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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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脆便下了床,推开松木窗,拎过一张缺腿木椅,坐在窗边等人。
  这宅子很小,只有两间厢房并一个小花厅。
  辞婴开的这扇窗正对着院子,院子里晒着处理过的兽皮,气味儿十分不好闻,他一贯是不爱在白日里开窗的。
  然而此时此刻,外头的风将院子里的气味吹进来时,他跟闻不到一般,目光始终盯着院子的那道木门。
  直到一阵热热闹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这位六瓜仙有个特质,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热闹得紧。
  在归云镇逗留不到一月,这左邻右舍的凡人们,上至年过八十的耄耋老人,下至不足三岁的无齿小儿,都喜欢她喜欢得紧。连二里外那两只凶神恶煞的看家敖犬见着她了,都要开心地摇一摇尾巴。
  没一会儿,辞婴果然听见六瓜仙笑吟吟的声音从风里传来。
  到得这时,他才终于嫌弃起外头那臭烘烘的气味,“喀擦”一下关起了窗。
  六瓜仙被人拦着说了一刻钟的话,方迈着轻快的脚步推开屋门,笑道:“师兄,我回来了。”
  她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喊他“师兄”,辞婴已经习惯了。正要问她怎么进山这么久,结果目光一触到她脸,那句话便卡在了喉咙。
  六瓜仙没发现他的异样,依旧用轻快的语气同他说:“今日猎到的东西不多,只有两只山猪,但这两只山猪长得膘肥体壮——”
  “哪里受伤了?”
  辞婴抱着双臂斜倚在床头,黑漆眼眸静静看着她。
  怀生叫他突兀打断,不由得一愣,好半晌才说:“就挨了一下子,没什么大碍。”
  辞婴看着她两瓣毫无血色的唇。这二十日,她养回来了不少血气,说是朱唇玉面也不过为。
  这会儿那些血气又没了。
  她受的这“一下子”定然不轻。
  辞婴眼睛都没眨一下:“我看看伤口。”
  他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好,脸色也很严峻。怀生只好慢慢解开身上的厚袄子,将头发拨到左肩,背对着辞婴,捏住右边的衣襟,朝外一拨,露出右肩来。
  辞婴在她拨衣襟时下意识把头扭到一侧,但很快他又扭了回来,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只见她右侧的肩胛骨赫然一个巨大的乌紫色掌印高高肿起,能在一个仙人身上落下这么个伤,这一掌是有多重?
  倘若挨这一掌的是个凡人,五脏六腑必然碎裂,顷刻便能毙命。
  “什么东西弄的?”辞婴冷着声问道。
  “一只异常魁梧的熊兽。这只熊兽跟那妖蟒一样,非凡人能对付的。”怀生慢慢拉起衣裳,回过头看着辞婴,肃穆道,“明日我要寻个机会再进山一趟,杀了它。”
  辞婴:“你的肉身之力比不得我。等我好了,我再进山杀它。”
  “那不成。我听木大姐说,每年都有猎户在归云山消失,上个月还死了两人,找回来时身体只剩下一个头颅和碎骨。不趁早把它杀了,还不知它会吃多少人。”
  怀生说着又看了眼辞婴,笑道:“我虽挨了它一掌,但它两只手臂被我废了,身上还断了几根骨头。你莫担心,我肯定能把它杀了,届时我把它那一身皮剥下来给你做件衣裳。”
  后面那话是她特地用来打趣他的,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因何不愿开窗,不就是嫌弃兽皮的气味么?
  辞婴心知她明日是定然要进山杀那熊兽的,也不劝她,倾身拿过一个茶杯,用力一摔,捡起一片碎瓦便往掌心一划。
  鲜血争先涌出,他掬起手掌蓄下一团血,对怀生淡声道:“喝。”
  怀生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他催促:“快些,要不然这些血要拿来喂地板了。”
  那可不行,这可是有灵气的血!
  怀生一手握着他几根指尖,一手握住他手腕,张嘴含住他手掌边沿,喝下了那一小团血。
  她的身体一贯很暖,手和嘴唇碰过来时,竟叫辞婴想起他幼时养过的一只猫,它那肚皮蹭过来时便是这样的感觉。
  辞婴垂下眼看她,视野里的少女眼睫又长又密,皮肤白得像云石乳,苍白的唇被他的血染成妖异的朱红色。
  一口血喝完,她下意识舔了舔唇,之后便抬起眼对辞婴严肃道:“下回莫要如此,又不是什么重伤,我挨这一下子修养个几日便能好。”
  说完又打量起辞婴的面色,“你感觉如何?需要我也喂你一口血吗?”
  “……”
  辞婴没搭话,看了她两眼,又倚回床头去了。
  他披着件玄色长衫,一头乌发披散在腰间,神色冷冷淡淡,也没想处理一下掌心的伤口。
  怀生只好从身上掏出金创药,细心上好药后方道:“多谢你啦,我觉得好多了。”
  辞婴这才淡淡“嗯”了声。
  第41章 赴苍琅 我没敦伦过,不知道。……
  辞婴这具躯壳乃是无根木所塑, 承接了本体的部分真灵和一半神魂,给怀生的那一口血自是比寻常上仙的心头血要珍贵许多。
  一口血下去,她右肩的伤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面上也现出了红润之色。
  辞婴贡献了一口血后, 倒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 就是有些头沉,抬手掐灭灯芯便挨着枕子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 忽然被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动声闹醒。
  伴着这阵“嘎吱”声的还有女人低不可闻的泣音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辞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发现端坐在蒲团上的六瓜仙早已经醒来,正皱眉望着窗, 一双耳朵竖得高高的,面色很是沉重。
  “……”
  六感太强也不全是好事, 他们这间厢房与猎户夫妻的屋子隔着一个花厅,外头又风雪声不断的, 本应听不见人家夫妻夜里的那些个动静。
  偏偏他们不是普通人, 听觉过于灵敏, 自是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随着那阵“嘎吱”摇晃声渐渐加快, 辞婴听见那猎户娘子带着鼻音上气不接下气地骂了一声:“冤家,你快弄死我了!”
  “……”
  辞婴决定把眼睛闭回去, 谁知他才刚阖眼,床下那姑娘倏地就站起了身,一脸的愠怒。
  “亏我还以为钱大哥是个老实体贴人, 算是配得上爽朗大方的木大姐。哪里想到他人前人后两幅嘴脸,竟敢对妻子动手!”
  见她连袄子都不穿就要出厢房,辞婴忙坐起身,道:“你回来。”
  怀生望着他道:“难不成要由着他拳打妻子而装作不知?没有这样的道理!”
  辞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是在……敦伦。”
  后头那两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从嘴里咬着牙说出来。
  已经走到厢房门口的六瓜仙先是有些茫然,认真思忖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在双修?”
  说着头往门的方向偷偷歪了下, 用气声好奇道:“为何是这样的动静?我听木大姐都哭了,不止哭,还骂人。”
  辞婴:“……”
  想起这姑娘即便身中媚香也只会拿脸蹭人,旁的啥都不会,辞婴竟然不意外她能问出这样的话。
  他道:“人间夫妻的敦伦与仙人的双修不一样。”
  怀生挑一挑眉,一脸发懵地坐回蒲团,望着辞婴不耻下问:“这敦伦又不能增加修为,怎生如此激烈?”
  辞婴忍着不断抽动的额角,说道:“我没敦伦过,不知道。”
  顿了顿,又冷着声道:“也没双修过,莫再问我与敦伦、双修有关之事。”
  见他面有霜意,怀生只好收起好奇心,道:“好好好,不问了。我平素忙着修炼和挑战百仙榜,对双修之事一知半解,对这敦伦之事更是闻所未闻。等回去了,我再好生问问师姐。”
  辞婴就着夜色看她,忽道:“你和你师姐是哪个神族?”
  怀生叫他这话惊得差点又要从蒲团上跳起来:“什……什么?”
  辞婴斜看她一眼,没接话。
  怀生心虚地看了看他,似是有些意外他竟看出了她是神族,踟蹰半天,终是长叹一声,道:“辞婴道友与我共患难了这许多日,我本该以诚相告。但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一旦泄露了真实来历,便再不能到仙域来历练了。还望辞婴道友莫见怪。”
  辞婴本就没生气,方才那话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爱答不答。
  见她一番话说得推心置腹,便淡道:“你是哪个神族的后裔我不感兴趣,也不会追查你的来历。”
  怀生眼睛一亮,竖起一只手掌,笑眯眯道:“如此甚好,我也不会追查辞婴道友的来历。击掌为誓!”
  神族皆是以真灵或神魂起誓,只有凡人才会用击掌这样毫无约束力的方式起誓。
  但辞婴还是伸出手,在黑暗中与她击了一掌。
  失了一口血又半夜经了遭乌龙事,辞婴翌日醒得比往常都要晚,过了午时方浑浑噩噩转醒。
  屋子里早就没有六瓜仙的身影,她今日一早进山,这会应当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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