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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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到近郊一个小伙看上了一个姑娘,追求时出了许多奇思妙想,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白发老翁爬起来:“这算什么!我年轻的时候比他还勇敢,我媳妇想要星星,我就自己花了两个月在湖边悄悄盖了个竹屋,拉了条小舟,半夜把她叫起来去到湖中央,我伸手一指,说,看!媳妇,满湖的星光都是你的!”
  “哇!”
  全场鼓掌,我也跟着拍手。
  老翁笑起来,朝门口望去,停住了视线,打了个酒嗝。
  我们皆循目看去,一个年轻俊美的白衣公子被伙计迎进,身姿挺拔修长,身后跟着一个抱琴少女。少女容色如玉,一袭紫衣小衫,头发轻挽,垂着珠玉坠簪,双眸灵动如水。
  他们抬眸望来,少女眉头一皱:“看什么看!”
  白衣公子收回视线,忽的一顿,眸光朝我望来。
  触上他眼眸,我背脊莫名冒出一丝凉意,他淡淡皱了下眉,回头跟着伙计上了楼。
  “看这打扮,不是书香门第就是世家大族的啊。”有人叫道。
  “那姑娘真标致啊,比城里醉韵楼的招牌姑娘都好看!”
  “哎,老赵,写得啥名字啊?”
  柜台上的账房先生拨了拨算盘,一挥手:“去!这哪能说!”
  伙计擦着酒瓶凑过去,嘿嘿一笑:“叫卿湖,这怪名字,哎,有姓卿的吗?”
  “有啊!”那醉翁嚷道,“古时胥国国姓就是卿。”
  “我怎么记得是原啊?”
  “去!就是卿。”
  ……
  气氛继续热闹,我望向窗外,夜色很静,月光清冷,偶尔有路人经过,会被欢声笑语吸引,探头张望。
  我蓦然想起那个梦境,一个女音柔声低语:“……我们没有上辈子,我们是初杏山涧最古老纯净的灵……”
  灵……
  “师公,那灵是什么怎么来的呢?”
  “因天地而结,死后又散于天地,无影无踪。”
  “就是灰飞烟灭吗?”
  “嗯,可以这么理解。”
  窗外落花飞柳,冷月疏淡,万丈红尘里美景无数,若真烟消云散,那着实可惜了。
  第二日起得早,下楼时看到方笑豪和昨夜那公子坐在窗边。
  方笑豪同萧睿他们一样,每日所穿都是公子哥的锦衣玉衫,风度翩翩,颇具气度。
  那公子不同昨日的白衣,换了身青衫缓带,两鬓碎发垂落,多了几韵贤士风骨。
  窗外飘着细雨,微风徐来,他们这对饮模样实在清逸出尘。
  我迈下台阶过去,恰逢那公子起身,淡笑:“去日天高远,不知今后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见对谈,但愿再聚吧,别过了。”
  方笑豪也立起,揖礼笑道:“卿兄路上顺风。”
  那公子回身,淡淡望了我一眼,朝门外走去,坐在旁边桌子的两个少女起身,背剑的那个去马厩牵车了。
  “阳儿。”方笑豪叫道。
  “你们怎么聊上了。”我坐下道,“你心情不错呀。”
  他一笑:“你听过拂云宗门么?”
  我点头:“听过。”
  怎会没听过,拂云尊者是师公最要好的几个老友之一,今年五百多岁了,每次见面都喜欢捏我的脸并塞糖给我。他袖子里全是糖,我好奇问他放那么多干什么,他嘿嘿道身边小孩子多,塞几颗糖说不定人家能记着他一辈子。
  拂云宗门在沧州鹤山,环境清幽雅致,山谷空旷,人称'锁闲云,借清风';。它与江左行登宗门,珝州缦山城,凌北天净宗门合称为四大宗门。虽不及昆仑八派来得悠久,但数百载下来,也有能与之相抗的实力。
  同其他宗门所设的尊卑一样,宗门里为尊者,长老,仙师,弟子,和门人。虽然在上面只靠天资灵根,不分权贵名望,但毕竟寻常百姓能接触到修仙习术的极少,所以那些宗门里几乎都是贵族子弟,有可能山门扫地的门人就是哪个刺史的千金。
  方笑豪道:“方才他来问路,我们便聊上了,他得知我们要去给阿光找药,建议我去拂云宗门。”
  “可以啊。”我说,“拂云宗门和缦山城皆以炼丹制药见长,比起来拂云宗门更近一些,人也好说话一点。”
  他轻叹:“可是拂云宗门三年前便不收徒了。”
  “不收徒?”我皱眉,“为什么?”
  他摇头:“不知道,不过方才这位公子在拂云宗门上认识一位仙师,他说我可以去找那个仙师,能不能拜入门下不一定,但是求到一些药丸不是问题。”
  我朝门口望去,他们早已走了,我笑了笑:“这样也行,其实不一定非要有认识的,那些救人的丹药在拂云宗门上是很好求的。只不过世人老觉得这些宗门皆高高在上,望而却步罢了。但真要比起来,缦山城收徒简单,可制律严谨,求药更难。”
  他一笑:“这么说,真的是去拂云宗门比较好?”
  “嗯。”我点头:“若不急于拜师,还是去拂云宗门吧。”
  第203章 拂云宗门
  半个时辰后,萧睿和胡天明起床下楼,方笑豪同他们讨论了番,最后他们决定改道沧州。
  虽同为汉东,但华州版图在西南,沧州要偏东北了,所以我们要提前分道。
  周薪替我叫了辆马车,我的行囊很简单,两套换洗衣物,一本户籍,还有就是燕儿姐留给我的软毯。
  我坐上马车,萧睿拉着车厢叫道:“阳儿,你找到地方落脚以后一定要给我们写信,就寄去拂云宗门,我们在那等你,没等到你的信我们就不走,你听到了没!”
  我点头:“我知道了。”
  胡天明叫道:“你可别让我们老死在上面啊!”
  我笑出声:“你倒是想,人家还不撵你走啊!”
  方笑豪挥手:“阳儿,路上保重,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我也挥手,“再见!”
  细雨如烟,去归乡外荒草萋萋,马车一路奔过,村道外有几个放牛小童在跳皮筋,再远处有个少女在吹笛。
  风从天边吹来,荡起千里榴花,车夫哼起曲调,飘入车厢,很好听。
  数日颠簸,马车枕着苍烟白露,伴着悠然笛声踏入了汉东华州,都城古道城。
  下马车时,车夫塞了袋银子给我:“姑娘。”
  我不明所以,他道:“你快给那些个公子写个信说你拿到手了,他们怕我私吞了,拿我家人吓我呢!”
  我愣愣的接过银子,他又拿出纸笔:“快,快写吧。”
  我捏着笔,忽的失笑,抬眸看向北方。
  写完信,车夫拿走要亲自去驿站寄,我背着包袱在街上闲逛。
  天青又雨,在这样的古老城池里极富诗情画意。古道城以戏曲闻名,路边许多茶肆酒坊,各家说书先生拍打着醒木,你方唱罢我登场,此起彼伏的响着,真正的在叫板。
  七日后,我离开华州,带着一个大箱子到了陈州芷盘山,山脚有户小村,十二岁时师父经常带我来,依稀八十来户人家。
  村西有个刘寡妇,记忆里她做的发糕特别好吃,我去到她家时听闻她已经搬走了。她的邻居小毛头,如今长成了大毛头,正在满院子杀鸡。
  我在村头一对年迈的老夫妻那儿租了个小院,他们要出门卖瓜,叫了女儿婇婇帮我一起收拾房间。
  婇婇出落的水灵清雅,这是城中大家小姐不会有的灵气。我第一次来这时她才十岁,我们打过一架,当时师父买了一块糖给我,她的糖被偷走了,她便以为是我拿的。因为这个误会,我们不打不相识,之后她带我去捉泥鳅,去守瓜田,虽然相处很短,可是那几天过的很快乐。
  她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整理桌椅时同我疏离客套的聊着,临走前指指院子外的厨房,说饿了自己做吃的。
  我点头,她笑了笑,走了。
  我这才去厨房烧水,将床板和地板用水洗了一遍,再将箱子里的几床被褥拿出来。
  选择来陈州,而且来芷盘山,因为我需要钱。芷盘山又为药山,不及小桐县的容山和清州的南山有名,但山上的药材足够丰富。这里许多人都会上山采药,药材商低价收购后再高价卖出去。我也是来采药的,但不是当药童,而是继续当我的巫师。别人采黄芪艾草茯苓,我则挖向杉伏虎君笑,当然,直接卖肯定没人要的,这些东西还需要加工处理。
  编了个竹篓背着,第一次从山上回来,村里好些人好奇的打量着我,一个小女孩一路跟在我身后,快到院子时她终于出声:“姐姐,你是刚来的呀?”
  我点头:“是啊。”
  “婇婇姐说的姐姐就是你吗?”
  “叫我阳儿姐姐吧。”我道。
  “你穿这么多不会热吗?”
  我伸出手:“你摸摸看啊。”
  她握住我的手,咯咯咯的笑起:“好凉快啊,真舒服!”她贴到脸上,“我以后要是热得受不了了就带阿芸她们来找阳儿姐姐吧。”
  我在她肥嘟嘟的脸蛋上轻捏了一把,笑着摇头:“不行的,姐姐是生病了,你要经常来的话,会影响我养病的。”
  “啊?”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家去吧。”
  不是我不喜欢与孩子打交道,而是因为要处理药材着实不方便有人进来打闹。
  吃食我自己解决,买来一些瓜米,洗一洗,切一切,待到水滚了就扔进去。有时也考虑过要炒几盘菜来换换口味,但每次都失败,一次浓烟大的附近的人全提着水跑来,以为着火了,我只得作罢。
  这天运气太好,挖草根时挖到了几块地瓜,还是熟透了的,我回家就烤。但仍是太过笨拙,街上卖的很香很甜,入口绵软,我却弄得又黑又糊,回屋去拿手绢时,婇婇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阳儿,你怎么将地瓜直接放火上烧的!”
  我从屋子里出来:“我在烤地瓜啊。”
  她用树枝将它们挑下,没好气道:“哪有你这种烤法啊!”
  她在地上挖了个坑,摘了好些干树叶一通摆弄,完了拍了拍手:“你挖得这些地瓜真好,也给我点吃吧?我去弄些汤来。”
  “好啊。”
  她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着两个西瓜:“这是今年最后的西瓜啦,再过半个月就要中秋咯!”
  我正在收碗颜草,闻言顿时愣了。
  难怪会有地瓜,不知不觉都已秋天了。
  我垂眸望着手边微微发卷的淡黄草叶,心绪一下子飘到了四年前,那时也是中秋,当时天上璀璨一片,万顷星光与烟火,我却被压入了湖底,至此隔绝了所有光亮。
  中秋是为团圆,君琦挑在这一天,挑在安生湖,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而四年,春夏秋冬轮替,古人以四为一序,新象转换即四季,轮回更迭即四年,沧海桑田即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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