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归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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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之嫣转过脸去看自己的绣图,知道司空珉说的不是实话。
  ***
  萧潭没有完全相信司空珉的话,离开司空府之后又去了一趟凌家,想看看凌之嫣是否回到这里。
  凌家大门紧闭,院里的风都透着凉瑟之气。萧潭不死心,不顾伤势未愈,翻墙进了后院。
  院中黄花堆积,眼前只有人去楼空的滋味,萧潭呆立多时,伤口的血从衣服上滴到地上也浑然不觉,直到日落时才回王府……
  太妃认为,萧潭外出游玩时虽然受了重伤,但毕竟有惊无险,最后平安归来了,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加上她自己也大病初愈,于是自作主张在王府设了酒宴,准备邀请潇湘城的一帮官场贵友庆贺一番。
  萧潭无心过问,不停写信给京城的旧相识,请他们帮忙打听凌之嫣的下落,宴会的事由着太妃安排,想着太妃有事要忙就不会来打扰他。
  送往京城的信和之前求陛下赐婚的信一样,像是石沉大海了。萧潭心急如焚,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答应华昌郡主去游山玩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时,未愈合的伤口仿佛被利刃反复刺穿,伤处的疼和心口的疼搅在一起,把他折磨得宛如行尸走肉。
  你是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她,所以就可以把她丢在一旁不珍惜了是吗?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就该心无旁骛地等你回来?她是你想见的时候就能随时见到的吗?你太自以为是了……
  含着眼泪半梦半醒时,他反复责问自己。
  秋意渐浓,周遭的一切都格外冷清,那只写着他和凌之嫣名字的花灯还在屋檐下挂着,风吹日晒,不复昔日光鲜,当时他还想着,凌之嫣很快就会嫁过来。
  大概是夏秋交替的缘故,养在府里的梅花鹿近来也食欲减退,萧潭瞥见它一两次,每次都勾起无尽酸楚,像是顾影自怜。
  红叶镇的大夫嘱咐过,养伤期间不可饮酒,萧潭控制不住,觉得只有喝醉时才能好受一些。被叶忠等人发现,又独自来到游荷园寻求清净。
  这时节,荷塘已是一片枯黄,池水映着褐色的残影。夏天明明刚过去不久,却又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卧房里,他给凌之嫣准备的那堆衣饰还好好地待在原地,那天临走之前,凌之嫣朝这儿望了两眼,他也跟着望过来,因此对最上面的几件首饰略有印象。
  首饰看起来一件不少,没有人来过,萧潭怅然,可真是物是人非了。
  他还记得凌之嫣当时问他的话——
  “我们还会回来的,对吧?”
  他回答她说,那是自然……
  萧潭心酸合眸,他回来了,可是凌之嫣在哪里?
  秋风吹动红帐,萧潭睁开眼,目光落在绣枕上,他看到枕边缠绕着的几根长发,忙伸手捡起。
  他的头发粗硬,凌之嫣的头发细软,交织在一起很好辨认,萧潭五味杂陈,将这几根头发牢牢握在手心。凌之嫣在身边的时候,他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
  ……
  太妃还记得司空珉府上那个侍女大老远跑来说的那通话,为了验证真伪,抑或说,想看看司空珉敢不敢坦坦荡荡地在萧潭面前承认他和凌之嫣的事,所以在送出去的每张请帖中都额外交代了一句:务必携女眷一同参加。
  会有男人能原谅女人的背叛吗?太妃嘲弄地想,只要凌之嫣跟司空珉一同赴宴,萧潭往后便不会再为这个女人犯傻。
  司空珉收到请帖后,注意到那行醒目的字,深觉意外,太妃不可能如此马虎,女眷二字分明是有所指。
  他将请帖拿给凌之嫣瞧,想听听她的主意。凌之嫣也惊愕不已,这张请帖上清清楚楚写的是司空珉的名字,他尚未娶妻,太妃怎会不知道?
  既然太妃特意叮嘱司空珉携女眷,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听说了些什么?
  凌之嫣忽而感到惶恐,太妃这是冲她来的。
  “有人走漏了风声吧。”凌之嫣疑虑道。
  她想起阿莲曾经消失过一日,结合前前后后的事,难道说,是阿莲跑到太妃面前告密的吗?
  司空珉脸色阴冷下来:“那必然是府里的人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已经认准了告密的人是谁。
  凌之嫣试探地嘀咕一句:“阿莲早点变成哑巴就好了。”
  司空珉听到这话,低了低眼眸附和道:“嗯。”
  凌之嫣定睛看向他,盼他和她有目光交汇,也想听他亲口告诉她阿莲变成哑巴是怎么一回事儿,可他随后却兀自转过身去。
  那算是默认了吧。
  司空珉背对着她,漫无目的地望着屋外,嘴上轻声道:“王府的宴会不是饮酒作乐那么简单,你现在有身孕,我们不去也罢。”
  他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凌之嫣却不愿对他言听计从,刁钻地问他:“难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有女眷吗?”
  “当然不是。”司空珉忙回头解释。
  四目相对时,凌之嫣已经打定主意了,她跟司空珉的事不可能遮遮掩掩一辈子,等孩子出生以后,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萧潭也迟早会听说的。
  既然现在太妃已经知道了,那就遂了太妃的愿吧,免得她以后还要费心想别的招儿。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做?”司空珉对她的想法有些不确定。
  凌之嫣眸光从容地打量他,双唇却在发颤:“我跟你去王府的宴会,但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的真名。”
  一同参加宴会的都是潇湘城的名流,凌之嫣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没跟爹娘一起去海疆,更不愿让人知道她没名没分地跟了司空珉,而太妃和萧潭不一样,他们见到她站在司空珉身旁,便什么都明白了。
  司空珉扬唇欲笑,喉咙动了两下:“好。”
  第33章 宴会相见 你再说一遍,她是谁?
  凌之嫣主动提出要去王府的宴会, 司空珉不是没有顾虑,他苦心周旋了这么久,瞒了凌之嫣许多事, 还几乎把萧潭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今最担心这二人见面之后互通有无。
  不过,司空珉定了定神,满意地望向凌之嫣的腹部, 她怀着他的孩子, 萧潭现在还能改变些什么?
  况且义父也提供了可靠消息,朝廷会派巡抚大人来平南郡,意在削藩。想到这儿,司空珉愈发无所顾惮, 他早晚是要跟萧潭反目成仇的,背上一个夺人所爱的罪名又如何?萧潭跟凌之嫣当初的婚约并没有定下来, 凌之嫣当然可以选择别人, 萧潭管不着。
  司空珉甚至设想:萧潭为此闹起来才好,如果再恰好撞上巡抚大人赶来,也算帮了义父一个大忙……
  宴会安排在两日后的戌时, 凌之嫣坦然瞧着司空珉为赴宴忙活,他煞费苦心帮她编造家世身份,以便在宴会上向旁人介绍。
  司空珉还不放心道:“郡府的那些官吏,你认识多少?我怕有人认出你。”
  毕竟,她可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子。
  凌之嫣以前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后院也不会见外客, 并不认得郡府的官吏,仔细想来,只有江都尉家的江伯母还算熟悉。
  而且江伯母和太妃很熟, 想来也在邀请之列吧。
  她悠悠道:“我只认得江都尉的夫人,我唤她江伯母,她应该也会在宴会出现,不过江伯母见多识广,是个有分寸的人,我想她即便认出我也不会声张。”
  司空珉却比她谨慎:“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凌之嫣打量着他沉稳的眸光,不知他想作何安排。
  司空珉想了想,继续道:“我会想办法让江都尉在那日出城办差,江夫人独自一人就不会赴宴了。”
  凌之嫣默默颔首没有接话,司空珉的心思如此缜密,待在他的身边应该感到知足才对,不知为何,她反倒觉得不安。
  她有片刻的恍神,直到听见司空珉在叫她,才茫然抬眸回应。
  “夫人?”司空珉已经叫了两遍,见她终于回过神来,忙关心道,“你是累了吗?”
  凌之嫣涩然摇了摇头,又掩饰道:“江伯母跟我娘有交情,我提起她,便想我爹娘了。”
  对爹娘的思念是无时无刻的,只是有时思念得深,有时浅一些,还有的时候,心绪会被眼前事填满。
  司空珉头一回听她提到爹娘,稍显无措,随后怜惜地抬手抚在她肩上,吁气安抚道:“有件事,我原想着有实质的进展了再告诉你。”此事尚不是板上钉钉,因此他压低了声音,“我前阵子已向邵太守请示了,郡府的事离了凌大人不行,听邵太守的意思,凌大人和凌夫人下个月初就能从海疆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凌之嫣懵懵懂懂地,心想司空珉也真是沉得住气,居然一直没告诉她。
  司空珉笃定地笑:“我既然这样跟你说,便是有把握,若是还有什么不测,大不了我再去求义父出面。”
  凌之嫣满怀感激,凝眸望着他说不出话,忽然就有两行眼泪滑落。
  司空珉边为她拭泪边细语道:“不用跟我说客气话,也不用谢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在我身边能开开心心的,我什么都帮你办好。”
  语毕,他顺势拥她入怀,凌之嫣贴在他肩上止住泪,闭眼默想着,之前萧潭说过,郡府为了避免朝令夕改之嫌,让她爹娘在海疆至少待三个月,粗略算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
  爹娘从海疆回来这件事,到底是萧潭三个月前的承诺兑现了,还是司空珉最近刚刚促成的,她实在不了解内情。
  王府的宴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见到萧潭之后,这些恩恩怨怨该如何收场,凌之嫣现在统统无法预料,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
  萧潭需要知道她跟司空珉的事,而她则需要解脱。
  ***
  临行前,司空珉反复叮咛:“郡府那些同僚都知道我尚未娶妻,到了王府,我只能跟人说你是我的姬妾,实在委屈你了,不过你知道的,在这府里你就是唯一的夫人。”
  凌之嫣淡淡应了一声,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从萧潭第一次在她屋里留宿的那晚开始,她就没有资格计较名分了吧,辗转了两个男人,全仰仗他们的垂怜而活。
  他们随时有可能将她抛弃,偏偏他们都爱给她承诺,想来实在讽刺。
  “还有,宴会上免不了有人劝酒,你现在怀着孩子,我就跟大家直说了吧?”
  凌之嫣自然有些难为情,但是在宴会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司空珉特意带了狐裘放在马车上,以供凌之嫣困累时歇息用。
  凌之嫣偷偷将萧潭给她的那颗夜明珠带在了身上,若有机会,她打算将夜明珠亲手交还给他,从此两不相欠。
  去王府的路上,司空珉将狐裘垫在她腰后,侧过头轻声道:“待会儿若是有人问起,我会说你是东渔郡人,姓姜,可以吗?”
  凌之嫣不咸不淡道:“应该不会有人打听一个姬妾的出身吧。”
  司空珉听她这样说,抬起手心落在她手背上喃喃着:“这个家世可不是我随意乱编的,我娘就是东渔郡人,姓姜,若真有人打听,我这样回答能自然些。”
  凌之嫣眸光微敛:“夫君有心了。”
  司空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侧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接下来要直面萧潭,对别人来说这是寻常酒宴,对司空珉来说却无异于鸿门宴。
  不管怎样,他今晚就要让萧潭知道,凌之嫣如今是属于他的,往后也只能属于他。
  马车奔走的时候,窗外的夜风也显得更疾了些,走在这条路上,凌之嫣免不了回想起第一次去王府时的一幕幕。
  那时她无忧无虑,太妃对她也很和善,她还不知道遇到萧潭之后会给她带来这样多变故。
  若是能重来的话,还要不要认识他呢?
  凌之嫣在心内嗤笑,打消了这些空想,父亲毕竟在郡府得罪了人,后来的波折难以避免,这些都是她命里的劫。
  詹阳王府灯火通明,司空珉的马车停在门口时,听到宴席上有阵阵欢声笑语。
  司空珉不急不慢下了马车,又小心搀扶凌之嫣,王府小厮上前笑道:“司空参尉可算来了,小的都恭候多时了。”
  王府门前已停了许多辆马车,司空珉向小厮赔罪道:“我是不是来迟了?”
  小厮得体地答道:“参尉能来就好,太妃和殿下可不会见怪的。”
  凌之嫣垂头跟在司空珉身后,她此前来过王府,担心小厮会认出她。不过晚上光线暗,小厮也不敢盯着贵客的女眷瞧,二人一路顺当地来到宴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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