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怪蝶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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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一夜没睡,晏鹤京的脸色本就不大好,这会儿听到狸奴在京城里被人欺负了,不由又冷了几分。
  狸奴余光里看到晏鹤京的脸色变了,面上挂一层威凛凛的冰霜,只当自己被嫌弃,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赶回京城,忽的把身子往下一溜,坐在地下呱然大啼,好似有一肚子说不出来的苦楚:“呜呜呜……我不要回京城,京城里没有人陪我玩的。”
  “地上凉得很,快起来,不许这样哭。”晏鹤京钓鱼儿一般,轻轻松松把坐在地上撒娇的狸奴提了起来。
  被强行提起来的狸奴,模糊的泪眼里发现姚蝶玉在面前,灵机一动,挂着两行泪跑到她身边去打悲了。
  她抱住姚蝶玉的膝盖哭喊:“呜呜呜,嫂嫂,你救救我,哥哥不明理不近情不喜欢我,我不想回京城去。”
  “我……我不是你嫂嫂,你认错人了。”被错认成晏鹤京的妻子,姚蝶玉两下里羞恼不已。
  她第一次醉酒,这会儿刚醒来,头晕乏力的,七岁的狸奴身量不高,但被养的好,肉肉的人儿扑上来恰好碰到了膝盖的伤口,疼得她前仰后合,险些站不住。
  姚蝶玉反驳自己不是嫂嫂,狸奴也不肯松手,不过嘴里改了称呼:“呜呜呜,那冰糖娘子……你救救我,只要我留下来,我就给你做牛做马。”
  这一声冰糖娘子,姚蝶玉更是茫然不解了:“我不是卖糖的。”
  她不应该是虫娘或者小虫娘子吗?
  狸奴这一声嫂嫂,在晏鹤京耳朵里听来叫得十分合了折儿,他拍去沾在身上的猫毛,露出笑容,转过头对一旁的妇人,也就是狸奴的乳娘说:“秋娘,先带姐儿去洗把脸,睡一觉,她的脸和花猫似的了,难看死了。”
  说完瞟一眼眼底乌青,不知几日没有睡好的狸奴又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等我忙完,再来和你算账,你带来的那些猫儿,我让人给你送到园林里去。”
  “哥哥,那你一只都不送走吗?”狸奴呜咽不止,一面擦着眼泪一面问。
  她在京城受欺负不假,不过她哭不是觉得委屈才哭的,她是怕晏鹤京不肯收留她从京城里带来的猫儿。
  有一百来只猫儿呢。
  “你再不跟秋娘去洗脸睡觉,我就全部给你送回去。”晏鹤京似笑非笑,呵呵一声,“包括你这只猫。”
  狸奴一听,知道有商量的余地了,当即破涕为笑,松开了姚蝶玉,脚下噔噔噔,跑到秋娘身边去。
  她边跑,边拿眼角偷抹姚蝶玉,拿她当稀罕物儿来偷抹,三心二意的,不小心踩到了自己手里的红丝标杖,砰的一下,膝盖着地摔了一跤。
  晏鹤京和秋娘看着肉疼,诶一声要去扶。
  “你能不能小心一些,都浑身是伤了。”晏鹤京比秋娘先一步扶起狸奴,顺道把那碍事的红丝标杖,折起来拧成双股,扎系成一个蝴蝶翅的样子。
  狸奴摔倒了,一点不觉疼痛,捂着豁口的手掌,乖乖站到秋娘身边,她仰着个额儿,声音软乎乎的:“我睡我睡,我睡就是了,哥哥你别那么凶,这么凶,没人喜欢。”
  “去上点药。”晏鹤京懒得搭理狸奴,挥挥手,让秋娘赶紧把她带走。
  秋娘领意,向晏鹤京深深的打了一躬,随后抱起狸奴,跟着银刀离开。
  三人走后,晏鹤京倒背着手儿踱到姚蝶玉身边,望着狸奴远去的背影,一脸嫌弃解释:“她就是狸奴,我妹妹,被宠坏了,不过她心性不坏,你别见怪。”
  姚蝶玉点点头,看到狸奴,她当即想到了熹姐儿:“很可爱的孩子……晏大人,熹姐儿的下落有就吗……”
  “姚垣还没有说实话。”晏鹤京抿了嘴,把韩羡禺和姚垣所说的话简单重述一遍,“目前能知道的是熹姐儿被带走了,在熹姐儿之前,九江府里也有不少女郎被带走了。”
  一个晚上过去了,熹姐儿仍然没有下落,姚蝶玉满脸发青,心中万绪千头,绞着十根手指,眼泪欲流不流的:“那死乌龟的,怎恨得下心,把孩儿送死道儿上去。”
  到了此时,急也无益,气也无用,无奈双手合十,求那碧翁翁庇佑,不要让一个还没出幼的孩子遭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归的险情。
  晏鹤京宽慰:“或许他真的不知情,你别担心,当今是清平世界,熹姐儿不会……”
  话没说完,秋娘去而复返,打断了他的话:“管家刚刚和我说,二爷在找一个叫什么熹姐儿的小女郎?”
  狸奴在怀里睡着了,怕吵醒了她,秋娘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这个小女郎在半途中忽然闯进狸奴女郎的马车里,说自己失了路,求我们把她带到九江府里来。恰好我们也是来九江府,便顺路带了回来,方才还在一块儿,到了府衙后,她和我们打了声招呼,就回家去了。”
  猛然得到熹姐儿的下落,姚蝶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惊一番,喜一番,又怕一番的,她怕希望落空:“真的?”
  秋娘不敢十二分确定,想了想道:“我也不大清楚,那女郎着了惊吓,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只说自己是熹姐儿,住在九江府德化县的洞溪村里头。”
  听到这儿,姚蝶玉终于透过一口气,满脸的笑容儿:“那、那应当是熹姐儿了,不,一定是熹姐儿。”
  晏鹤京也感到意外,问姚蝶玉:“一起回家看看?”
  “回,是要回去看一看。”姚蝶玉急急理了衣裳,负着腿疼,不等晏鹤京,自个儿先跑出府衙。
  晏鹤京追了几步没追上。
  还没到家,满耳朵一片打骂声,姚蝶玉听到了熹姐儿的哭喊声,哭声哭得十分悲惨,推门进去,只见吕仕芳拿着根柳条,发了狠,追着熹姐儿打。
  她眼里有泪,嘴里骂道:“叫你乱跑,叫你乱跑,你怎的不懂事?害阿娘和嫂嫂为你担心,你个没良心的。”
  熹姐儿吓得浑身乱抖,边躲,边两泪直流,她几近一夜没有吃东西了,现在连说话都没些气力,跑了几步后根本跑不动了,搓着手躲在柱子后面,苦苦求饶:“阿娘,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呜。”
  吕仕芳没有手下留情,一个箭步冲过去,拧住熹姐儿的耳朵,举起柳条要打,姚蝶玉大喊一声,脚下尘飞烟起,冲过拦住,把哭得熹姐儿紧护在怀里,冲着吕仕芳嚷嚷:“她哪里不懂事,她不懂事!就不会乖乖帮阿娘去买东西,也不会听到嫂嫂有事儿,就跟着叔叔走了。”
  姚蝶玉平日里低声静气不慌不忙惯了,昨日连着今日都在直着脖子喊叫,一下子气不顺,喊完不住地咳嗽。
  她说到这里咽住,眼圈一红,继续道:“她是太懂事了,才会被骗走,可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个孩子,能逃得性命已是不容易了,干什么要打她骂她。”
  吕仕芳哪里不知这个道理,她担心了一夜,哭了一夜,求神拜佛,她这等年纪,熬了一夜,精神情绪都在绷得紧,看到熹姐儿回来的那刻,高兴坏了,而情绪也在一瞬间崩溃,腹内想说些温柔的话,及到喉管之上却一句说不出来,说出来的都是责备伤人之言。
  听完姚蝶玉的指责,她无力坐到地上去,松开了握在手里的柳条,一张老脸,埋进手掌里涕泪同出。
  见劝住了吕仕芳,姚蝶玉才把注意力放到熹姐儿身上。
  熹姐儿身上脏兮兮的,夹杂着一股子酸溜溜的酒气和汗味,不大好闻,好在没有受伤,姚蝶玉只有心疼,摸着她发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道:“好孩子,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心疼死嫂嫂了,现在什么事儿都不用想,都过去了,洗个身去,嫂嫂给你做好吃的去。”
  “呜呜呜呜,我没有乱跑。”熹姐儿眼泪流个不住,被姚蝶玉哄着去洗了身子。
  晏鹤京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到里头的吵闹声消失了,方才敲响门:“是我。”
  听到敲门声,姚蝶玉先得定了心神,给吕仕芳递过手帕擤鼻涕:“阿娘,晏大人过来了,你先起来吧。”
  吕仕芳口里勉强回应一句好,起身后打了半盆水,鸦雀无声,转去寝房为容。
  刚刚又跑了一路,膝盖处的伤裂开了,但她累得不知痛痒,也无暇去管,姚蝶玉撩起袖子擦干净眼泪,移步去开门:“晏大人。”
  “没有受伤吧?”晏鹤京的视线越过姚蝶玉的面庞,看到里头乱腾腾的景象。
  “熹姐儿没有受伤。”姚蝶玉以为晏鹤京是来问口供的,呼一口气,匀出精神来谈熹姐儿的事情,“晏大人,我先给熹姐儿柳柳惊,等她平静下来的,我再带她去府衙里,好吗?”
  “这几日,你带着熹姐儿住到府衙里来吧,也不知带走熹姐儿的人会不会折回来,你这儿的墙一翻就能进,住着不安心,府衙里有人把守,熹姐儿到那里去,还有狸奴在,或许会放松一些。”看到姚蝶玉疲倦的面容,晏鹤京一股怒气,沉着个脸道。
  她心甘情愿受些委屈是她的事儿,他是见不得她这样活着,活得比伺候人的姑娘还累,让她住到府衙里来,当然有别的心肠,只是在这儿不好明说,说不说也无所谓,这一回他手里操着必胜之权了。
  熹姐儿回来了,但她怎么回来的,带走她的人有什么目的,在她之前被带走的又女郎去了何处,韩羡禺与姚垣要定什么罪怎样收场等等,都没有拨弄清楚,没有拨弄清楚以前,熹姐儿就还有再被带走的可能。
  晏鹤京说的有理,考虑到孩儿的胆子心性,姚蝶玉愿意带着熹姐儿到府衙里住下,她阅历未深,护不住人,到了紧要时刻也没个主意,翁姑又是个急脾性,到背静地方避一避不是坏事儿,可又不敢做主,她愁眉苦眼的一声儿不言语。
  晏鹤京见状,变化气质,气宇轩昂之中不露一些纨绔之气,不容她拒绝,慢慢进一步道:“别担心外边人会说闲话,你们是以协助查案的名义住进府衙里头,翁姑那处也别担心,我传唤你们来府衙问口供,很是清白,我不会对你做不轨之事,我要真那么无耻,昨日就不会放过你。”
  “好。”姚蝶玉双目神光炯炯的,直射到晏鹤京的脸上来,“我……我相信晏大人。”
  第54章
  没想姚蝶玉这么快答应下来了,晏鹤京一挑眉毛,愈发显得风流俊俏:“那现在就走?”
  “我和翁姑说一声。”姚蝶玉不假思索回。
  “好。”
  晏鹤京看着姚蝶玉的背影,无比惊喜。
  惊喜之后,不禁懊恼自己当初太过高雅做作,嫌府衙窄别别不肯入住,非要购宅院而居,这会儿好不容易把人引到府衙来了,结果还是不能同居。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不知道这会儿搬到府衙里住可行不可行。
  不过姚蝶玉会答应晏鹤京到府衙里,多半是因为晏鹤京不住在府衙里头。
  姚蝶玉来到吕仕芳的寝房,把自己要带着熹姐儿到府衙住下的事儿提起,当然,她没说是住下,而是说被传唤:“晏大人说,这些时日要时常传唤熹姐儿到府衙里问口供,晏大人心善,怕熹姐儿没人陪着会害怕,所以要儿媳一同到府衙里几日。”
  吕仕芳听了这话,想到姚蝶玉昨日拿到质库里的银子,整整十五两,还是官银,口里要问这十五两是不是晏鹤京给的工钱,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等了一会儿,吕仕芳未曾说话,姚蝶玉吞了口唾沫,心平气和,宛转说道:“带走熹姐儿的人,恐怕会回来,这事儿还有辗转,熹姐儿祸未退,身未安,到府衙里去,也许是好事。”
  “也好。”吕仕芳最终松了口,熹姐儿这次能够死里求生,祸转为福,可下一次遇到了这种事儿,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她不敢去想。
  姚蝶玉长出一口气,回房收拾东西去了,她对吕仕芳不满,不过忍了脾性,没有指责她的欠通之处。
  她明白吕仕芳的苦楚,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好不容养大了一个儿子,又因盗窃种子入狱,被穷困的生活压迫了半辈子还是一无所有,连图饱暖安闲的资格都没有,到老来不免怨恨不满。
  她是个三从之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长子吕凭入狱了,她只能从苏哥儿身上得到利益,而熹姐儿,自然成了她发泄一腔怨气恨与不满的对象,她并非不爱熹姐儿,但在怜恤骨肉之前,怒气总是先来一步。
  估摸要在府衙住上十日之久,姚蝶玉收拾了些衣物,还有一些贵重之物,比如那支作为嫁妆的簪子,还有几个用木材做的玩具。
  那玩具不值什么钱,但那是爹爹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
  蚕茧还有两日才能取下来,姚蝶玉答应去府衙住下,可并没有打算整日价都待在府衙里,无所事事的,她之后要回来取茧缫丝,织布绣花,等夜间才回府衙里陪熹姐儿。
  收拾妥当,姚蝶玉打来一盆水,洗漱一回,嘴唇沾了水,有些痛辣辣的,她倒吸一口气持镜而看,下嘴唇有些肿,靠近嘴角的位置被咬破了皮儿,留下一道深色的伤口。
  她想起昨日做的梦。
  昨日的梦里,她又和个男人在榻里厮混,梦境比上一回浓烈,抵死的缠绵到了泄身这一步了,这伤口,莫不是那时自个儿咬出来的?
  以前与吕凭到这一步时,她觉得无比快活,又怕控制不住声音叫外边的人听见了,总咬着嘴唇忍耐,有时一不小心用了力,就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姚蝶玉捂住嘴,不敢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拿些白粉遮了遮羞脸,怕嘴唇上的伤痕引人注目,拿了口脂往嘴巴上抹了一层。
  不过她昨日为什么会在府衙里睡着了?她只记得自己喝了几杯味道醇厚的水,之后就没了记忆,醒来后担心熹姐儿根本没在意自己睡过去的事。
  那味道醇厚的水,应当是酒水。
  她不会喝酒,管那酒是浓是淡,一杯落肚就会醉,当初和吕凭的洞房花烛夜,她喝了合卺酒后脑子就晕乎了,以至于没感受到什么破体之苦……
  姚蝶玉想着,抹口脂的手忽然停顿在伤痕上,昨晚的记忆迷迷糊糊记起一些来,她好像扑到了晏鹤京身上去了,两人靠得很近,唇上的伤口,不会是和他弄出来的吧?
  伤成这样,昨日二人狎昵之状可想而知。
  荒乎其唐!想到这些,她腮边烘两朵红云,羞得面红过耳,摇摇头,把这荒唐的想法甩掉。
  不会的。
  简单为容之后,姚蝶玉带着熹姐儿和吕仕芳道别,吕仕芳洗了面容,一张脸绷得皱纹都淡了几分:“我送送你们。”
  说完她嘴里再没别的散碎话,发脚走在姚蝶玉前面。
  熹姐儿怕吕仕芳,四肢哆哆嗦嗦,和块狗皮膏药似的,紧挨在姚蝶玉身侧走。
  晏鹤京在门外等着没走,吕仕芳推开门看到个斯文一派的男人的时候,吃了一吓:“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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