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归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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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之嫣被他蹭得痒,开口准备取笑他近来愈发懒散,却听外间顾婆的脚步声渐近。
  司空珉连忙松手,正襟危坐于梳妆案前。
  顾婆手中执伞,站在门口低声细语道:“今日恐有大雨,公子出门别忘了带伞。”然后放下伞默默走开。
  司空珉吁了口气,临走前吻过凌之嫣尚未梳洗的脸颊,叮咛她再接着睡一会儿,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门。
  卧房里恢复宁静,时间宛如砚台里逐渐浅下去的墨,不刻意去留心每日都发生些什么事时,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已经跟司空珉相伴一个多月了,独处时,凌之嫣却蓦然回想起夜间听到的喘息和心跳声,那声音犹在耳畔,不禁让人意乱情迷,她偶尔真的会恍神,那样的心跳声究竟属于谁?
  思绪回到眼前,凌之嫣呆呆地准备再回到卧榻上,抬眸时忽然发现——司空珉忘了他的伞。
  前院里,管家将今日买的新柴交给阿莲,嘱咐她阴雨天将至,尽快将柴劈完,别误了厨房烧火。
  阿莲满手的伤和茧,神色木然地答应着,心里仍有无数的不甘。
  顾婆持着伞从前院走过,行色匆匆,阿莲直直地看了一眼,眸间一亮。
  “是给公子的伞吗?我走得快,让我去吧。”她对顾婆笑道。
  顾婆本不打算转手给阿莲,却敌不过她伸手来夺,随后阿莲如愿以偿,拿着伞一阵小跑去追司空珉。
  府门外,一辆陌生马车停驻,阿莲还未走近就已听到说话声。
  “……司空公子,多谢你这段日子照看我家姑娘,我今日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见见她?”
  司空珉几乎是脱口而出:“竹影姑娘,你来得不巧,凌姑娘她已经去京城了。”
  名叫竹影的女子困惑道:“去京城?”随后又自问自答着,“难道是去投奔我家公子吗?”
  司空珉轻声附和:“我想应该是吧……”
  阿莲还没听完,就已经晕头转向,来找凌之嫣的这女人是谁?凌之嫣明明就在府上,司空珉为何扯谎?
  那辆马车都走了,阿莲还愣在门口。
  司空珉目送阿莲的马车离去,不动声色地在心内松了一口气,竹影的夫君是萧潭手下的刘寅,若是让她见到凌之嫣,凌之嫣极有可能会从她口中听到萧潭的消息……小心驶得万年船,司空珉确信自己只能如此行事。
  思量过后,司空珉这才发觉忘了拿伞,暗笑自己近来真是魂不守舍,转身准备亲自回去取。
  凌之嫣待会肯定会取笑他吧。
  司空珉刚一回到院内,猝然间看见阿莲,顿时变了脸色,立刻看了看左右,上前阴测测地询问:“方才都听到些什么?”
  看来方才的事果真非同小可,阿莲不敢抬头看他,双手奉上雨伞颤声道:“回公子的话,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奴婢只是来为公子送伞。”
  司空珉接过伞,脸色并没有缓和:“你最好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
  阴雨绵绵,直下了三四日。雨水顺着黛瓦淌下来,在窗前织成晶莹的珠帘,又将院中的景致晕染成朦胧的水墨画,墙角覆了层薄薄的苔藓,泛着幽幽的绿意,时间随之变得粘稠缓慢。
  这日尚未破晓,凌之嫣仍在里侧昏睡着,混沌中忽而感觉到身旁的人翻了个身,接着贴在她身前。
  凌之嫣迷迷糊糊,四肢百骸酥麻着动弹不得,加上神志不清,一时不知身在何处,闭着眼懵懂之中道出一声:“殿下?”
  “嗯?”司空珉脸色稍沉,一手扶着她的后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声音清晰地问,“做梦了?”
  语气虽轻,却还是让凌之嫣瞬时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唤错了人,忙睁开眼改口轻喃:“夫君今日不去郡府吗?”
  司空珉听到她的问题,一边吻着她的耳廓一边回答着:“为夫不想那么早出门。”
  然后他折腾到天蒙蒙亮,帐内透进来些许薄光,彼此已经能看见对方的容颜。司空珉大汗淋漓,扣着她仍不松开,像是刻意要让她看清楚,到底是睡在谁的怀中。
  凌之嫣敛眉接受着他的索取,为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呼唤感到后悔,她盼他没有听清,但是瞧他的样子,分明是听到了心里。
  情场上的嫉妒心不分男女,凌之嫣明白,只好对他百依百顺。
  云消雨散后,司空珉意犹未尽地穿衣起身,临下床前俯身对凌之嫣道:“你接着睡吧,别下来了。”
  凌之嫣靠在枕上嗯了一声,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在临走前对着她的脸亲昵,然而他今日没有。她转眸目送他离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日转瞬即逝,傍晚,司空珉一回来就进了书房。
  凌之嫣在主屋等他用晚膳,等了一炷香功夫也没见他从书房出来,略一犹疑,便起身去书房请他,算是为今早那句唐突的话服个软。
  书房的门敞着,凌之嫣便直接走了进去,司空珉正低头看京城送来的信,看得专注,没注意到她进来,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将信收起来。
  凌之嫣看在眼里,怔愣着站在入门处避嫌,没再往前靠近。
  司空珉抬眼见是她,脸上随即泛起柔和笑意:“来了怎么不叫我?”为免她多心,又解释道,“我在看京城来的信,所以私密些。”
  凌之嫣前阵子也给她哥哥写过信,听到这话忙问:“难道是我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司空珉摇头:“不是的,你别多想。”
  凌之嫣不肯轻信,面带疑惑地望着他。
  司空珉关上门,悄声道:“义父说京城要派巡抚来平南郡,他想避开巡抚大人,所以暂时不能来为我主婚。”
  凌之嫣没怎么在意成婚之事,对于巡抚的到来却有些好奇,便低声问:“巡抚来平南郡所为何事?”
  司空珉也不隐瞒,轻展眉梢:“削藩。”
  两个字在凌之嫣心头盘旋,此举自然是冲萧潭来的。
  她记得萧潭曾经跟她说过,陛下已经亲口答应他了不再削藩,当时他还洋洋得意。
  凌之嫣心内嗤道:什么君无戏言,原来只是缓兵之计,让萧潭放松警惕的。
  想到这儿,她忽然明白司空珉为何会这样爽快地把这秘密说给她听。他想看她是不是担心萧潭?
  她对削藩一事不再多言,抬眸道:“饭菜要凉了,快去吃饭吧。”
  司空珉轻笑:“好。”
  那件小事算是翻篇了,跟萧潭有关的“削藩”二字像一片翎羽划过凌之嫣心间,但是没有激起太多涟漪,刻意不让自己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她就真的渐渐将他淡忘了。
  她诧异于自己的薄情,但是想到萧潭对她或许薄情更甚,也就冷笑着接受了如今的自己。
  又平淡过了两日,凌之贤从京城写来的信也送到了司空府。
  司空珉在官署未归,凌之嫣独自拆信来瞧。哥哥在信上问她要不要去京城,他会想办法安顿她。
  凌之嫣握着信感慨,太迟了,她现在连司空府都出不去,更别提离开潇湘城……况且哥哥只是太学生,虽然风光但是没有官职,更何谈实际的势力,她过去只会给他添麻烦,不能冒险去京城投奔他。
  再者,父亲得罪了人,眼下这个关头,一家人还是分散为好。
  凌之嫣忧思涌上心头,父亲为官即便不是大公无私,也是兢兢业业,母亲虔诚敬香拜神,一家人正直恭良,从未做过坏事,为何会落得如今田地?
  正伤感着,芬儿忽然闯入,边走边对凌之嫣哭诉:“夫人,求你救救阿莲吧,她不知中了什么毒,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了,就要变成哑巴了!”
  中毒?变成哑巴?凌之嫣一听,顿时心跳如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她忍着不适将信收好,心里盘算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起身正要宽慰芬儿莫要再哭,然而自己却明显头晕胸闷,芬儿的泪还未止住,凌之嫣下一瞬竟颤微微晕倒在地。
  眼前变黑的须臾间,近来的人世变故都化作定格的画面跃然于脑海中,萧潭的脸出现了许多次,各种表情诉说着各种不同话语。不知为何,最后一个画面是他躺在简陋的床板上,身上流了好多血,被包扎了好几层,他强撑着坐起来,像是急着去见谁……
  凌之嫣醒来时,司空珉正守在榻前,脸上的喜色不容忽视。
  她还闻见了药味,狐疑着正要起身,司空珉伸手搀扶着道:“夫人有喜了,往后可要当心。”
  “什么?”凌之嫣几乎变了声,近来对喜字格外敏感。
  司空珉眉目间的欣喜不改,又对凌之嫣解释道:“大夫正在写方子,还没走呢。”
  “大夫来了?”凌之嫣昏昏沉沉的,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清醒着。
  这时外间有个声音又道:“安胎药开好了,请公子过目。”
  顾婆走出去接药方,又进来递给司空珉,司空珉看了两眼,随即让顾婆给大夫拿药钱和赏钱。
  凌之嫣听到安胎药三个字后,怔怔地看着顾婆忙前忙后。上个月她曾误以为自己怀孕,但当时的惴惴不安远不及亲耳听大夫诊断后说出来的话让人惶恐。
  这么快……真的怀孕了?凌之嫣黯然合上眼眸,大夫这话说得轻巧,可她往后皆是身不由己了。
  司空珉坐在榻边没走,握着她的手问:“是不是觉得很累?”
  凌之嫣虚弱地点头,司空珉知道她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月事过后她便一直跟他同寝,所以现在毫无疑问怀上的是他的孩子。司空珉对此心知肚明,愈发有人逢喜事的风度。
  他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叮咛:“大夫刚才跟我说,头三个月会很辛苦,不过你别担心,他开的安胎药会让你轻松一些。”
  第31章 萧潭回来 我想她想得快发疯了
  头三个月很辛苦, 没有人能替她承受。凌之嫣在司空珉面前反应平静,事已至此,她总不能说自己后悔了。
  无依无靠, 能撑到现在离不开司空珉的照拂, 爹娘也会体谅她的苦衷吧?
  只不过,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不会埋怨她,为了当司空府的“夫人”, 任性地在主屋住下了, 没有考虑自己的实际名分、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庶出……
  凌之嫣疲惫掩面,需要操心的事还有许多,可她已经力不从心了。
  司空珉见状,不放心地问道:“你是介意我没能给你名分吗?”
  这件事原本也是他的心结所在, 故而一开始没提。
  凌之嫣放下手,不置可否地回望他, 她是觉得有些委屈, 但司空珉已经求过他的义父,事情不顺利,也不能一味苛责他。
  司空珉讪讪地用手心覆在她手背上, 软语道:“一时半会儿或许解决不了婚事,不过我可以先求一纸婚书过来,我们的孩子不会没有名分的,你放心,以后我拥有的一切都由他继承。”
  凌之嫣听他想得长远,不由得牵了牵唇角, 不管怎样,司空珉是值得她信赖的。
  ……
  虽然大夫开了安胎药,但对凌之嫣来说效果甚微, 她食不知味,连续几日只能喝下汤水,身心交瘁。
  司空珉看在眼里,也跟着吃不下饭了,他撇下官署的事,留在家里陪凌之嫣解闷,下厨做点心,还弹琴给她听。凌之嫣胃口不见好转,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渐渐多了。
  虽然才刚刚怀上,但司空珉已经打点好孩子出生后的繁杂琐事了。若能安稳相夫教子,好像也不失愉悦。
  天不遂人愿,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萧潭竟然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
  凌之嫣难得精神好些,想给未出生的孩子绣一顶帽子,于是再度拿起针线坐在绣案前。司空珉守在一旁,一会儿看看她绣的花样,一会儿看看她。
  晌午未到,芬儿急匆匆进来禀报:“公子,夫人,詹阳王殿下来了!”
  凌之嫣手上的针没拿稳,失神扎在了已经绣好的半边,芬儿慌慌张张的样子让她不悦,仿佛是她跟司空珉偷情被抓了,现在必须要躲起来一样。
  不过,凌之嫣也发现了不寻常之处,萧潭来司空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她从未见过侍女这样急着来通传,今日芬儿这般举动,似乎是被谁一早交代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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