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妇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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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醒儿,今日郦兰心出门之后,这小丫头磨着梨绵带她去街上看了杂耍和傩戏,疯玩了好一阵,回家之后又一直这跑跑那跑跑,这时辰是平常入睡的时候,眼见着哈欠停不下来。
  晚上还得守岁,这个样子可不行,郦兰心紧催着她们去烧水沐浴,清洗之后,能清醒点。
  两个丫头洗好后,郦兰心也进了盥室,今日累了一天,全身浸入撒了香粉的热水里时,真感觉像是到了天宫。
  换好衣裙,裹进了厚斗篷,小跑到堂屋里,火炭噼啪,整间小屋赤亮温暖。
  没别的事可多干,除夕守岁便是一家人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这段日子她们还从城内书斋一口气买了许多新话本图册,就是为着这个时候用的。
  然而书画的魅力很快败下阵来,郦兰心又翻过一页,抬起头想倒杯茶水时,定睛一瞧,醒儿手里攥着书,脑袋高高朝后仰着,已然睡熟了。
  再一转头,是强撑着不想睡,但眼皮打架,甚至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翻白眼的梨绵。
  无奈摇头,忍着没笑出声,凑近,拍了拍她。
  梨绵一个激灵坐直身,刚要叫,耳边就听见低低的“嘘”。
  转眼,自家娘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旁边坐着也睡得香甜的醒儿,用最小的气声:“带她回去睡吧,后头我守着。”
  梨绵也不挣扎了,她真的快困得要昏过去了,早知不该喝那几杯酒,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点了点头,起身,费力半抱起醒儿,带着小丫头回了寝屋。
  郦兰心坐在炭盆前,翻着书页。
  但一个人坐着,比几个人围坐,更容易犯困。
  不知道守了多久,她也开始打哈欠了。
  身前灼热有些减退,低头一看,拿起火钳添了新炭。
  然后站起来,在堂屋里绕着走圈,剪剪灯芯,换换烛火,实在无聊,跨出屋门,看院子里飘下来的雪花。
  阒然无声,她喜欢这样的平静。
  但她独自醒着的夜晚,似乎总要被什么打破寂静,并且屡屡打破这份寂静的还是同一个人。
  宅门毫无预兆被拍响,与以往不同的是,似乎带着一股急躁。
  郦兰心猛地一悚,很快反应过来,提了灯,小跑着赶到门边,透着门板,熟悉的声音——
  “姊姊!”
  赶紧拔了门闩,宅门刚开了一条缝,一道高大的身影迫不及待顺势逼进。
  他穿着兽氅,比寻常更显身品英魁,站在她面前,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她整个人压倒,吞噬。
  深眸幽亮,锁着她。
  “姊姊,新年好。”笑着沉声。
  郦兰心见着他,先是又惊又喜:“阿敬!”
  而后便是疑惑,她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声音抖了些:“你,你不是说,宫宴……”
  “宫宴结束了,我赶着过来的,想着今晚守岁,你肯定没睡。”他不着痕迹再上前一步,声音里可察的委屈,
  “姊姊,我累了一夜了,好不容易才过来的,让我进去坐坐吧,今日我陪你们一起守岁。”
  郦兰心抬起灯笼,果然看见他眼下淡淡青黑,眼中隐约几道血丝,俊美面容上蒙着一层薄雾似的疲惫。
  心下不受控地一痛,赶紧侧身让他进来,一边关上门:“你都来了,当然就留下,才从那边出来,饿不饿?”
  “不饿,”他站在她身后,厉眸速扫院子一圈,“姊姊,就你一个人?”
  郦兰心关好门,带他往里头走:“梨绵和醒儿都睡了,就我。”
  “正好你来了。”回首朝他笑。
  宗懔望着她笑靥,来前在宫宴上的所有不耐、躁意,如潮水退去。
  在她这里,他的心会落进一片最柔软的云地。
  进了堂屋,看见桌上散乱放着的书册。
  郦兰心赶紧简单收拾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怕困,就拿了书来看。”
  “你坐,你坐。”
  收拾完之后,转头看他,却见他还站着。
  冲她扬起笑,掩在大氅下的长臂抬起,郦兰心这才发现,他手上一直提着一坛酒,不过那酒的封泥上都贴着金箔。
  “你……”微睁大眼。
  宗懔轻晃了晃手里拎着的酒坛:“这是宫里的赏赐,难得分到一坛,姊姊,要不要尝尝?”
  “味道很好的,是南边来的贡酒,他们说不烈。”温声补充。
  郦兰心有些犹豫:“这……现在喝酒,我怕……”
  面前人却又劝,认真盯着她:“姊姊,没事的,就喝一两杯而已,热热身子,这东西太难得了,我才拿过来的,外头可是千金都买不到。姊姊喝过贡酒吗,和坊间寻常酒铺酿的可完全不一样。家里有醒酒汤吧,用汤釜煮了温在旁边,若是想醉了,喝汤就是了。”
  郦兰心看着那坛据说千金难买的贡酒,思绪倏地又飘回行宫宴饮里那几杯滋味极佳的果酒,眨了眨眼睛。
  “那……那好吧。”终是馋虫战胜了理智。
  得到她的应许,男人笑意更深了些。
  第五十六章 情浓醑热
  堂屋木门阖紧, 因着屋里燃着炭火,两扇侧窗都开了条缝隙。
  屋子里灯火荧煌,贡酒的坛封已揭开, 泛着淡淡绿意的酒液注入子壶,再放到装着热水的温酒母壶中。
  郦兰心提着两侧釜耳, 将盛着醒酒甜汤的小汤釜放上门边一侧的炉上, 已经寒透的甜汤很快会重新沸腾。
  用干净湿布擦了擦手, 坐回椅上, 木桌下,火炭燃烧,灼灼温暖。
  再抬眼,身侧人长指贴了子壶壶身片刻,而后将细长陶瓶拿起, 垂手,满泛酒杯。
  “姊姊,”宗懔温声,将其中一杯轻推向她,“酒好了。”
  郦兰心笑将那敞口的瓷杯接过,却不舍立刻喝下,只这杯中玉露之气实在幽馥宜人, 兰熏麝越扑面,她都不必入口,十分确定, 这杯里的酒绝对比她从前喝过的都要好,就是那日行宫里的也远远比不上。
  这酒液的颜色和质地她也不曾见过,虽也见过绿酒,但这贡酒的绿却不浮浊, 而是清如泔浆。
  她甚至都觉得这酒倒在她家的陶杯里真是委屈了,清樽浮绿醑,玉醑好酒,本应是盛在王侯贵族的金樽里的。
  “阿敬,这是什么酒啊,好香。”忍不住微阖着眼多品闻一会儿。
  “这是醽醁酒,湘地贡入宫里的,姊姊喜欢,日后我多拿些来给姊姊。”极少见她眯着眼馋喜什么东西,宗懔轻弯眸,沉声温音。
  宫里有的是香醪芳醑,她喜欢品酒,良酝署和州府进贡的酒醑尽够她品一辈子了。
  郦兰心却昵笑看他:“又说大话,你都说了,这可是宫里的贡酒,我们能尝上一回都是半辈子修不来的大福气了,你还要多拿些,好似御酒坊是你开的。”
  宗懔但笑不驳,催道:“快些尝尝吧姊姊,待会儿酒就不热了,喝冷酒伤身子。”
  说罢,朝她举杯。
  不能因着不舍费了好酒,郦兰心笑着隔空对敬他,杯缘触在唇边,仰首饮尽。
  宗懔眼眸不离她,瞳泽愈深,浅抿些微露醑。
  郦兰心畅饮酣醑一杯,佳酿滑进喉中的一瞬,熏魂的馨逸让她睫羽都止不住速颤。
  入口滑顺绵柔,滋味清冽甘甜,放下酒杯的时候,她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眼睛泛起光亮,唇舌相抿残香。
  好喝。
  而且,好像真的不烈,半点也不见头晕。
  “好喝么,姊姊。”转头,身侧人已经再拿起温酒子壶,朝她手中酒杯又倒满,微笑看她,“这酒不烈吧。”
  郦兰心眨巴眼,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喝,不烈。”
  感觉还没年夜饭时和梨绵一起喝的果酒有烈度。
  宗懔低笑:“那姊姊多喝两杯,待会儿喝醒酒汤。”
  郦兰心自然是说好的,品尝这样佳醪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举盏间,又是三杯下了肚。
  最后一回放下杯时,动作不自控地缓了。
  忽然地,躯一颤。
  一股酥麻头脑的热意倏然升腾,殷红不知何时已经染了腮颊。
  她眼睫开合的速度显而易见地慢将下来,晃了晃脑袋。
  耳边的声音好似也开始扭曲,沉闷,压得很低,让她听不清晰:“……姊姊,姊姊……?”
  侧过首,眸中薄薄水光,朦胧了近前人影。
  檀口微张,喘息着,理智此时只残一丝,几乎尽了全力辨析眼前情状:“……阿,阿……”
  ……阿什么来着?
  是谁……?
  但好一会儿,也分辨不出。
  设防不及醉了,周围昏昏蒙蒙,郦兰心蹙了眉,恼闷得紧。
  最后的清醒告诉她,醉了酒,就要喝醒酒汤。
  劈手将手里酒杯掷在桌上,迷蒙着眼,撑着桌案就要起身,口中还轻轻细细喃语着什么。
  然方一使劲,腰肢困乏,腿脚酥软,喘着气许久也没能如愿,猛地一用力,人就朝旁栽倒而去。
  下一刻,顺势落进陌生灼热怀抱中。
  目眩之间醉态已深,万事也想不清楚了,酒晕潮红,依偎着环抱她的人,被带着紧贴更近。
  裙摆压坐在了他腿上。
  屋里燃了炭火取暖,身上斗篷大氅都是尽褪,此时她身着的是睡前的软裙,而他还是常服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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