼:“顾衙内可是市舶使顾大人家的三郎君?某亦久闻。”说罢悠然落座六殿下身旁的主宾席。
  顾衙内远远打量着倾身与赵悯说话的少年。
  此人虽一身锦衣,却不似场中其他公子哥那般簪花粉面,眉眼间有股习武之人特有的坚毅。
  显然是在劲装外套了个华服壳子,应酬来了。
  同辈的勋贵子弟,多弃武从文,远离战场。屈指可数的几个官宦出身的武将里,循王世子是军功最为卓著的一个。
  官家猜忌心重,前辈将星陨落,倘若边疆再有战事,便是他风云际会之时。
  第27章 逼问
  酒过二巡,六殿下赵悯有了些醉意。场中众人,多是他自小的伴读,也是他得父皇青眼的砝码。
  将顾衙内拉拢为自己人,便是有了市舶司这尊大财神。
  赵悯常来太平楼,在这里有个相好的舞姬名叫卉娘。
  今晚卉娘来的晚了,见他已经与胡姬厮混上,便故作嗔怒去勾搭面生的顾衙内。
  顾衙内商贾出身,本就熟稔风月场,一眼就看穿这些弯弯绕绕,他欲拒还迎地迎着温香软玉,笑嘻嘻地对赵悯道:“六殿下,这可怎生是好,折煞小可了。”
  赵悯笑道:“女人如衣裳,今儿借你穿。”
  卉娘指尖点着顾衙内:“郎君可再没借口了,妾今日便要与你喝交杯酒。”
  顾衙内叹气道:“我家那个若是有你这般柔顺,不知我要多省心。”
  赵悯道:“顾家可是温陵首富,还有女子如此不识抬举?”
  顾衙内轻飘飘地:“也是怪我在温陵欺男霸女惯了,临安毕竟皇城,小娘子性子硬得很,不得不服气啊。”
  赵悯笑道:“这个我熟,再硬气的女子,都有软肋。将她家人拿捏了,到时候由不得她不软。”
  卉娘也帮腔道:“不知顾衙内金屋里藏的,是哪家娘子?”
  顾衙内抿一口酒,似乎有些羞怯:“听说她家里原本是个武官,父亲被贬为庶民,现在在城东头做屠夫,名叫张三春。”
  他摆摆手:“小门小户,殿下哪里听说过。”
  赵悯的确不认识什么叫张三春的屠夫,他一点头,问起远处落座的杨五郎道:“小五儿,我记得你近来在临安府谋了份差事,方不方便帮顾兄弟这个忙?”
  杨五郎不知前因后果,有点懵:“可以啊,殿下您说什么?”
  赵悯刚要开口,兰世子却接过来道:“城东是军马司在内城驻地,我手下几个虞侯,多与小商贾打交道。”
  “这么点事,也值得顾衙内烦扰。”
  这样低俗的脏活,赵悯不屑做,也没这个胆子主动要兰世子来做。他竟主动接了,也算上道。
  的确,这等欺压小民的事,还得是手里有兵权做的干净。
  赵悯从卉娘手里接过酒盏,递到兰世子面前:“那我可替顾兄弟谢过兰四厢了!”
  兰辞从善如流,接过来饮了。
  杨五郎只看见兰辞接了卉娘的杯盏,神色顿时古怪起来。
  顾衙内赶紧千恩万谢,嬉皮笑脸道:“六殿下和兰将军若是促成我这一桩姻缘,小婿跪下来,叫两位义父都成。”
  赵悯笑道:“这声义父叫早了,我前几日与父皇商量,这回的殿试前三甲,少不得要兼顾南北。温陵籍有个姓沈的贡士,颇有才气,乡试主考官们赞不绝口。”
  顾衙内琢磨着这里面的意思,这位姓沈的贡士他并不认得,但既是同乡宗亲,便要谢过皇恩雨露:“多谢官家和殿下,心中挂念温陵。”
  总算有杨五郎能听懂的了,他托着腮道:“那依殿下所见,咱们京场能出状元吗?”
  赵悯意味深长一笑:“这届前三都定下了,其他人,只能是进士喽。”
  兰辞一个武官,对科举一事向来避嫌,此刻便沉默不语地围观。
  他百无聊赖间,发现卉娘手边摆着一个小小的锦缎荷包,便多看了一眼。
  卉娘很惧怕这个沉郁寡言的大东家,她平日里承接任务,多是由白虞候通传,现下白虞候不在,她紧张地干笑一声:“世子,这是我给六殿下求的平安符。”
  兰辞道:“能给我看看?”
  卉娘诧异看他,赵悯笑道:“哟,兰四厢这是羡慕孤?”
  兰辞笑而不语,接过平安符查看。
  平安符和那日春杏衣裳里的荷包,长得还是不一样的。
  一个方正,一个扁圆。
  他将系带扯开,将平安符带口打开,倒过来,只见一张纸片和少量香料掉出,再抖一抖,是一包灰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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