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夜有雨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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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完默了一瞬,“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她介绍人脉呢?”
  “这只有叶弈臣本人才知道了,刚才看他心情不好,就没多问。”他掏出手机,“要不现在帮你问问?”
  郁雪非忙说算了。
  她还不是那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商斯有继续道,“别看叶弈臣平时那风流样,其实他心里最清楚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小乔和他的娃娃亲订得早,如果现在想反悔去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是不行,但他没有。他对小乔是有情的。”
  她觉得这是商斯有为发小开脱,“有情还女友不断么?”
  “有情,但不是风月情。他只是觉得该对小乔负责一辈子,多的好像也给不了了。爱情对他来说不过碎片式的新鲜感,长久不了,倒不如给小乔承诺实在,至少保她平安。”
  他在声色犬马中浑噩,却又是最通透的那个人。郁雪非唇瓣翕动,到底没说什么,只觉得一隙凉意幽幽地蔓延至四肢末端,让她不由蜷起手指,看上去,是与他不离不分的姿态。
  郁雪非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那你呢,商斯有。”
  你对我,是醒是梦?
  商斯有笑着捏了下她手心,“我和他不一样。”
  “但……”
  “你想说我们是一路人,是不是?”
  郁雪非点点头,其实不必讳莫如深,她心里有准备的。
  和商斯有再怎么风花雪月,最后早晚有一天要分开。
  她甚至希望商斯有有一点叶弈臣式的清醒,对他们的关系看得透彻些,不是非要强求一个结果,等那盏属于他们的缘灯燃尽的时刻,能洒脱地与她告别。
  那样就足够了。
  老李师傅已经送了乔瞒回来,折返的车停在巷口。黑色的车漆锃亮,远远倒映着他们成双的身影。
  再往前几步,就该结束这片刻的宁和,回到属于北京城的喧嚣与浮华中。郁雪非有些不想就此打住,胡同里不知谁家墙头飘落的金桂,恐怕在别处就很难看到了。
  她贪恋这个秋夜,不愿过早结束。
  商斯有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将至路的尽头时,拉着她调转方向,又沿来时的路往回走。
  “再聊会儿?”他提议。
  郁雪非笑了,两只眼弯起来,像小瓣的月牙,“那就再聊会儿。”
  “刚才光顾着说叶弈臣,我们非非的故事还没讲完。”他又用了这个肉麻的称呼,郑重其事的语气仿佛在谈什么大事,“除了酒量好,你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也没什么了……”郁雪非心想,就他之前查江烈的架势,要再查一个她有什么难的?
  但既然问了,今晚的氛围又这么好,她还是不打算把话堵死。
  突然就想到涂幸,和她洋洋得意,用来威胁她的秘密。
  “你是不是没听我提过我妈妈。”
  “嗯,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优雅、温柔、漂亮,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出挑得像一只白天鹅,从我小时候开始,围绕她的闲言碎语就没有少过。后来,她犯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从此被盖章认定,她就是个品行不端的女人,但我还是觉得她很好。”
  “尽管如此,我不敢跟别人提起我妈妈,我怕他们会用那些刻薄的话来评判她,因此把她藏了起来,可我担心长此以往,我就忘掉她了。”
  所以只能在此刻,剖出一角小小的心事说与他听。
  “这与你要求我保持唯一的关系这件事儿,有联系么?”
  “以后有机会的话告诉你。”郁雪非看向他,“是不是该礼尚往来,说说你的事?”
  他笑得淡薄,“我没什么好说的。”
  郁雪非一下撇开他的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的语调还是很南方,明明是嗔怪的话,经那春水浸透的嗓音说出来,似四月的微风。
  商斯有将她捉回来,似哄似问,“如果你真想听,我可以讲个故事。”
  “什么,你又要讲故事?”不是没领略过他说故事的本领,郁雪非立马拒绝,“那还是算了吧。”
  商斯有似乎执意要说,还郑重其事地清了下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听我讲故事的,你还听了两次。”
  拗不过,她只得顺应着递去台阶,“那我太荣幸了。今天又是谁的爱情故事?”
  “不是爱情故事,是……一只鸟的故事。”
  “一只鸟?”
  “嗯,一只鸟。”
  一只从出生就被抛弃的鸟,被它的母亲衔到一处屋檐下,祈祷能有好心人照顾它。它很幸运,那家人愿意接收它,但仅限于给点吃食,让它不至于饿死。
  后来它长大了点,能蹦蹦跳跳,也能飞,但飞得很低。不过它很健康。就在这一年,忽然有人找上门来,要高价买走它,说这是自己弄丢的鸟。谁都知道这是谎话,因为它生下来就被扔在这户家门口了,奄奄一息,没人来找过。
  甚至它的母亲,也只是春天觅食时,匆忙地在外面的枝桠上停过一阵。
  以前一文不值的鸟,如今却俨然成了个保护动物。它被买家接走,住进价值不菲的鸟笼里,成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别人见了都夸,这鸟真漂亮,油光水滑。后来它才知道,无论什么鸟放在那个笼子里,都有人这样夸。
  但是住在这样的笼子里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说不能乱啼鸣,以免吵人清梦;也不能太有脾气,以免啄伤人。最难过的是不能再展翅,悬在房梁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却不能碰一碰。
  最开始它不懂,因此吃过苦头。断水断粮,或者寒冬腊月里挂在门外,差点没冻死。后来四九城最冷的一天下着鹅毛大雪,它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然而第二天却又被明晃晃的日光照醒。
  它没死成。
  那时候就一个念头,冬日里的太阳真残忍啊,徒有表面的光亮,却没半分温度。
  郁雪非听到这,不由插了句嘴,“既然是高价买回来的鸟,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它?”
  “不知道。”他说,“可能当初买回来只是因为这只鸟看上去比较像样,养着养着觉得不是那个样子,就要给它立规矩。”
  她心里有些难受,“后来呢?”
  “后来它长大了,活得好好的。”
  “……没了?”
  “没了。”
  戛然而止的故事让她所有情绪没了落点,孤零零地悬着,却又无可奈何。
  她想商斯有真的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没头没尾的,浪费一把好嗓子,“你还是别讲故事了。”
  他笑了两声,拢着她说回家吧。
  那天夜里郁雪非睡得很沉。
  梦里,有一只青雀盘旋着落在她的窗前,想要伸手去碰时,发现外面是凛凛严冬,满目霜白,哪有什么青雀。
  第35章
  自从喊了那声“我们非非”后, 商斯有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阀门,时常离不开这个称呼。
  孟祁叫他一块儿去北戴河,他说去不了, 我们非非周末还有事。
  乔瞒约郁雪非去清吧, 他回绝, 说别带坏我们非非。
  央音开放考研预报名时, 郁雪非犹豫好几天,网页开了又关, 他趁她没留神直接提交了报名信息,被郁雪非发现责问, 他说相信我们非非一定行。
  郁雪非受不了了, 问他,“商斯有,你这样到底想干嘛呀?”
  他一脸坦诚, “想入非非。”
  “……”
  无赖。
  既来之则安之,虽是阴差阳错报的名,郁雪非还是把考研这件事提上了日程,系统性地规划起复习计划。
  其实快毕业那年她有机会保研的,但当时恰逢江烈高考,郁友明的生意也还没有起色,家里经济吃紧, 她不得不放弃。
  如今有了时间和精力, 一时半会也没法离开商斯有,她觉得还是要提升自己。
  至于钱,她有在慢慢攒,一分一厘都是自己挣来的,回头悉数还给他。
  郁雪非知道他们之间这笔账算不清, 只想尽自己所能弥偿一点——尽管在他眼里,不过三瓜俩枣,但能垒起她脚下的土地,让她不必那么卑微地仰望着。
  为这她考研这事儿,商斯有罕见地兴师动众,请萧渝章帮忙指点迷津。
  她与萧渝章约在傍晚时分。
  近几年他公务缠身,时间排得很紧,只有吃饭的空隙。
  好在她的问题也不复杂,一餐饭、一杯咖啡就能解决,聊得差不多了,萧渝章抬腕瞥了眼手表,“我得回部里加班了,回头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就行。”
  郁雪非诚恳道谢,“这两年方向和政.策有变,不了解还真不知道,谢谢萧司。”
  “甭客气,我和川哥那是多少年的朋友,举手之劳。”
  本想就此别过,突然想起商斯有说涂幸要他名片一事,又问道,“对了,上次叶先生带来吃饭那个女孩儿,什么情况呀?”
  “噢,她啊,想问问看有没有试戏的机会,我给推荐了几个剧组,剩下的就凭自己本事。”萧渝章推了下眼镜,笑说,“叶弈臣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私下里跟我打个招呼的事儿,非要闹得这么不愉快,给小乔惹毛了不说,自己生了好几天闷气,到现在都没缓过劲。”
  看来商斯有的说法属实,郁雪非为乔瞒松了口气。
  她送别萧渝章,刚打算叫马师傅来接,却见一辆张扬的跑车突然刹停在面前,吓得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直至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惊讶不已,“小乔?”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乔瞒将墨镜顺着鼻梁扒下一点,露出双狡黠的眼,“小郁老师,咱俩去工体玩呀!”
  工体大小林立的夜店,是北京这座古城年轻的一面,为无数漂泊的稚嫩灵魂找到一瞬的栖所。
  来京这么多年,郁雪非一次都没去过。她没钱没工夫,也没兴趣。
  然而没想到乔瞒会叫她。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不去了,还要准备考试的事情。刚刚才问了萧司,缺的功课多着呢。”
  “哎呀,跟我去嘛,求求你。”乔瞒敛起强撑的不羁做派,又变回那个乖巧的小姑娘,“我回头越想越气,凭什么他叶弈臣能流连花丛,我不行?我非得去看看这些场子有什么好玩的。”
  “你也没去过呀?”
  “……对呀,所以你跟我一起去,咱们谁也别笑话谁。”
  郁雪非坐上车,跟马师傅交代了一声她和乔小姐一块儿出去了,具体去哪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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