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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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看来,楚常欢的确很喜欢它。
  梁誉心情渐好,连同方才因“顾明鹤”这几个字带来的不悦都消散了不少。
  趁赤狐崽子吃羊乳时,梁誉一把揪住它的后颈,在它发声之前疾步走出寝室,继而将幼兽扔进梁安的怀里,吩咐道:“去给它洗干净。”
  梁安不明就里,问道:“洗完之后如何处置?煎煮烹炸?”
  梁誉冷冷地道:“这是王妃的狐狸,你煎煮烹炸试一试。”
  梁安:“……”
  申正,围猎的臣工陆续归来,菖蒲阁外的内场里堆满了战利品,今日入林的将门千金亦是收获颇丰,不输须眉。
  楚常欢午睡醒来,一双胳膊酸痛难耐,棍锤棒打也似,任凭菖蒲阁如何热闹,他也不愿再踏出房门半步了。
  姜芜担心他饿肚子,便将事先备好的甜糕呈与他吃。楚常欢没甚么胃口,敷衍般吃了半块松黄饼。
  他没在屋内寻见梁誉的身影,倒是发现月洞窗前的条桌上置放了一只铁笼,晌午带回行宫的那只小狐狸正盘着尾巴在笼中睡觉。
  楚常欢几步走近,姜芜紧跟其后,用手语道:梁安已替它洗过澡了,身子是干净的。王爷担心它逃走,特意用铁笼锁住。
  不知为何,楚常欢一见这铁笼便觉窒闷,似有一口气堵在胸腔内缓不过来。
  他当即打开笼门,把狐狸抱进怀里,温柔抚摸着。
  “把这笼子扔了,我不想看见它。”楚常欢呼吸渐疾,眼眶莫名发热,“小狐狸逃便逃了,我不会强留的。”
  姜芜见他情绪有变,忙将铁笼拿走,迈出房门时正巧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梁誉,梁誉瞥向她手里的铁笼,问道:“为何要把笼子拿走?”
  姜芜便将楚常欢方才的反应告知于他,梁誉皱紧了眉,忖度片刻后道:“拿走罢。”
  他缓步入屋,见楚常欢盘腿坐在临窗的蒲团上安抚怀里的幼狐,双目空茫,又现死气。
  梁誉徐徐朝他走来,在另一侧坐定,沉吟几息后开口道:“你打算把这只狐狸带回京城?”
  楚常欢似在走神,好半晌才眨了眨眼,点头道:“嗯。”
  未几,梁誉又问:“顾明鹤以前对你好吗?”
  楚常欢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疑问,因而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梁誉淡淡地道:“好奇。”
  “明鹤待我自然是极好的。”话说至此,楚常欢又恐惹他生气,压低嗓音道,“他事事都依我顺我,从不让我受半点委屈。”
  梁誉凝视他半晌,意味深长地道:“是么?”
  第16章
  酉正时分,阖宫掌灯,内侍官御前传膳。
  今日猎场围猎所得尽皆用来烹了菜,无疑是一场鲜野盛筵。
  因楚常欢不宜在用膳时露面,故而梁誉就以王妃身体抱恙为由推了御膳,不出一刻,杜怀仁便领着几名内侍官来到梁王的行宫外等候通传。
  梁安火急火燎地跑进屋内,道:“王爷,杜怀仁来了。”
  楚常欢正在逗弄幼狐,听见这个名字,不由蹙紧了眉。
  从前他过得无忧无虑,对朝廷里的风云一无所知,直到侯府被查抄,他锒铛入了狱,方知其中的水深火热。
  那日圣上下令处死他时,杜怀仁也在场,这宦官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嘴脸,就连楚常欢饮下毒酒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教人脊背发凉。
  此前听梁誉提及过,顾明鹤是被人设计致死的,而始作俑者,极有可能是杜怀仁一党。
  思及此,楚常欢心里没由来地涌出一股恶寒,令人作呕。
  见他面色倏白,梁誉立刻取来面帘戴在他脸上,道:“别怕,我来应付。”话毕,抬手解了楚常欢的发带,让满头乌发垂泄在肩背之上。
  梁安受了令,当即走出小院儿,将杜怀仁请了进来。
  杜怀仁进入内殿时,便见梁王妃侧身坐在美人榻上,一袭湖色广袖道袍、一张白绡坠珠面帘,怀中偎着一只赤色的小狐狸,仿若太阴仙临凡,道一句“姣花软玉”并不为过。
  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王妃,今日在内场里拉满弓弦,差点要了他徒弟的命!
  杜怀仁含笑走近,揖礼道:“下官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梁誉负手而立,未发一言。杜怀仁向身后的几名内侍官招了招手,众人会意,立刻来到黄梨木八仙桌前,从各自所提之食盒中取出菜碟,一一呈放在桌。
  “往年围猎,王爷和顾侯……”杜怀仁顿了一瞬,忙改口道,“王爷神武英发,往年总能在猎场上大展身手,今儿为了王妃,未能入林狩猎,陛下那儿甚是遗憾呢。”
  梁誉道:“没了对手,围猎自然无趣。”
  杜怀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朝中能与王爷争锋之人的确无几。陛下念及王妃体弱,特意命下官备了热菜与王妃享用,皆是今日猎捕的野味。”
  楚常欢极有耐心地抚摸小狐狸,这崽子与他熟络了,渐渐变得大胆,贴着他的手指温驯地撒欢儿。
  那双浓密的睫羽始终低垂着,教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眉间的花钿尚未清洗,仍明丽动人。
  杜怀仁未能得到王妃的回应,于是含笑拱了拱手:“陛下还等着下官前去伺候,下官便不打扰王爷和王妃用膳了。”
  梁誉道:“杜大人慢走。”
  杜怀仁携众内侍官离去,屋内遽然冷清下来。
  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俱是野味,香气萦绕,扑鼻而来。
  梁誉对楚常欢道:“吃饭罢。”
  姜芜立刻端了一盆水来,楚常欢放下幼狐净了手,旋即摘掉面帘来到八仙桌前坐定。
  今日的晚膳以肉食为主,其中不乏炙鹿肉、鲜笋麂骨汤、玉脍羊肚等,梁誉替他盛了一碗浓白的麂骨汤,又往他的碟盘里夹了几片炙得焦香的鹿肉,道:“多吃点。”
  楚常欢尝了一勺白汤,虽鲜,却有些腥,他吃不惯,便推在一旁了。
  梁誉问道:“不合你口味?”
  楚常欢道:“御厨的手艺自然是不差的,但我吃不惯麂子汤,太腥了。”
  梁誉并不言语,径自用膳。
  须臾,见楚常欢尝了一片鹿肉后拧紧了眉,又问道,“怎么了?”
  楚常欢道:“腥。”
  梁誉不禁犯惑,这些东西虽是野味,可是凭御厨们的手艺,不至于连腥膻味儿都抹不净。于是他也尝了一片炙鹿肉,只觉入口焦脆,爽口鲜香,并无半点荤腥气儿。
  楚常欢捡着两道素菜吃了几口,又喝下半碗玫瑰银米羹,而后放下牙箸离了席,来到美人榻上坐着,逗弄小狐狸。
  入了夜,楚常欢梳洗后上了床,径自朝里躺着。
  梁誉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禁思索起昨夜之事,遂在茶几旁静坐,以观他是否会有什么变化。
  但等了许久都没发现任何异常,仿佛昨晚的楚常欢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想与他共枕同欢罢了。
  梁誉没再多疑,起身行至床前,脱了鞋在他身旁躺下。一夜相安无事。
  三日后,御驾启程回京,众臣工同行。
  姜芜仔细收拾行李,并把晨间小狐狸没吃完的半碗羊乳装进水囊里,免它在途中饥饿。
  楚常欢穿戴齐整,正欲从床上抱过幼狐,余光瞥见梁誉提了一只铁笼进来,心下一惊,忙问道:“你做什么?”
  梁誉道:“路程遥远,不能一直让狐狸待在马车上,把它关进笼中,由梁安照顾便是。”
  楚常欢蓦地急了眼:“不要!不能关它!”
  梁誉朝他走近,问道:“为什么?”
  楚常欢还没回话,眼泪倒是先落下来了:“没有为什么。”
  梁誉用指腹拭去他的泪水,淡淡地道:“若我执意要关它呢?”
  楚常欢愣住,全然不知自己为何对笼子这般抗拒,即便是关小兽的,也会令他无端涌出一股惧意。
  他不说话,梁誉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对梁安道:“把那小畜生锁进笼子里,回王府后再放出来。”转而取来帷帽戴在楚常欢的头上,语调突然变得温柔,“我的王妃总是这么爱哭,若让旁人知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拉下白绡遮了脸,梁誉又去牵他的手,“走吧,回家。”
  楚常欢抗拒地挣脱了,梁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把拽过他,扛在肩上往外走去。
  楚常欢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拳打脚踢地叫了起来:“梁誉你干什么!松手!放开我!”
  梁誉压着他的腿不让他乱蹬,楚常欢便用力捶打男人的背,未果,一怒之下,他索性撑起了身子,一口咬在梁誉的左肩。
  这一口实在太狠了些,饶是隔了几层衣料,也教他尝到了血的味道。
  梁誉猝然吃痛,顿步在当下,楚常欢趁势溜了下来,隔着帷帽狠狠瞪了他一眼。
  梁誉掀开白绡,对上那双通红的眸子,冷笑道:“有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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