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怪蝶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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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公子说早去早回。”想到昨日把人骗去酒馆之事,银刀没好意思和姚蝶玉对视,眼睛直直,乞求晏鹤京快些出来。
  晏鹤京仿佛听到了银刀的祷告,很快就从里边出来了,温公权也跟在一旁,两人脸上印有拳头殴打后的青紫之色,步光而来,稍显狼狈。
  看到他们的模样,姚蝶玉那双白净纤细的手无处安分,想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被晏鹤京盯了一眼后,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再也说不出来。
  晏鹤京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看向别处,从上到下没一点自在。
  温公权身上的伤似乎更多,嘴角处挂了血迹,姚蝶玉偷睛看了一眼温公权后,终是忍不住了,把晏鹤京扯到一旁说话:“我与他之间没什么,你干什么动手打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先动的手?”晏鹤京的怨气不小,冷声道,“不能看他身上的伤比我多,就说是我先动的手,你说你与他之间没什么,但你却偏袒着他。”
  “我……”姚蝶玉被反驳得哑然。
  “罢了,反正我在你眼里就不是好人。”晏鹤京眉头一皱,透出冰凉的怒意。
  说完当着银刀和温公权的面,没羞没耻,凑到姚蝶玉那受伤的嘴角咬了一口,把伤痕咬得更加清楚了,将粗重的吐息落在她的耳边,一字一顿道:“乖乖等我回来,我不和你计较。”
  咬完不管身边的几个人的反应如何,也不管姚蝶玉是羞是恼,转身上了马车。
  姚蝶玉被吓住,闪躲不迭,好一会儿才感到一丝疼痛,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骨碌骨碌转远,她忽而想到昨日备好的药还没给他,追了几步:“诶,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话音刚落,马儿嘿耳叫了两声,停下了。
  晏鹤京撩开帘子,从内探出半颗头来,姚蝶玉见马车停下,赶忙往回跑,回到寝内,袖着昨日备好的药重新来到马车旁,气喘吁吁道:“药,你拿着。”
  晏鹤京的指尖,转着留有余热的药瓶,那余热,把指尖上的薄茧都要融化开来了。
  他眉毛微挑,目光在她粉汗淫淫的脸上游走:“你预知我今日会受伤了?”
  见问,姚蝶玉喘了几口气,气稍平之后才回:“你昨日自己说回京后会受伤的。”
  “难为你还记得。”痒意陡然涌了上来,晏鹤京忍不住逗她一下,操着一口清脆的京腔说道,“我还以为你的记忆里,根本不想记住与我有关的事儿了,那你定要乖乖等我回来。”
  第94章
  姚蝶玉眨眨眼,没有回应,等着晏鹤京提起成婚的事来,但他一字不提,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
  昨日他闯进屋里来,没与她提起这件事,她如释重负,当他是吃醉忘了,可是现在要走了还不提,她渐渐坐立不安。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等他走后,她忧心忡忡移步到温公权身边,杏脸含愧,正要道歉,却被温公权先一步截住了话:“不关你的事儿,是我先动的手,只是他身强力壮的,我不是他的个儿,反被打了。”
  晏鹤京早就想揍他一顿了,下手没轻没重,拳头抡起来专往脸上挥,把他一张白净的脸,打得五颜六色,不嫩见人。
  “温公子怎、怎先动手了?”姚蝶玉疑惑,在她的印象记忆中,温公权温文尔雅,待人以礼,不应会是先动手之人。
  “他与我说,下次回来,便是要回来娶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所以我打了他,本意是要他清醒些。”
  温公权摸着酸痛的腮颊,顿了顿继续道。
  “当初园林外的桑树并非是不小心浇了害虫药,我与苏公子也并非无意出现在林内,他愿意为朱六莲翻案也不是有心为善……他来到九江后就一直在给你设圈套,心思缜密,他在京城中就是以霸道闻名的,看中的东西就算烂在手中都不愿意丢弃,你若真与他成了婚,日后他就算不爱你了,也不会放你走,小蝶,你算计不过他……我今日不是想挑拨离间,只是觉着,他并非你的良人。”
  这些事情不提起来,姚蝶玉且是快要忘了。
  晏鹤京此前坦白了他来九江就是为了她,那么后面出现的入狱出狱和各式相遇都是圈套的话,她并不感到意外。
  晏鹤京胸有城府,设的这些圈套却没有害到任何一个人,反而替可怜之人洗清了冤楚,将逍遥枉法的人都告理了,他的出现对许多人来说是大幸,她也从中得了利益,姚蝶玉幸幸然,忽而觉得自己落入圈套里并非是坏事。
  她呆呆地思索了片刻后,认真问道:“温公子当初出现在园林,便是助了他一臂之力引我入套,而如今这番说辞,是以故人之情来劝的吗?”
  “就当是吧,我……我当初……”姚蝶玉的辞色温和,并非在责怪,温公权却慌乱一阵,欲为辩解,嘴巴一张,辩解的话到嘴边如何都说不出来。
  方才晏鹤京也问过相似的话,嘲讽他不过是在假惺惺做个好人。
  那时他没有阻止晏鹤京设套,反还助人为乐,确实不占理。
  如果姚蝶玉与他不相识,他绝不会管她的死活。
  “谢谢你,我、我会好好想想的。”姚蝶玉听不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长长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对温公权道起谢。
  这些时日和晏鹤京斡旋,满脑子都是情爱之事,她且以为温公权对她有意呢,原是自己吓唬自己。
  卷进晏鹤京这只鸟嘴里后,她应付不来别的情意了,更不想在横一对朋友之间让两边人因她而翻颜。
  听道这声谢,温公权说不出半个字,胸口间陡然空荡荡的,又涩痛,慢慢别过一片死灰的脸,把眼底的流露的失落,投到别处去了。
  ……
  晏鹤京一走就是四个月,在第一个月的时候,大理寺找到了当年的账本,再加上姚远山留下的证据,那些牵涉在内的大部分姚氏族人,包括当年的里长、老人和办案的官员,一一被捉到牢狱之中,等待判罚定罪。
  姚远山是被害死的,死之前并未留下遗嘱,这些年,原本属于他的财产这些年被一再分割,像山场园地这些,有的已经被已被变卖或是变作了族产,而像房产田产则是新添了不少,十多年过去了,徐遗兰定记不清当年到底的财产有多少,好在有黄册可以核查。
  大理寺和刑部将姚远山当年原有财产数目与经营状况抄件核查后,将原本属于姚远山的财产移交徐遗兰手中,那些被变卖的无法再追回来,想要回来,只能她们母女俩自己去交涉,而那些新添财产没收归入官府中。
  ……
  晏鹤京回京之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刚到晏家,还没来得及洗去衣上的尘土,就被他爹晏尧臣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然后到祠堂里跪香思过。
  按照家法,犯了错都先罚跪三炷香。
  晏尧臣气得不轻,有意要让晏鹤京吃苦头,让人将窗子关紧,不让那外边的风溜进去助燃香柱,只让一扇窗留了个拇指大的缝隙。
  罚跪的香重新换过,比寻常的粗壮一些不说,燃烧还极其缓慢,寻常罚跪三株香,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燃尽了,而晏鹤京罚跪的三炷香,彻底燃尽竟要一个半时辰。
  这时的京城的天已有凉意,供桌上的烛火不能驱散祠堂里的阴冷,晏鹤京因疼痛流了一身的汗。
  身子骨再好的人,长久跪在地上也难以承受。
  银刀在外边急得团团转,又不得进去,晏尧臣派了人在祠堂外守着,三炷香烧完以前谁也不许入内,就连晏鹤京的兄长晏怀瑾去求情,也不能让在气头上的爹宽容留情,最后还是沈舜华出面,才让晏尧臣松了口。
  “吏部不是查清了?阿京是在人家夫妻离婚后才出的手。”沈舜华许久不见小儿子,还没来得及问上几句话,他就被关到祠堂里跪香去了,一跪就是一个半时辰,她爱子心切,不能作壁上观。
  “他自小是什么性子,我哪能不知道,人家夫妻会离婚,定也是他在从中掺和,我还觉着奇怪,怎忽然跑到九江去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晏尧臣提起这些事儿就有气,“你知外头人怎么说的他?说他没脊梁、惹羞耻,这些所作所为,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沈舜华可不管外头人怎么说:“你还有脸说了,当年你不也用了手段,才将我娶进的门?他和你一样的性子。”
  “这话不对,你那会儿还待字闺中,我可没有坏别人的姻缘,做这没良心的事儿。”晏尧臣冷笑,淡然反驳。
  “比什么大哥二哥,总之不也是别有肺肠?你作为晏家一家之主要立威表率无可厚非,可你是阿京他爹,心里偏袒他一些又有何错处?怎么也得给阿京一个解释的机会,一回来又是骂又是罚,可关心过他在九江破案时身上受的伤好了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兄弟叔伯婶姆在你耳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们要真这般在意名声家声,他们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都得到祠堂跪香去,不过就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将阿京身上的利益剥夺走,只说那一处庄园就叫他们红了眼了。”
  沈舜华一步不让,说到后头,急红了眼,掩着泪面,嘀嘀咕咕起来,晏尧臣再也掌不起脾气,不得不把一腔怒火按住,他退了一步,让晏鹤京从祠堂里出来。
  看见晏鹤京出来,沈舜华这才软了态度,拨去忧容,让晏怀瑾将他扶回房里去:“你不听阿京解释,那我去听,没我的允许之前,你再敢罚他,我且带着他回娘家去,省得你看着心烦有气。”
  晏鹤京一拐一拐回了房,不喜不怒,悠然吃着茶,晏怀瑾说道:“你今次回来,不只是回来受罚的吧?说说,你和那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喜欢她,然后要娶她。”晏鹤京笑了一下,不多说一句废话。
  “不开玩笑。”娶?晏怀瑾听了这字眼,皱起了眉头,那就是要那个妇人做妻子的意思了。
  他征战沙场多年,身上沾满了血气,气势威严与寻常武将不同,只是一个皱眉便叫人心里发慌发冷。
  面对兄长的汹汹气势,晏鹤京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敛去了笑容,目光里没有一丝闪躲:“没有开玩笑。”
  “这是个一败涂地的抗争。”晏怀瑾抿着唇,目光里生寒气,“他们不会同意,让你娶一个妇人为妻。”
  “我知道,但我自有办法。”晏鹤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眉眼眉梢的狂态尽露,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要不然我不会回来。”
  “你别做傻事。”看晏鹤京坚决的态度,晏怀瑾好奇那个妇人是何许人,才能让他这个游手好闲数年的弟弟这么不顾一切也要得道。
  容貌定是极好的,但只凭容貌好,并不足以让他这样痴心,毕竟这京中容貌波俏胜西子的女子不少见。
  想是性子十分有趣。
  他这个弟弟,自小就喜欢有趣的人物和事物。
  晏鹤京半眯着眼,似睡似醒,没有搭话,转了话题,问道:“西北那儿有叛乱了?朝廷只派了援军,但还没派总兵去围剿,御史大人似乎在陛下面前举荐了兄长。”
  “你远在九江,对这些事倒是知道不少。”晏怀瑾挑挑眉,纳闷晏鹤京怎忽的提起这件事儿来。
  纳闷不出,他决定开门见山直接问,但一阵剥啄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沈舜华敲了三声门,不等里边的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看见晏怀瑾时,脸上有些笑容,而当目光看向晏鹤京时,神情冷漠了下来:“阿瑾,你先出去,阿娘有话要对阿京说。”
  “是,阿娘。”晏怀瑾不做一刻逗留,转身离开,就手把门带上。
  沈舜华今年四十有五,保养极好,精神饱满的,不见一点疲惫老气,在珠光环绕之下,仪态更显端庄大方。
  “阿娘。”晏鹤京欲起身行礼,却被阻止了。
  “坐着吧。”沈舜华挥挥袖子,瞟了晏鹤京的膝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阿娘说说吧,你跑到九江去,当真是为了一个妇人?”
  晏鹤京今次回到京城后就没想隐瞒一切,见问,当即和盘托出,说完还夸起姚蝶玉来:“阿娘,小蝶是容长脸儿,细挑身,谁见了不喜欢?”
  听着,沈舜华心凉了半截,脸色越来越沉:“以你的家世与容貌才华,何患无淑女配合?怎贪恋他人之妻?京中的贵女十有八九都是容长脸儿,细挑身的,她就如此得你眼?你自小就霸道,那丁是丁,卯是卯的行径,叫阿娘头疼,但阿娘始终觉得你不是个不可以理化之人。”
  “当然不一样,阿娘,小蝶是气质之性,而京中贵女在闺训与闺范之下如同泥塑,居必正,行无陂,是义理之性,我不能与她们若合一契,当然,这不是她们的错。”晏鹤京坐直了身子,“阿娘,我知你们绝不会轻易答应我娶个曾为他人之妻的妇人为妻,但不论如何,她是无辜的,是我先动的心思。”
  第95章
  沈舜华有些意外晏鹤京竟会说出最后一句话来,她紧锁着柳眉,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儿子。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脸庞瘦了些,认真了许多,她不曾见过他这般认真严肃的样子。
  从前他做了混账事儿,认错揽责也是一副闲散的样儿,就比如为了狸奴,批颊家中哥儿之事,面对老太太的指责,他认错时眼皮不抬,口气冷淡,叫人更是气,又说老太太仙逝那会儿,别人都是穿着生麻布服丧,而他穿上好的白绢直身服丧,指责他的错处,他亦受着,却不改变。
  晏鹤京与老太太的关系恶劣,是因她的关系。
  她青春时性子烈,虽然也读《女训》《女闺》这些女教书等等,读了,但从不听从书里头的教导,关于妇道的规矩从来都是左耳听右耳出,比起学习这些,她更爱骑马弄剑,游山玩水。
  当年她在别人口中就是个野蛮女郎,后来生的两个人儿子都传承了她的性子喜好,一个喜欢骑马弄剑,一个爱游山玩水。
  虽是野蛮女郎,可是家世摆在那儿,到了适婚之龄,那些王孙贵胄纷纷争来求娶,这些贵胄之中也包括了晏家。
  在求娶的人中,爹娘为相中了晏家的小公爷,就是如今的晏尧臣,那时她不愿早早嫁人,又与晏尧臣十分不对付,便将这婚事婉拒门外,爹娘疼爱她,看她态度坚决,便随了她意思,但没想那晏尧臣会借着立功之际向陛下请婚。
  圣旨下来,她不嫁也得嫁了。
  嫁进晏家后,因未曾预习妇道,性子还如女郎时一样跌宕风流,没有女子妇人该有的温婉温柔,所以不受晏家老太太的待见。
  礼规吃人,吃的是人的灵魂,后来她渐渐改了性情,那老太太对她仍是对她白眼相看。
  晏家子孙多,她生了两个容貌俊美,当世才度的儿子,也没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
  老太太对她冷冷淡淡,心情不美时,还会暗讽她几句。
  晏鹤京聪明,看出她与老太太之间不对付,加上老太太对他这个孙子不见得有多喜欢,所以胜衣之后,他根本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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