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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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云杪丹凤眼一扬,拉过一张蒲团坐下,热情招呼着萧若水一块儿坐下,道:“来,坐着慢慢聊。喂,应御,能上点酒水吗?聊天怎么能不喝酒?!”
  外头立即传入一道冷漠的声音:“师伯您甭想趁机喝酒。”
  崔云杪无奈长叹:“那总得来点茶水吧,你别学你师尊那抠搜作风,连杯茶水都不让贵客喝。”
  贵客萧若水正想说不需要,结果外头那人已经迅速送进两杯冒着白雾的灵茶。
  萧若水方才听声音便认出应御乃是掳走她的人,心说这位不愧是元婴境下第一人,无怪乎丹境大成的张雨连他一剑都接不了。
  萧若水接过茶水,道了一句谢。
  崔云杪充满兴致地看她,笑道:“你这小娃娃沉得住气也懂礼貌,应当干不出阻拦旁人入宗门这般无脑的事。你莫不是在演戏?演给谁看呢?你身边那位萧家长老?怎么,萧铭音连你都要监视?”
  萧若水垂眼看着茶汤,半晌方道:“真君想让我再开口,是不是得先给我一些甜头?”
  崔云杪道:“方才你给了我一点有用的消息,礼尚往来,我告诉一件你祖母不会同你说的事。当年桃木林里的确是有两名斗篷人在追杀南新酒,你爹也的确是被他们害死。但其中一名斗篷人在当日便被人夺舍了,你猜猜夺舍他的人是谁?”
  萧若水冷静的神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波动。
  “是谁?”
  崔云杪慢悠悠呷了一口茶,道:“你爹的伴刀朱运,没有意外的话,这人应当活不了几日了。你的伴刀朱丛被他爹下了神魂禁制,还不确定能不能救得回来。”
  她这话刚说完,空气突然起皱,漾起一圈圈涟漪,一封剑书破空而至。
  崔云杪抬手接住剑书,片刻后,她道:“收回我方才的话,你的伴刀朱丛跟他爹朱运半个时辰前全都陨落了。”
  灵力往剑书一点,空中慢慢投出一段画面,画面里有一个面覆咒印的斗篷人以及朱丛。
  从朱丛对怀生说话,到辛觅试图搜魂朱运,再到怀生给朱丛阖起双目,全都原原本本地呈现在萧若水眼中。
  萧若水双手慢慢紧握成拳。
  崔云杪打量她的神色:“作为你的伴刀,方才朱丛死的时候,你应当有所感应才是,莫非你没有对他下神魂禁制?”
  萧若水冷声道:“祖母不让我对他下神魂禁制。”
  原以为这是顾念为主而死的朱运,特地给朱丛的一个恩典。如今想来,不过是因着他神魂里已经有一个丹境修士的禁制在,她修为太低,无法再重新下一个禁制罢了。
  也就是说,祖母从一开始就知道朱运给朱丛下了一个禁制。
  萧若水努力压住心中惊涛,道:“当日若真的有两名斗篷人在,朱运金蝉脱壳夺舍了其中一人,那另外一人呢?他是谁?”
  崔云杪微微一笑,揶揄道:“要我告诉你另外一人是谁,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这老人家一点甜头吃吃?”
  萧若水此时终于有了急切的意思,不假思索道:“我之所以锲而不舍地寻你,是因为祖母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与萧家有关的事她都不许我碰,也从不会与我说,我只能假装追查南新酒的下落来做一个幌子。”
  无论祖母还是张雨,皆对南新酒恨之入骨,对她将南新酒与南怀生视作眼中钉之事自也乐见其成。
  崔云杪霎时敛去面上的笑意,望向萧若水的目光如剑芒锋锐:“你且告诉我,你为何要卷入这件事来?你祖母已经同元剑宗达成协议,八十一年后,便送你去不周山。当个听话的孩子,你往后只会一马平川。涉险卷入这事,反而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就像你爹当年一样。”
  萧若水没有避开崔云杪的视线,也没有被她的话慑住,她执拗道:“我萧若水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萧池南的女儿!穷我一生,也要找出杀他之人为他报仇。倘若尚有命在,当初阿爹未完成之遗愿,我来替他完成!真君若是不信,我今日便可发下神魂誓!”
  崔云杪端详少女的神色,少顷,她放下手中茶盏,沉声道:“另一位斗篷人跟你方才看见的朱运一样,肉身与元神分属二人。肉身乃是我亲传弟子炎危行,至于如今住在这肉身里的那具元神,则是两百多年前,元剑宗的第一剑,尉迟聘。”
  她说到这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两百零六年前的煞兽之乱,你想必听说过吧?正是趁着那一场兽潮,五名进入化衰期的元婴修士联手夺舍了我的五名亲传,在我涯剑山修士拼死守下东陵的乾坤镜后!”
  “辛师叔,两百年前,趁着东陵煞兽起乱夺舍炎师兄的人,究竟是谁?”
  静室里,在少女平静问出这一句话后,辛觅显而易见地愣了下。
  她道:“你怎会知道?你爹娘还是应姗与你说的?”
  “都不是,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怀生看着一脸讶色的辛觅,道,“看来我没猜错,炎师兄的确是被夺舍了。”
  辛觅看着怀生,想起师姐不久前发来的剑书,沉吟片刻后便道:“这些事本是等宗门弟子结丹后,由他们的师尊亲自告之。但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与你们说也无妨。”
  将朱运与朱丛的尸身掠入铃铛后,辛觅落下一个隔音阵,对怀生与辞婴道:“当初许初宿与松沐开心窍后,应御强行送他们入宗门,你们可知为何?”
  这事怀生听应姗真人提过,说是他们资质太好,丹谷护不住。
  怀生道:“可是怕他们被人掳走,好做日后夺舍的容器?”
  “不错。”辛觅颔首,朝辞婴看了一眼,道,“师兄在外散布你如今的修为乃是他灌顶所至,也是有这一层顾虑。不过你既已入了丹境,想来师兄已经在你命灯里凝了一枚守魂剑气,以防旁人夺舍于你。”
  辞婴眸光微微一动,不置可否。
  在修仙界,夺舍之事数见不鲜。
  他在剑海无涯楼里看过苍琅的历史,桃木林异变之前,夺舍之事到底是邪术,夺舍者人人皆可杀之,鲜有人敢明火执仗夺他人之舍。
  然而桃木林起异变后,天道有损,登天梯断。无数修士被困在苍琅不得飞升,直到万余年前,不周山开,方重启了那条古老的登天路。
  但不周山唯元婴境以下的修士可入,这就导致了无数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也开始行夺舍之事。
  天道不存,人道自也渺渺,人心中的那些魑魅魍魉开始横行无忌。
  这之后曾有过一段混乱黑暗的时光。师尊夺舍徒弟,丈夫夺舍妻子,父母夺舍子女的惨剧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彼时的第一宗门涯剑山发出生死存亡令强开朝仙会,号召各宗各族立下法规,严令禁止本宗本族修士夺舍。
  彼时与会的宗门掌教、世家族长对夺舍之事并非一条心,各有各的盘算,最后只在严禁夺舍同宗或同族弟子上达成一致。
  苍琅纪年史将这一次朝仙会称作“守山人誓约”。
  依照守山人誓约,修士在开祖窍那日便要立下神魂誓,不得夺舍同宗门或是同家族之修士。
  守山人誓约后,苍琅的确不再发生师夺舍徒、父夺舍子之事,但也留下了一个无法根除的漏洞。
  “神魂誓只规定了不得夺舍同宗同族的修士,却没禁制夺舍同宗同族以外的修士。这便是为何天资好的修者,在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倘若没有大宗门大世家相护,便会成为旁人夺舍的目标。”
  辛觅掌管律令堂,很清楚在过往万余年里,有多少天资优异之人在拜入山门之前被人悄悄掳走。
  “自守山人誓约后,咱们涯剑山一直有一柄暗剑在,专门用来追杀敢对涯剑山弟子下手的夺舍者。咱们涯剑山是苍琅的第一个宗门,又做了那么多年的苍琅第一宗,余威犹在,敢夺舍涯剑山弟子的人几乎没有。
  “师姐是苍琅第一剑,拜入她门下的自然是天资最好的弟子。两百零六年前,师姐进入化衰期不久,东陵乾坤镜被轰破,闯入了许多高阶煞兽。涯剑山离东陵近,去了泰半修士。就是在那一次,涯剑山六名亲传同时在兽潮结束后被人掳走了。对方全是进入化衰期的元婴境大圆满修士,他们六人虽天资不凡,但毕竟只有丹境大圆满,又在兽潮里受了不轻的伤,自然不敌。”
  辛觅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不住地摩挲着颈圈里的八颗铜铃,安抚暴动的本命蛊。
  半晌,方听她幽幽道:“这其中有五人是师姐的亲传,炎师侄是天资最好的那个,夺舍他的乃是元剑宗上一任宗主尉迟聘,此人剑术仅次于师姐,于阵术诡术一道堪称天纵奇才。他曾是……师姐的道侣。”
  “道侣?”怀生叫辛觅最后这句话给惊到了。
  她只知云杪真君挑战过元剑宗的第一剑尉迟聘,赢了他之后方正式成为苍琅第一剑。
  “说是道侣也不尽然。他们一个是涯剑山第一剑,一个是元剑宗宗主,各有各的责任和抱负在,从来不曾行过结契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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