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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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推辞,每一件秘宝都珍而重之地放入芥子手镯。
  闯山弟子有单独的静室,辞婴脚不沾地忙了四日,这最后一夜却是特地来到怀生的静室。
  他将星诃从灵台里召出,道:“我灵台有伤,星诃无法长时间宿在我祖窍。你若愿意,便让星诃认你为主,去往上界后,你再将他从灵台放出来。”
  怀生只当星诃会加重辞婴灵台的负担,便毫不犹豫道:“若星诃前辈愿意,那便到我灵台将就几日。”
  星诃不敢不愿意,也不敢不将就。一咬牙从眉心送出一滴魂血,魂血中央裹着一枚金色法印。
  “快往中间的法印滴入你的精血。”
  怀生忙取出一滴精血滴入星诃的魂血中,星诃的身影旋即消失在静室。下一瞬,怀生的祖窍中多了一团雪色狐狸,星诃安安静静栖在无根木虚影之下,陷入沉睡。
  “星诃前辈这是睡过去了?”怀生将灵识从祖窍收回,好奇道,“他在你灵台中可也会如此?”
  这几日她的面庞始终很苍白,来自虚空的破坏之力令她的头疾日益严重,但她不曾喊过一句疼,非亲近之人都无法发现她此刻的端倪。
  辞婴目光定在她眉心,道:“等你离开苍琅后,他便会醒来。头疾可还能忍?”
  怀生见他一脸严峻,不愿他担心,便笑道:“当然能,不过一点小头疾而已。”
  “等你离开苍琅,头疾便不会再犯了。”辞婴说着微微一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我本想再给你庆贺一次生辰再离开。”
  她的生辰在除夕,辞婴原是计划除夕过后再开不周山山门,如此便能为她多点一盏长明灯。
  怀生道:“到了上界再给我庆贺生辰也不迟。”
  辞婴看着她没说话,半晌道:“重回天地因果后,你一旦动用神木的力量便会被某些存在感应到。我会在你灵台落下一个封印,九枝图腾再次出现在你眉心之时,这道封印会遮掩住你的气息。”
  说罢咬破左手食指,用精血在怀生眉心绘下一个古老的法印。法印成型的瞬间,怀生只觉祖窍一暖,无根木虚影的树梢处赫然多了一个幽蓝色法印。
  落下这个法印后,辞婴的神色刹那间苍白起来。他垂手掐了灵诀,正要张唇,却被怀生猛地扯开手腕,刚凝聚在他指尖的天地灵气倏忽一散。
  很难说清那点奇怪的违和感因何而来,但怀生就是不允许他完成这一个封印。
  “等我们顺利离开苍琅后再给我落封印。”
  她眼眸清亮,语气决绝,望着辞婴的目光却带着点探寻。
  辞婴与她四目相对,终是顺从道:“好。”
  怀生歪头打量他,见他神色如常,到底是压下心底那点违和感,阖目入定。
  明日便要启程去不周山,今夜的长天宗静得只剩下风雪声。翌日天色未亮便有执事弟子前来敲门,请他们前去传送阵。
  涯剑山在闯山人大比里夺下了四个名额,因大宗门至多只能夺七个名额。这四个名额涯剑山只留下两个给本宗弟子,余下的名额分别赠给丹谷以及一位名唤丘山的散修。
  至此,五大宗皆有七名闯山弟子,其余七宗和三大世家则至少有一名闯山弟子。
  段木槿站在传送阵外,目光缓慢掠过涯剑山的九名闯山弟子,道:“这是我与元剑宗柳华真君、长天宗玄英真君、合欢宗梅烽真君,禅宗古奘法师共同炼制的匿行法衣,可抵御阴煞之气的侵蚀,并隐匿你们的气息。”
  这一身法衣与从前入桃木林时穿的斗篷十分相似,只是从前怀生他们穿的斗篷只有一个“涯”字,眼下这套法衣绣着的却是“苍琅”二字。
  法衣封着五道法印,分别存有段木槿和柳华真君的剑气、玄英真君的风雷术、梅烽真君的音攻术以及古奘法师的明王印。
  能承载住五个元婴境大圆满全力一招的法衣已是苍琅最顶阶的防御法宝,段木槿甚至没法炼制出多余的法衣给虞白圭他们。
  一行人穿上匿行法衣,快步迈入传送阵,片刻光景便到了丹谷。
  何不归守着灵冢大门,瞥见段木槿的身影,便笑道:“余下的交给我,木槿师妹你这就回涯剑山,辛觅师妹正等你归去。”
  何不归是这次的带队旁守,段木槿眼眶一热,道:“掌门师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守住苍琅守住涯剑山。”
  何不归颔首一笑,郑重道:“辛苦你们了。”
  十二宗宗主、四世家家主并四十九名闯山弟子齐聚在灵冢。
  魂梦石中的记忆再一次重现,怀生数年前便已看过苍琅的这一段历史,此时再看一遍心中依旧震撼。
  幽暗的石室里,唯一回响的便是那一句——
  “愿苍琅长存!”
  三万多年前的灭顶之灾,多少人以命相搏方搏下一线生机,如今这一线生机便系在这一群即将闯不周山的弟子上。
  声声泣血的呐喊中,有人红了眼眶,有人热了血。及至魂梦石落下最后一幕,密室里依旧一片死寂,只余一道道沉重的呼吸声。
  封叙往四周慢悠悠扫了眼,心说应家这老家伙倒是挺擅长操弄人心。
  苍琅这段血泪历史最是适合用来鼓动人心,不仅能激出闯山弟子的血性,一往无前地闯过桃木林。日后离开苍琅飞升上界后,还能叫他们时刻铭记回来拯救苍琅于水火。
  应栖禾抬手摄回魂梦石,温和地看着即将离开苍琅的这一批弟子,道:
  “你们看完苍琅的这段过往,心中定然激荡不已,恨不能飞升上界成仙成神,好早日归来拯救苍琅。但我们将这段历史完完整整呈现给你们,却不是为了给你们套上枷锁。苍琅是你们的根,不是你们的重担,我们不需要你们回来拯救苍琅。还望诸君铭记——”
  应栖禾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道:“你们,便是苍琅的未来!你们在哪里,苍琅便在哪里!
  “乾坤镜内,你们每一个人都肩负着某个宗门的传承。但须记乾坤镜外,你们只是苍琅的传承人。你们无宗无门,只来自一处地方——苍琅!
  “苍——天之色!琅——日之彩!从此刻开始,你们便是苍琅界修士,只是苍琅界修士!不管苍琅各宗门世家之间曾有过何种龃龉,都请将这些龃龉留在这里!从今往后,苍琅修士同气连枝、休戚与共!还请诸君以道心立誓,绝不背叛苍琅背叛所有与尔共进退的苍琅修士!”
  应栖禾发自肺腑的一席话,在闯山弟子脑中轰然一响,恰到好处地激起他们无惧无畏的一腔热血。
  应御左手掐印一抵心窍,道:“苍琅修士应御,愿以道心立誓,绝不背叛苍琅背叛苍琅界修士。他日若有违此誓,必将道心崩塌,身陨道消!”
  “苍琅修士王隽,愿以道心立誓,绝不背叛苍琅背叛苍琅界修士。他日若有违此誓,必将道心崩塌,身陨道消!”
  ……
  封叙听着一个又一个闯山弟子立下道心誓,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白骨期期艾艾道:“主子,你要起誓吗?这道心誓对你可有约束之力?”
  封叙瞥一眼站在阴影中面容冷峻的辞婴,长睫一垂,跟在怀生、初宿、松沐后头,左手一抵心窍,不紧不慢地立下了道心誓。
  待得最后一个弟子落下道心誓,应栖禾在应姗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迈出棺椁,来到一众掌教家主的中间。
  他们这些人或是一宗之主,或是一族之长。此时此刻,他们却只有一个身份——守山人。
  他们代表着苍琅最后的坚守。
  长袖肃然一荡,十八位守山人双手交握于身前,朝前一拱。
  应栖禾苍老的声音凛然如刃:“守山人应栖禾——”
  “守山人何不归——”
  “守山人元秋临——”
  ……
  “守山人应姗——”
  “守山人萧若水——”
  “在此恭祝诸君,此一去,天高海阔!扬我苍琅之名!续我苍琅之香火!”
  三月十九,大雪漫天,一束火光从丹谷上空射出,在苍茫的天穹里炸出一片金光。金光落下的瞬间,规律整齐的鼓点在一百零二个驻地同时奏响。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锡牛鼓正敲驱兽,反敲引兽。一百零八个驻地,除掉闯山人小队以及运送镇山石的五个小队,余下的一百零二个驻地每个驻皆设有一千个锡牛鼓。
  锡牛鼓只能由凡人奏响,一百零二个驻地共有十万两千架锡牛鼓,此时共有十万两千个凡人站在驻地修士身后,为他们奏响了独属于苍琅的战歌。
  从肌肉迸发的力量传递到每一个鼓点,在风雪里渐渐汇成一片激烈昂扬的鼓声,穿越风雪,潮水般漫入桃木林。
  幽暗的密林里,一只只血红色眼珠被鼓声激出凶性,扬起四蹄循着鼓声奔去。
  旗屏山山脚,怀生回眸望向掩映在风雪里的旗屏山。
  这里的猎户曾背着锡牛鼓,斗志昂扬地与她道:“今日道长为我杀煞兽,明日我为道长击锣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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