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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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不愿去争,你真是可笑至极。”
  顾元琛静静立在门边,冷冷淡淡,叫人探不出深浅,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似乎是在耻笑纪凌错太过天真。
  他平静地说道:“本王劝你什么都不要做,你还不知道对吗?眉儿如今有了身孕,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你去纠缠,是要让后宫前朝都知道她的身世,是一心想要害她死吗?”
  言罢,他忽然感到莫大的悲凉,他如今竟在做着这样的事,他的兄长抢走了他在这世上的挚爱,如今他还要蒙受着另一个男人的羞辱与讥讽,阻止他去打扰二人恩爱,小心翼翼维护,荒唐,荒唐至极!
  “你胡说!阿姐她怎么会……你敢骗我?”
  纪凌错就像当日的顾元琛一样迷茫,难以置信,可是纪凌错能叫喊出来,他能发泄,能质疑,顾元琛却只能默默忍受,他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有那么分秒之间,顾元琛的心里艳羡不已。
  纪凌错能够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做不到,他空口许给了姜眉那么多,却无有一事满足,甚至再无机会。
  “本王没有必要说谎,”顾元琛定了心绪,笑着说道,“纪凌错,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怪不得眉儿当日不愿和你走——”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纪凌错的剑掉在地上,他不敢再去想了。
  顾元琛说得对,他不笃定阿姐的心意,他说阿姐不需要那些,可是从小到大,阿姐吃过的苦,桩桩件件,纪凌错都心知肚明。
  是啊,那毕竟是皇帝,阿姐要做后妃了,万一阿姐很开心怎么办,阿姐知道他的身世,他身上的血都是脏的,所以阿姐心里没有他,这也是对的。
  阿姐或许从来都不需要他……
  良久,纪凌错才回过神来,顾元琛已经摸索着桌椅缓缓坐下了。
  两个互相记恨的人,此时为着同一个人,因着不同的原由,满心悲凉,迷茫无措。
  “既然你来了,想来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本王亦不想两败俱伤,所以过往之事及今日之事,本王都可以不在乎。”
  纪凌错抬眸,把怒火悉数留给顾元琛,讥讽道:“两败俱伤?真是说笑了,敬王爷何不看看你如今身边的人,尚有哪个堪用?”
  顾元琛摇了摇头,嘲弄之意更盛:“所以说,你不过是个孩子。”
  “难道在你眼里,只有死才是两败俱伤吗?你想今日就去死?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眉儿?若是本王没有记错,你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在本王身边。”
  他有意提及上一次姜眉与纪凌错诀别,他不敢承认,当时姜眉没有离开,不仅是因为自己的欺骗,更是因为担忧。
  只要想到此处,顾元琛心中便唯余妒火。
  “真恶心!你少这样称呼她!”
  “若是你还想要她平安,便先告诉本王,究竟是谁要你暗杀赵书礼,赵书礼发妻被害那晚你究竟做了什么,是谁闯入你的住处杀你,如今又在追杀你的又是何人?”
  纪凌错捡起了自己的剑,用帕子拭去血污。
  “……是你的母亲,当今的太后。”
  “你怎么知道?”
  顾元琛沉声问道,唇瓣却颤抖起来。
  纪凌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强装镇定的模样,笑道:“接令那日,我在据点二楼看到了那人的脸,他年纪不小了,脸上一道疤深贯右眼,虽披着斗篷,却还是能看见他脚上穿的是宫靴。”
  右眼的伤疤……顾元琛登时便想到了太后身边的喜顺,是当年京城沦陷时被叛军所留。
  “仅凭一双宫靴?”
  纪凌错声音忽有些低落,轻声答道:“不,那是因为后来我遭窨楼追杀,偶遇周云。她告诉我阿姐的事……”
  “我问及她今后去向,才知她从前同伴亦是因接下此人的金签命丧黄泉,临死前吐露,雇主是太后身边的人,周云为自保,也只能佯作不知。”
  顾元琛忆起周云坦白,当时便不解太后为何要对赵书礼下手,这件事虽一直调查,却并未得到眉目,后来因为操心着姜眉的身体和战事,他也无心再多疑忧。
  “那时起,我确定是太后,是她要人潜入赵书礼府中行刺,我失手了,先前我和阿姐杀了褚盛的事也一并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铤而走险杀回去,把青衣堂的那个主事了结,拿了他的解药,这样一来,即便被追杀,也好过受人辖制。”
  纪凌错眉色张扬,说得轻松得意,可是这份得意并未停留太久,转而被落寞取代。
  当时只顾着快些为自己解了胭虿散,好方便逃亡,忘记了再留一时那解药……
  若是当时他没有心急,那阿姐便也不会再受折磨。
  他心中的悔恨不甘,又何止于此呢?
  顾元琛看不到纪凌错此时脸上的神色,也对这个人的过往所知甚少,可是心中已然相信了他字字所言,自然,也捕捉到了此事中的漏洞。
  “那丞相夫人为何身亡?不可能是太后做的,赵书礼的夫人是她母家徐氏远亲,是绝对与她一条心的人,如今无论如何看来,都不像是要你去杀了谁,而是本就要将祸水引到你的头上去。”
  纪凌错却道:“敬王爷,这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了,我们这样的无名小卒,是不会被皇亲贵胄在意的。”
  “对了,我还有一个极好的消息告诉你,当时要行刺你的死令,猜猜阿姐是从谁那里接下来的?窨楼规矩,同一个雇主,绝不会认识t第二个青衣堂堂主——”
  顾元琛心底刺冷,他怎么会没有料想过这个答案,他又何尝没有体味过这种杀意。
  见他身形一僵,纪凌错也便没有再说下去。
  他觉得顾元琛阴毒又可笑,可是知道了是太后要杀他,却又不解。
  他从小是无父无母一般活着的,只有阿姐给过他温暖与怜惜。
  他无法探知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怨可以令母杀子。
  默了片刻,顾元琛不想在这屋内多留,起身欲要离开。
  “如今外面的人都在追杀你,在本王查明真相前,你可以留在王府。从前的事,本王既往不咎,洪英不欠眉儿,是本王亏欠,他已还补,眉儿更是早就原谅了他……你若是再动手伤人,便也没有这份谅解!”
  “不需要,敬王爷。”
  纪凌错微眯起了双眼,对顾元琛所说的话十分不屑。
  “还没有什么人能抓到我,我更不会留在你的府上,必要时,我自会来见你。”
  顾元琛推门的动作止住了,冷声道:“你若想来,本王会见,可你若是招惹事端,伤了本王的人,本王必奉陪到底。”
  纪凌错轻哼了一声,越过顾元琛推门离开。
  “难为你了,将一个无用酷吏当成宝,既然阿姐原谅他了……我便也放过他——按照你说的,既往不咎!”
  何永春绕着纪凌错冲了进来,搀扶着顾元琛坐下,见王爷面色苍白,唇也干裂着,不免心疼。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竟是无有一日安宁。
  “王爷,就这样放他走了?可是——”
  即便是蒙着眼,顾元琛面上痛苦的神色也分明可见,何永春虽然不甘心,却也止住了话,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你还记得么,那时眉儿说过的,她要杀我是因为她接了窨楼的死令,能发这死令的人,也必然是非富即贵的……”
  何永春温声劝道:“别想此事了,王爷,奴才扶您回去歇着。”
  “何公公,我真的想不通啊,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恨呢,恨到一定要我去死?就是因为当年我当年连累她被打入永巷吗?”
  这样的话,顾元琛在年少的时候就不止一次问过何永春。
  他永远都是那么迷茫,即便他的心智已经远超同龄的孩子,甚至何永春已经要事事都听从他的安排了,他还是需要人来解答这个问题。
  他轻声呢喃道,像个孩子一样不解,又像是在自我劝解一般。
  “可是我也不知道八弟为什么会死,当时的太医不都说了吗,是他比我健壮,生得也很好,可是偏偏他生下来就是死胎……你说,若是他活下来,我死了,是不是所有人都得偿所愿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答案,除非他亲口去问当年的徐妃,当今的太后。
  当年的顾元琛和而今的顾元琛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一遍又一遍拷审自己,庸人自扰之。
  *
  “琳儿!别,别走——”
  自与顾元琛大吵一架,太后的梦魇愈演愈烈,时常在深夜惊悸呓语。宗馥芬早已见怪不怪,只垂首默读诗书,待那叫喊声愈发凄厉,才上前将人唤醒,面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色。
  太后喘息着定下心神,看清榻前跪着的是宗馥芬,而非自己名正言顺的女儿,心头掠过一丝不快。
  可是宗馥芬很是懂事,孝心可鉴,她也挑不出错处,只得接过茶盏,浅饮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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