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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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伊是真的要被他的固执气笑了, 这一路过来,自己怎么苦口婆心地说明危险都没用,全是他的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地跑来宇宙,自作主张地拿他自己当饵直钩钓鱼,自作主张地给自己这只军衔明明比他高的虫安排了把虎调离山后炸山的任务——
  好吧这些他都忍了,毕竟他也苦x已久,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自作主张地抗拒起医护来。
  塞伊简直要出离愤怒了,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拉他。
  然而他刚一伸手,诺维却像是触电般猛然一颤,拼命摇头抗拒。
  “不、不行。”
  他努力挣扎着,抬起头,凌厉的伤口染红了他半张苍白脸色,也染红了其中一只灰蓝色眸子,让里面死海一般的深深绝望再也无处遁形:
  “我、我用药、雄主会知道的。”
  塞伊动作一顿。
  “塞伊……”
  他重新低下头,噼里啪啦的鲜血更是砸到地上,不知怎么的,塞伊莫名觉得,明明好友坚强地一滴眼泪都没掉,可他的眼睛就是在哭:
  “……我不可以被雄主知道……不可以被他发现……”
  “我不能没有他……”
  浩瀚无边的宇宙里,真心最不值钱,可也总有虫,追逐着那几两真情,哪怕一次次万劫不复。
  片刻后,塞伊终是叹出一口气,烦躁地挥挥手,一边示意随舰医护不必上前,一边妥协般蹲下身子,无奈地看着他。
  “不让医护看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他示意地下的血迹:“不处理的话,都不用x再动手,这次你就能活活疼死,到时候给你雄主留个尸体哭坟吗。”
  没有现在宇宙里两只军衔最高的长官批准,第五集团军的其他虫都站在远处观望着,谁也不敢就此上前。
  也因此,谁也注意不到,微垂着眼的诺维扑扇着长睫,下着怎样的决心。
  “那个,”他无意识地舔着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开裂的嘴唇,轻轻道,“你还有吗。”
  塞伊猛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走,诺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肯定道,“你果然有。”
  “你疯了!”
  塞伊没敢使力,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转而怒骂道:
  “那玩意有多疼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平白无故地遭这个罪干什么,你去医护那里拿药不行吗!”
  少将先生被气得七窍生烟,愤怒地来回踱着步,但诺维也是九台军舰都拉不回地倔强着,全然不肯顾及他自己,只执着地哀求着。
  原本塞伊犟脾气也上来、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给的。
  但当他准备离开、诺维被他猛然甩开、身子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下时,他才注意到原来不止是右脸,他的身上居然也有伤。
  一道约莫二十厘米左右的伤口淋漓在腰后,因为时间过长已经和黑色作战服黏在一起,明明已经血肉模糊成一片,他却自始至终坚强地没让他意识到。
  ——一如他们认识的这十几年。
  “……那东西我可以给你。”
  塞伊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软下了态度。
  他总是没办法说服好友的倔强,忍不住暴躁地抓了把头发,近乎好奇地询问道:
  “但你这样瞒着你雄主,真的瞒得住吗。”
  诺维低下头,灰蓝色眸子垂下,压下里面翻滚的所有不安。
  “我会有办法的。”他轻声道,颤着睫毛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想说服谁。
  可办法,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晚上他坐在床上,茫然地望着手里的光脑,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视频时间不是期待而是忐忑。
  x的出手非常不留情面,毕竟本就是奔着杀他来的,右边腰后皮开肉绽着,脸侧更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伤口。
  脸上和身上已经上过塞伊给的药,但完全无济于事,疼痛没有停止,反而在药的强力加持下变得更加绵密且难以忍受。
  可比起一会要进行的晚间视频,这些疼痛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不知所措了。他怔怔坐在床边愣神了好一会,终是缓缓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花洒凉水落下,溅到皮肤上,更加剧着对痛感的本能畏惧。
  他已经无暇在意那么多,脱光衣服钻进凉水中,在骤然升起的灭顶疼痛中,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用沐浴露泡沫遮掩着脸上和身上的伤口,自虐般拼命装饰着自己,粉饰着一切太平。
  塞伊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伤口千万不能沾水”的注意事项全然抛之脑后,药粉沾了水更是宛若灼烧,滚烫在伤口上,已经分不清是什么让他更疼了。
  ……真的很疼。
  但他也真的别无选择。
  恐惧自凉水中渐渐升起,好半天后,他终于摇摇欲坠地积攒出足够勇气,颤抖着摁下视频通讯邀请。
  铃声响了一下便被接起,科恩还在实验室里加班,抬头看到站在花洒里的他先愣了下。
  “怎么这时候给我打视频了。”
  巡航舰上的时间没有那么规律,总是会需要应付各种突发会议,科恩便迁就他的时间,都是等他主动发起邀请。
  大部分时间他都会选择在睡前的床上,抱着科恩的衬衫再最后跟科恩说两句话,被他调侃到面红耳赤,就可以带着思念和渴望、枕在雄主气息里进入睡眠了。
  诺维莫名鼻子一酸,虽然才短短一天,但那个安心又坦然的自己好像再也回不来了。他快速低下头,用蒸汽掩盖着脸上全无血色的苍白。
  “没……想让您看看我。”
  哗啦啦的水声足以掩盖很多,他努力侧身遮掩着脸上的伤口,既不敢擦掉泡沫,也不敢改变姿势、更不敢把其他放进摄像头里,只竭尽所能地用自己知道的那些勾/引虫的花样,笨拙地想要把雄虫的视线停留在自己完好的那一半身上。
  腰后刚刚才处理过的伤口又在淌血,止不住的血沿着赤裸的长腿落下,混在凉水里,又被昏暗的灯光假装成一切如常。
  “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
  然而面对他处心积虑的勾/引,视频另一面的科恩却显得非常平静,甚至比起以往,更仿佛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诺维根本不敢抬眼,强忍着胆战心惊,硬撑着摇了摇头。
  “嗯,我这边还有别的事,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聊。”
  说完科恩便切断了通讯,诺维点点头,失落的同时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比他们平时联系的时间短多了,但他也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即使知道明日也依旧是一场硬仗,现在也只鸵鸟地想把自己埋起来,能苟延残喘地抓住多久就是多久。
  隐瞒的惶恐和疼痛种种混杂在一起,当天晚上他取身后东西时,跪坐在床上好一会,又捂着脸,一点点把那条刚刚取出的、还湿漉着的领带重新塞了回去。
  经历一天领带上早就没有什么气息残留了,且他其实并没有尝试过在填满中睡眠。
  可那是科恩佩戴过的东西,是他给他的、他和他之间的连接——依靠这一点,他就能自欺欺虫地将它当做慰藉。
  对科恩的思念达到了顶峰,他拆封了一包新的衬衫,躺在床上,缩进里面,让衬衫环抱住自己,想象着那是科恩的手臂,脸埋进其中瑟瑟发抖。
  他真的好想、好想科恩,可他不能说。
  次日早上的视频也没有进行,科恩似乎在忙碌着什么,信号并不好,时有时无的,没说两句就挂断了。
  诺维抿着唇,一夜无法安睡的转辗反侧愈发惶惶着这一切,一边自我说服着雄主一定是又忙通宵了,一边垂头丧气地打着字:
  “雄主,我今天带几号。”
  对面只短促地回复了一个数字,是串普普通通的拉珠,平常到甚至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没有耳机另一端科恩的呼吸,他也依旧戴上耳机跪坐在床上,点下录音键,想象着科恩还在那边监督那样,一点点记录下全过程。
  以往总会变着法子想听科恩的哄他,这一刻又胆小成僭越。
  他涩着眼睛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三分钟扩张,又认真地数着时间、每半分钟唤出一句“雄主”。音频里只有他一只为了讨好而努力的动静,他忐忑着发送出去,隔好一会才听到科恩一句“乖”。
  诺维的眼圈刷一下红了。
  无论经历过什么,第四集团军的巡航任务还需要继续进行。
  第五集团军也还没离开,早会前塞伊特地绕路来看他。
  诺维强撑着摇摇头,出门前他把科恩的衬衫穿进了自己的军装下面,和着下面塞得满满的拉珠、领带一起,构筑着他还能以一只正常虫行走的唯一支撑。
  巡航早会开得非常迅速,虽然为了避免其他虫也成为x暴怒下的牺牲品、他选择孤身去犯的险、以至于任务舰上绝大多数虫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不瞎,他脸上的伤口和那不自然的惨白却是虫虫得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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