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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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几秒钟,像宕机电脑被按了重启,江徕站起来,回过头,视线冷淡地落到包子身上,对他点点头,说:“麻烦你了。”
  包子赶紧摇头,颊边两块肉被甩得抖起来:“不麻烦不麻烦,搭把手的事。”
  说完又心觉古怪,好像这句话没必要由江徕来说吧,或者换成“辛苦你了”更合适一点,但他来不及细想,梅梅跟在江徕身后也要离开,包子赶紧追上去,小声拜托她:“梅梅姐,我又加你微信了,这次别忘了通过啊……”
  得到梅梅点头,包子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里,终于有空将手里的百合放下,坐在江徕刚才坐过的位置上静音玩起了游戏。期间两位导演也来看过,见季风廷没醒,便没多留,早早回了剧组。
  后面游戏也打累了,包子将手机收起来,视线百无聊赖地在病房里转圈,最终停到病床上那人身上。屋子里人来来去去,又安静下来,季风廷仍然睡着,瘦削的下颌线隐没在光影里,清俊的眉眼紧闭,微皱着眉,似是睡梦中也被病痛煎熬,所以身体很轻地蜷缩起来。
  平常看着挺高的个子,病倒在床上却成了这样薄薄的一小片,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有一片蝶翅那么脆弱。
  看他一无所知地睡着,包子撑着下巴走神,心中不免替季风廷觉得可怜。一把年纪了还没混出来个名堂,连个助理也请不起,这人好像根本就没公司帮衬吧?上次给他办的那个接风宴,滑稽,说是接风,所有人都到场了一通消息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人记起来要通知他。本来因为换角的事情,江徕好像就一直显得怪怪的,又碰上这种事,不得不在医院守了他一夜,会不会心生怨言也难说呢。一说要派人给他打下手,组里头的人尽都推三阻四,除了季风廷没价值这个原因,其实更多是怕因此开罪江徕和钟晨。
  季风廷其实能感受到吧?大家对他冷淡的客气与虚假的尊重。所以他连躺在这里都显得孤独,像条海里的河鱼,游离在人群之外。
  做个客串跑龙套也不至于此,偏偏做了江徕的搭档、谈文耀的主角。也真是的,无名无姓的人怎么可以站在山巅呢。
  包子展开发散的联想,等在颅内世界酣畅够了,才发现季风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这时正安静地望着他。
  包子呆住,季风廷便对他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哎呀,季老师你醒啦?”包子蹦起来,一把拍开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你饿了不?想吃点儿什么?”
  房间骤亮,季风廷闭了闭眼。包子把椅子拉开,坐到他床边,喋喋地报菜名,等他一溜说完了,季风廷叫他的名字,“小包子,”他指了指被包子一屁股坐住的地方,笑着轻声说,“你往下坐一点,地方宽敞些。”
  包子低头看,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压住了季风廷输液的那只手,忙不迭挪开位置,傻了一阵,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捧起季风廷一大片青紫的手,像捧一块易碎的瓷器,不知所措瞪着眼,居然低下头,对待小孩儿那样,“我给你吹吹……”
  季风廷忍俊不禁,摇头,把手收回来:“没有事,不疼的。”
  他视线一转,见到床头自己被充好电的手机,又不经意地投向包子身后,像是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来很久了?”
  “啊。”包子点头,“医生说你还得再挂两瓶水,今晚住一夜,明天就能回去了……哦对,导演也来过了,让你不要担心组里,好好休息就行。”
  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季风廷想听的重点。想起来什么,包子又咧着嘴笑开,蛮愉快地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尽管使唤我吧,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御用助理啦。”
  第18章 这些词语其实就是命运
  季风廷明显愣住了。
  可能是大家都从事于演艺行业的原因,很精彩的,季风廷脸上这一瞬间的怔愣,让包子不由得联想到许多画面——当然,这并不是说季风廷此刻就在表演。
  只是这种愣住的表情如同某种枯槁的东西,树叶或是蝉蜕,轻飘飘落到人心脏上,触动到一些隐秘的、不起眼的,大概此生都很难要主动追忆的瞬间。
  譬如说他曾跟着学校中队去探望伶仃孤老,临走前扫视他的家徒四壁,不经意敷衍道,您老别送了,我以后每周都来陪您聊天;又想起被家人临时托付给他几天的一个远方表妹,因她常年生活在乡下继母家,跟自己有好大代沟,他不愿与她多有接触,便随手扔给她一个自己玩腻的游戏机,对她说送你了,要是喜欢就收下。
  看到季风廷的表情,包子忽然想起这些画面,当时这些人在自己说完话之后,也表露出来同样的神态。
  迟到的感受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爬上来,聚成一只吊诡的手,攫住心脏。太奇怪——他根本从未留心在意过,这时候却为什么莫名地感觉记忆深刻。他们微微瞪大的双眼,提防中有谨慎的期待,仿佛在不可置信,在反复确认,真的吗,这样珍贵、宝贝,这样好的东西,真的要给我这样的人吗。
  短暂的怔愣之后,季风廷轻轻摇头,竟是拒绝:“不用了吧。”他微微偏过脑袋,目光淡而远地落到另一旁尚未收起来的陪护床上,发呆一样,“这不就给你加了成倍的工作。”
  恻隐——该是这个词来形容,因为这样一个微表情,包子心生恻隐,于是决定给予季风廷一点帮助。
  “别操心这个嘛季老师,反正替你跑腿儿跟替场务跑腿儿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就这么定了。”带有指点的意思,他笃定地说,“这样,等你病好了,我找个好地方,你请江老师吃顿饭吧。”
  闻言,季风廷转而看向他。
  包子挺了挺胸膛:“我叔说了,人和人的交情呢,一多半儿都是吃饭吃出来的,就算是天大的过不去,喝喝酒吹吹牛,也就一笑泯恩仇了嘛。”
  稀里糊涂的,季风廷没大听懂他的话,眉头微蹙地看他:“什么?”
  包子以为自己说中了,便靠近他,悄声问:“你之前……是不是在哪儿得罪过江老师啊?”
  季风廷盯着他不言语,包子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俩之前要没见过的话……说不定钟晨和江老师的绯闻就是真的呢,那这件事儿就有点麻烦了。”
  包子要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在替任男主面前频繁提起上任男主,更不会在替任男主面前,侃侃两位原配搭档关系如何暧昧、如何神秘。
  “哎呀,你应该知道嘛,他俩刚红那几年不是合作了一部电影,叫、叫什么……《异乡客》!是这名儿吧?那时候不就在传他俩搞对象,本来我是不信的,电影卖得没有预期好,所以搞搞营销炒cp,宣传期一过就桥归桥、路归路,老套路了,这两年两家粉丝不还整天在网上骂架么。”
  季风廷当然知道这部电影。江徕饰演一个游荡在大城市街头的年轻小偷,机缘巧合下捡到钟晨饰演的残疾流浪儿,两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在烂尾楼的一间小屋里相依为命地过活——网络上的故事梗概是这么写的。
  当年这部戏刚上映时,丁弘从外地出差回来,兴致勃勃地要跟季风廷一起去看,扬言要为兄弟家属贡献票房。可惜啊,两人没能碰上面,他回来时,季风廷刚刚离开那个城市。他不干了,打道回府,或者说卷铺盖走人。丧家之犬最后一点勇气,用在落魄还乡。
  季风廷家乡是个小地方,电影票卖得比大城市贵上许多,他晚饭之后徒步五公里去电影院门口蹲着,运气好时能看半场落日,不好时只有昏夜和冰冷的霓虹。
  从光影当中望着票价,他算一张六十元的票够多少日常开销,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走进去。来来回回好多天,直到电影下映,直到江徕在电影圈深耕易耨,钟晨转道又去电视圈宏图大展,丁弘事业蒸蒸日上,所有人都走上正轨、迎向朝阳。好多年,只有他,好像还一直黏在台阶前,是粒阴暗中干涸掉的细菌,半步也无法往前方蔓延。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选择不再与大荧幕上的江徕相见。
  “……但是这回他俩又合作了,就证明私下关系肯定不差。”包子又说,“你想啊,一个是影帝,一个是一线大明星,质量和流量都有了,再用他俩二搭的噱头宣传一下,这部戏铁定差不了。所以你真不该顶钟晨这角色,压力太大了,别说到时候这事情爆出来了他们粉丝能不能接受,你看看就江老师现在,对你都没什么好态度吧,除了拍戏,几乎都不跟你讲话。谈导不也觉得你俩之间气场不对,一直让你放轻松吗……”
  “万一他俩真是一对儿,你想想,多可怕啊,你一头顶了人家对象的岗,”想着想着,包子倒吸一口凉气,“我靠……开拍第一天,他就灌你水给你穿小鞋,组里头都在猜你是不是得罪过他,既然你俩之前没见过面,那我敢肯定!多半,就是他替钟晨出气这个原因了。”
  这些话里,每一个字都像砖石,筑成一方深又黑湿又冷的迷宫,季风廷孤零零陷在深处,腿被厚泥梏住,疑惑地向上望。难道真是这个原因吗。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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