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妇 第74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事至此,最终还是那一个问题。
  引颈就戮,还是搏命挣扎、奋起反击?
  耳边,春鸟清啭脆鸣,振翅跳跃在枝间,带着勃勃生机。
  郦兰心缓缓直起身,抹掉最后一点泪。
  ……反击,恐怕做不到。
  她现在,也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何身份地位了。
  他能清空禁军高楼带她观赏烟火,能获赐贡酒贡膳,能驱使太子府医官、侍婢、小厮,能引得太子府大统领亲带重兵找寻他踪迹。
  以上种种,都还能说是心腹的待遇。
  可是,他竟然还能这些日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房中,梨绵和醒儿毫无所觉,他给她用的那药,能让她似梦非梦,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迷药。
  他还能派人监视她,从家里,监视到城外。
  到底什么样的侍卫,得多大的重用,才有这样的本事?
  思及此处,浑身悚立寒毛,让她忍不住抱紧自己。
  反击大抵困难,但搏命逃脱,她却要试上一试。
  不管他权力再大,终究只是太子家臣,皇帝还没死,太子还没登基,他就还没到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
  她必须想办法,她不能就这样让他玩弄下去,她绝对不要和这样可怕的人一直纠缠。
  但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她需要帮助,先查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有谁能真正辖制他,有的话,能否让她与之见上一面,阐述实情;又或者,查一查他有没有什么把柄,最好能叫他投鼠忌器,再也不能肆意妄为。
  ……她得去承宁伯府一趟。
  承宁伯府。
  想到这四个字,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大嫂庄宁鸳的面容,还有那日,她的切切叮嘱警告。
  郦兰心鼻尖一酸,悔恨交加。
  猛虎狞狼。
  真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狞狼。
  …
  打定主意之后,郦兰心起身收拾了一番,穿戴好衣裙,数好发髻,推开屋门,以最快的速度进到盥室里,舀了最凉的井水,浸泡帕子,敷在脸上。
  换了十来回巾帕,再照铜镜,确认满面红丝泪迹终于消散,方才松了口气。
  此时再多虑也不为过,那人能悄无声息来去她们家宅,说不准,说不准现在,他就派了什么人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虽然大白天这么想颇有些天方夜谭,可她觉得,草木皆兵好过心存侥幸。
  至少在寻找到解脱的方法时,她面上不能露出半点异样。
  ……就是后头,那人夜里再来,她都还得和他缠颠。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不能打草惊蛇,否则谁知道,冲突真正爆发的时候,那个人会做出什么事。
  恼怒至极之下,把她和梨绵、醒儿打杀了泄愤也难保。
  届时她们不会武的柔弱女子,如何拼得过这常年厮杀的武人,更何况,他还有许多帮手。
  洗漱好之后,郦兰心出了盥室,转身径直走到两个丫头的房门口,拍响之后,过了半晌,里头才传来走动的声响。
  梨绵打着哈欠,开门见着她,刚想叫“娘子”,郦兰心便先一步轻推她靠后,挤进了屋,反手阖紧房门。
  梨绵瞌睡虫一下跑了个干净:“娘,娘子?”
  郦兰心进了屋,先扫视了屋子一整圈,眼睛定在那半开的窗上,疾步走过去,抽掉撑窗的支窗杆,关上了窗户。
  转回身,梨绵和刚从床上爬起来的醒儿都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看她。
  郦兰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近,用最低的气声:
  “我问你们,在我清明前病了之前的一两个月里,你们是不是隔几日就会有一夜睡得特别安稳,就是,两个人都不起夜?”
  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神神秘秘地问这事儿,但还是老实思索起来。
  “好像……好像是吧。”梨绵犹疑着说,然后又说,“不过我平时也不怎么起夜,醒儿也只是偶尔会。”
  醒儿也点头,附和:“是啊,但是我记着,有好几回,睡得特别舒服,梦都没做,起来之后浑身软软的。”
  “对了,昨天晚上就睡得挺好的。”小丫头眼睛还带着惺忪。
  梨绵“诶”了一声:“还真是,昨天晚上就睡得很好,和先前那几回一样。”
  郦兰心手攥着一紧,忙低声追问:“睡得特别熟、不做梦的那几次,是不是你们俩同时这样?”
  这话问出来,梨绵和醒儿都愣了会儿,你看我我看你。
  梨绵惊疑着,转过头看醒儿,小声:“醒儿,你昨个儿晚上,做梦了吗?”
  醒儿眼睛瞪大:“没,没……”
  对完消息,两个丫头都是神色发青,齐齐转头看发问的人。
  深夜,梦境,加上发问人紧绷到让人有些害怕的语气,两个丫头俱是起了鸡皮疙瘩,一股诡异之感涌上来。
  “娘子……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梨绵开始紧张起来。
  一旁的醒儿也是惴惴不安。
  见状,郦兰心没有强行扯谎掩饰,摇了摇头:“……没什么。”
  随后紧盯着面露恓惶两个丫头,正色走过去,将她们揽聚起来,三人围成一个小圈,依旧用的气声:
  “我刚刚问你们的话,你们就当没听见,谁也不能说,而且,也不能有丁点提及,就是晚上睡前在被窝里,也不许聊,把这事儿忘了,忘干净,知道吗?”
  隔墙有耳,她现如今觉得,家里都处处是他人的耳朵。
  万一梨绵和醒儿这里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先出了差错,那就不妙了。
  这话一出来,梨绵和醒儿显然更加紧张,梨绵还想问些什么,但目光触及她严肃紧绷的神色,还是闭了嘴,和醒儿一齐用力点头答应。
  得到了保证,郦兰心心里也没有半分放松,又叮嘱道:
  “待会儿我出门一趟,你们呆在家里,还是像先前那样,谁来都不要开门,尤其是林敬的人,明白吗?”
  “……好。”不安应声。
  …
  用过早饭,郦兰心按了按写好藏在心口的信张,戴上帷帽,出了宅门。
  她身上疲累,走得也不快,慢慢悠悠,先是朝保仁堂的方向过去。
  磨蹭着走了许久,方才到那医馆里,接待她的还是上回那个伙计。
  医馆又是冷清,而先前坐镇医馆的女医还是没回来。
  郦兰心没说什么,只说身子虚乏,想再让大夫看看,女医不在没事,上回那位老大夫瞧得也不错,她再找那位老大夫就是了。
  伙计则讪笑着赔罪:“夫人来得不巧,那位老大夫出诊去了,您事儿急吗,若是不急,暂请坐一坐,算着时辰,他老人家很快就回来了。”
  “这样啊,”郦兰心缓叹了口气,似是失落,“那……那还是算了吧,我今日有急事,下回再过来。”
  紧接又问那学徒伙计:“对了,请问上次卖的那清心茶还有吗?”
  “那茶味道真是不错,比我们家先前去集市上买的滋味好多了,要是有的话,小哥儿给我拿些吧。不知道这茶是什么叶子,哪家茶坊的?”笑说。
  “茶有,有!”学徒伙计忙不迭,从柜台下掏出两包茶叶,
  “夫人也是会品茶的人啊,不过这茶是我们医馆自种自采的,旁的地方买不到的。”
  学徒伙计赔着笑,宫里太医配的茶,外头哪家茶庄也买不到。
  郦兰心轻轻“哦”了一声,表示明了,而后付了吊钱,拎上茶叶出了医馆。
  走出保仁堂,又转了步,去了车坊,租了马车,朝城东集市的方向去。
  熟悉的桥底,入眼缭乱的各样卦铺摊子。
  她提着茶包,来回踱步,极尽不安之态,而后先后在三个卦摊前排队。
  看了手相、面相、起了六爻卦,又批了八字,扔了签文。
  折腾到了巳时中,方才离开。
  但她并未回家,而是又坐上车,去了绣铺。
  从后门进到店里,成老三刚送走几个熟客。
  掀了帘子进到里间,见着她自然高兴:“娘子!您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按照往日的安排,郦兰心一般是再过两三天才会来巡铺子审账。
  郦兰心没立刻说话,而是左右看了看,快速把他拉到铺子最深处的小库房里。
  关紧门后,放下手上东西,把那药包的麻绳解开。
  纸包展开,茶叶的淡淡香气漫出一点,她又从一旁的放陈货的架子上拿了个空荷包。
  动作自摊开的茶叶堆里捻分出一小部分,放入荷包里,收紧荷包带子,递给身边的成老三。
  成老三不明什么意思,但也先接过。
  郦兰心压低声:“老三,你帮我个忙,我记得前两年你和我说,刘九哥的小儿子,在福顺茶馆当学徒伙计,你拿着这茶叶,去刘九哥家,帮我问一问,这茶叶到底是什么叶子。”
  刘九哥也是从前许渝帐下的老兵,和成老三常常走动,他们这群一齐战场上退下的老弟兄,时不时就要聚一聚的。
  “娘子……?”成老三意识到事情严肃,紧了神色。
  郦兰心气声细细叮嘱:“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你趁着和刘九哥他们一块吃饭的时候问问,得了消息也不要来青萝巷告诉我,我会自己到绣铺来的。”
  成老三目光精厉,闪动几下,立刻道:“娘子放心,我明白。刘九上回说了要请我酒,我还没喝上呢,我将他叫出来就是了。”
  二话不说答应了事情,且他有分寸,面前娘子模样惴惴,但他不会深问,有些事,人不说,是因为不好说。
  郦兰心点点头,而后又将茶包收好,从绣架上拿了一副她先前绣好、但还没卖出去的绣品。
  铺子的后门重新打开。
  成老三亲送人出来,临走前,两人站在巷道里说话。
  “娘子,东西有些沉,我帮您拎到车坊吧。”成老三担忧。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