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有及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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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侯府能将他请来,必然耗费了极大心力。而且此事一出,亦意味着荣庆侯府今后在朝中更加稳固的地位。
  这样看来,二公子加冠之后,便会入朝为官,正式步入仕途了。
  如此背景之下,这场冠礼虽是喜事,却不比平常热闹,反而处处透着紧张。府中上至当家主母,下至洒扫小厮,皆被耳提面命,不得有丝毫差错。
  这一次,我万分谨慎,心里头一遍遍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犯半点错。
  只求老老实实守好本分,也盼着二公子事务缠身,无暇再来教训我。
  我小心翼翼捧着绿牡丹,因为身上伤势已缓,脚下也稳了几分,将它送至大夫人房中。
  其余各色牡丹由其他人用小推车一并送来,一团团、一簇簇,盛放得极是热闹。
  大夫人立于花前,指尖轻拈花瓣,目光和缓,低声感叹:“真是想不到,咱们侯府竟还能出个养花的大家。”
  她素手如玉,轻轻翻着花叶,语气中难掩几分欣然,“好极了,有赏。”
  我心里欣喜,正欲俯身行礼,旁边那位大丫鬟却轻巧一步,将我身影挡在身后。
  她笑盈盈地凑近大夫人,开口便是吉祥话。
  “这都是托了二爷的福气。二爷乃是金童转世,连这十年难养一株的绿牡丹,如今也一口气出了两盆,还都出在二爷院里。”
  她回头斜了我一眼,我不甚分明是何意,她又笑着转回去:“哪是这小仆人养得出来的,分明是借了二爷的气运。”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话竟然可以说得这样黑白颠倒。
  可大夫人却笑了,眼角细纹微颤,语气温柔:“你这张嘴,倒真是会说话。”
  她看似埋怨,但那话里和面上的欢喜作不了假,正是认同了大丫鬟的话。
  她拿手指虚虚点在大丫鬟的额头前,似嗔似宠,旋即随口道:“罢了。若随意赏了他,反倒冲了诺哥儿的福气。”
  大夫人语气轻淡,连个眼神都未分给我,吩咐道:“退下吧。”
  大丫鬟这回不再掩饰地笑了,朝我挥了挥手,手腕翻飞,带着十足的得意。
  我只能低头应声:“是,小的告退。”
  出了大夫人的院子,我不敢停歇往回走。心里倒是没什么难过,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已是稀松平常。
  还没等走回花圃,就见阿初急匆匆从二公子院里奔出。
  一眼瞧见我,他几步冲上前来,语气压得极低:“小山,你上哪去了?二爷到处找你。”
  “我刚去大夫人那里送花去了。”我缩了缩脖子,讷讷问,“二公子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天可怜见,眼下府里忙得人仰马翻,二公子竟还惦记着我,实在是天命不饶人。
  阿初脸一沉,抬手就拎住我后领,轻而易举将我提离地面:“主子叫你,哪由得你多嘴问缘由?”
  他眉峰紧锁,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但我也不是头一日受他训了,自知挣扎无用,便乖乖任他拎着,甚至还暗暗用力收起膝盖,免得让他拎得太辛苦。
  快到屋前时,阿初忽地叹了口气,将我放下,手上顺了顺我皱巴巴的衣襟,语气低缓了些:“小山,不该问的别问。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
  我点点头,小声应道:“我知道的,只是问问你罢了。”
  阿初却没再和我多废话,抬手在我背后轻轻一推:“进去吧,别让二爷等急了。”
  屋内,丫鬟正低头研墨,二公子身着素衣,单手支颐,神色似喜非喜,眉眼间却藏着一缕缱绻不明的忧色。
  我怔了怔,脚步顿在门侧,不敢随意出声,免得扰了他的兴致。
  许久,二公子才放下笔,吹干纸页,动作极轻极缓,仿佛其中承载的是不容折损的密语。
  他将信折妥,收入信封之内,末了又细细抚平封面上微不可察的褶痕。
  随后,他挥手,让丫鬟退下。
  “小山,来。”
  我低头向前,不敢走得太急,怕身上暑气未褪,冲撞了他的鼻息。
  “二爷。”我低声回答。
  二公子并不抬眼,只缓缓将那信封递与我,语气柔中带冷:“这封信,你亲自送到镇国公府,务必亲手交给世子爷。”
  我惊愕地抬头,这信看起来如此重要,竟要我去送吗。
  二公子眼底盛着不容置疑,厉声道:“一定要规规整整地送去。记住没有?”
  “是,二爷。”我连忙弯腰应声,双手恭敬托起。
  “恩。若世子爷不在,你便等到他回来。”
  “是。”我低头,再不敢多问半句。
  “好了,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山():你把这事交给我去办,说白了你也没当回事啊
  第5章 我为信使
  荣庆侯府位在南城下坊,而镇国公府则傲居西城主街,乃是皇上亲笔御赐的勋贵宅邸。
  步行过去,大约需半个时辰。
  我将信小心地用素帕包裹,贴身藏于怀中,怕被体汗浸湿。
  从角门出去,我一路疾行。
  远远地,我望见镇国公府的高墙。
  飞檐如翼,隐隐压住天色,宛如横卧在西城的一头沉睡猛兽。
  走近,门额上金漆“镇国公府”四字遒劲有力,霸气迫人。
  两名披甲侍卫肃立门侧,目不斜视。
  我腿脚如飞从正门路过,悄悄绕到西角小门。
  见到门丁,我迈上前一步,通报来意。
  门丁看清我手中的通帖,说道:“不巧,世子爷不在,怕是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我点头:“无妨,二公子吩咐我要将信亲手交予世子。”说着,我指了指角门一侧可远望正门的台阶处,“我在这里等候即可。”
  门丁瞧我身形单薄,话语恭谨,便没再阻拦,顺手递了张旧小马扎给我,我连声道谢,坐了下来。
  这一等,就等到暮色沉沉,天边浮云如烧灼,半空被夕阳镀上一层流金。
  李昀正是在这时策马而归。
  马蹄踏碎晚光,他身上披着一层金色祥云,英姿勃发,巍如山岳,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我怔忪一瞬,来不及再感叹了,眼看着他就要进府。
  我连忙自角门奔出,大声喊:“世子爷且慢!”
  霎时,一杆长戟杵在我的胸膛。
  守门侍卫厉声呵斥:“干什么的!”
  我唰地冒出一身冷汗。
  李昀勒马在前,停下,看了过来。
  看清是我,他命令道:“住手。”接着问我,“你来做什么。”
  我迅速将怀里的信件拿出,拨开帕子,双手呈上:“二公子遣小的来送信。”
  “送信?”
  李昀深深看了我一眼,翻身下马,曲起两根手指将信夹走。
  见信封上的字迹果然是二公子的,他才淡漠开口:“信送到了,你回去吧。”
  我弯腰低首,恭声应道:“是,世子爷。”
  转过身,背脊还来不及松下。
  “等等。”
  我脚步一顿,再次回身。
  只见李昀神情莫测,目光幽冷如潭:“我再写一封信,你送回给你家二爷。”
  府内景致极好,花木疏朗,砖石有纹,檐下悬灯皆是上等工匠手笔。
  李昀走在最前面,步子看着不疾不徐,走得闲庭雅致般,但我几次险些跟不上。
  抬眼,看到春生大哥与另一名侍卫并肩而行,皆是沉稳挺拔的身形,面无表情,显出府中骨血气派的威仪。
  我越发感到拘束,加快脚步,悄声随行。
  到了院门,李昀径直踏入主屋,春生则领我去了旁边的耳房。
  屋内清凉雅净。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穿着利落的小厮上前,放下一盏茶与一碟点心,就退了出去。
  我直到这时才觉出饥肠辘辘,肚腹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低头将两块点心匆匆吞下,又就了几口茶压住,才终于缓过气来。
  然后,双手叠在腿上,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春生推门而入,手中捏着一封信。
  “这是世子爷的回信,叫你交给二公子,千万别丢了。”
  我急忙站起,先在袍子上擦干净手,才双手接过:“是,我记下了。”
  “恩。天快黑了,我骑马送你回去。”
  我惊喜地抬头看春生,又本能地想起李昀,忙低声回绝:“不必了,春生大哥,我脚程快,赶着天黑前一定能回去,免得劳烦。”
  春生打断我:“是世子爷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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