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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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怀琰登基后,他官拜左相,高敬枭为右相,二人平起平坐。
  高敬枭一直未开口,静观其变。
  赵雪衣话音未落,周甲便接口:“要想让降卒归心,光靠杀不行,陛下这招高明,给个名分,拴住那头……咳,稳住那位,比派十万大军镇守都管用!我看行!”
  祝忠、祝义两位新近归附的将军站在武将队列中,低着头,不敢轻易表态,但眼神闪烁,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权衡。
  角落里,郑月瑶默默记录着朝堂上每个人的言行。
  萧怀琰高坐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那个歪斜的发髻非但没有折损他的威严,反而让他平添了几分莫测之感。
  他听着下方的争论,目光平静,只在赵雪衣和周甲发言时,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萧连誉并未表态,只是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极其的不寻常。
  最终,萧怀琰并未当场强行压下所有反对声音,只是沉声道:“立后之事,朕意已决。诸卿所虑,朕已知晓,退朝。”
  退朝后,御花园凉亭。
  萧怀琰已重新束好发,与前来议事的拓跋金戈对弈。
  拓跋金戈执黑子,落下一子,状似随意地开口:“那位沈朝青,看着是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可行事作风,可绝非善类。心黑手狠,睚眦必报。陛下立他为后,引狼入室,还望三思。”
  萧怀琰执白子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未抬,声音平淡无波:“你昨日去见他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拓跋金戈拈棋子的手指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坦然承认:“对。”
  “啪。”
  白子落下,清脆一声,却带着千钧之力。
  萧怀琰终于抬起眼,看向拓跋金戈,那双绿眸深处不再是朝堂上的平静,而是翻涌着冰冷的、近乎实质的警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下不为例。”萧怀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若是再没我的同意去见他……”
  他微微倾身,隔着棋盘,盯着拓跋金戈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一字一顿:“我就让你,先变成真正的病秧子。”
  凉亭内,杀气弥漫。
  拓跋金戈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知道,萧怀琰绝不是在说笑。
  为了沈朝青,这位陛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是我失言,陛下息怒。”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萧怀琰脸上铜面具,巧妙地转换了话题,“说起来,陛下这面具……还要戴多久?钦天监那边,还没找到解决反噬之法吗?”
  萧怀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盘,执起一枚白子,“怎么,嫌朕这副模样,有损国体?”
  “臣不敢。”拓跋金戈落下一子,慢悠悠地道,“只是想起当日情景,仍觉心惊。陛下为了窥探那一线天机,强令钦天监行逆天之术占卜沈朝青的生死……若非陛下真龙之气护体,恐怕就不仅仅是鬼纹反噬那么简单了。”
  萧怀琰沉默片刻,面具下的眸光晦暗不明。
  他当时几乎疯魔,搜寻数月无果,所有理智都已耗尽,才会行此险招。
  钦天监正曾苦苦劝阻,言此术凶险万分,极易遭天谴,轻则折寿,重则殒命,且即便成功,施术者也必受反噬。
  但他一意孤行。
  结果,他得到了“生机在南,遇巫则解”的模糊指引,而代价,便是这自额角蔓延至下颚的紫黑色纹路。
  第120章 不是喜欢写字吗?手便全都剁了吧
  沈朝青被锁在殿内,日子过得百无聊赖。这日,萧怀琰坐在窗边批阅奏折,偶尔抬头,便见沈朝青倚在软榻上,对着窗外出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只被圈养得失去了锐气的名贵猫儿。
  “青青。”萧怀琰唤他。
  沈朝青抬起眼帘,半眯着眼睨他,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
  萧怀琰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沈朝青本不想动弹,但他闲着也是闲着,终究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垂眸一看,桌上摊开的尽是些各地水利、农桑、工造的奏折。这些看似琐碎,实则是一国根基,民生所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是民怨沸腾,大厦倾覆的隐患。
  他已经好久没接触这些东西了,一时不明白萧怀琰的用意。
  “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萧怀琰将手中的朱笔递向他,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批着玩玩?”
  沈朝青不为所动,“你的活,让我干?辽帝陛下,您这算盘打得很精啊。”
  在试探他是否还有异心?
  萧怀琰并不解释,只是看着他,那双绿眸中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鼓励。
  他笃定沈朝青无法抗拒这种来自权力核心和智力博弈的诱惑。
  在他的目光下,沈朝青心底那点不甘寂寞和身为统治者的本能,终究被勾了起来。
  他冷哼一声,抢过那支朱笔,开始翻阅奏折。
  起初只是随意扫视,但很快,他便沉浸进去。
  何处该兴修水利,何处可改良粮种,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如何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成效……那些沉睡已久的帝王心术与治国方略瞬间苏醒。
  他的批注往往一针见血,提出的方略既兼顾现实,又不乏长远眼光。
  批完几本,他看也不看萧怀琰,直接将奏折甩到他面前,“批完了。”
  萧怀琰拿起他批注过的奏折,仔细翻阅。他看得极认真,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微微颔首,绿眸中不时闪过激赏的光芒。
  更让沈朝青惊讶的是,萧怀琰竟真的全盘采纳了他的意见,未作任何修改。
  事后,萧怀琰从不提及此事,仿佛只是他送给沈朝青的一个游戏。
  但林绶却总会“不经意”地在沈朝青耳边提起。
  “听说洛水河渠按新法修缮,今春灌溉便利,沿岸百姓额手称庆……”“君上之前批注推广的抗旱粟种,在南郡长势极好,若今岁丰收,必是万民之福……”
  沈朝青明面上没什么反应,依旧每日逗弄旺财,或是靠在窗边看书,仿佛浑不在意。
  细心如林绶却能发现,君上逗弄旺财的时间长了,无人时,他甚至会对着窗外舒展的枝叶,极轻地吁出一口气。
  他总得找点事干,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
  这日,林绶照例呈上一份奏疏。沈朝青以为是给萧怀琰的,并未在意,随手接过放在一旁,目光扫过封皮,却猛地顿住。
  那奏疏的抬头,并非呈给辽帝,而是直书“谨呈晋君”!
  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缓缓打开奏疏,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气血上涌。
  奏请人是几位在辽国新朝中混得不错的前晋老臣,名字他都有些印象,甚至其中一两人,当年还曾受过他的提拔。
  奏疏开头,极尽吹捧之能事,感念他昔日在晋国的某些仁政,用词谦卑恳切,仿佛他仍是那位值得他们誓死效忠的君王。
  然而,越往下看,沈朝青脸上的血色褪得越干净,捏着奏疏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后面的核心内容,是以“体恤君上身体”、“为了辽晋和睦、天下安定”为名,“代表”晋国故土千千万万的百姓,恳请他主动向辽帝请辞,放弃‘二圣临朝’之权,甘居后宫,安分守己,以免引动前朝旧怨,致江山再起波澜,让百姓重陷战火。
  字字句句,看似冠冕堂皇,忧国忧民,实则字字诛心!
  潜台词赤裸而恶毒:您就安心当个被圈养的“祸水”吧,别出来掌权给我们这些“前朝余孽”添麻烦了!我们还想在新朝好好过日子,攀爬新的高枝呢!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安定因素”,是原罪!我们迫不及待要与您切割干净!
  “哈……”
  沈朝青气的想笑。
  他不愿意当这个劳什子“君后”是一回事,可被昔日臣子弃如敝履,彻底定性为一个只能依附他人、安心待在后宫的“玩意儿”,是另一回事!
  他脸上绽开一个极其艳丽的笑容,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沈朝青对林绶挥了挥手。
  林绶刚躬身退下,沈朝青猛地将那份奏疏狠狠摔在地上,犹不解气,他抓起手边小几上的两个汝窑瓷盘,狠狠掼在地上。
  “砰——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殿内炸响,瓷片四溅。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萧怀琰下朝回来了。飞溅的瓷片正好有几片落在他脚边。
  萧怀琰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片和那份被揉皱的奏疏,再看向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的沈朝青,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挥退闻声欲进来的宫人,反手关上殿门,大步走到沈朝青面前,不由分说地将浑身颤抖的人紧紧搂进怀里。
  “好了,没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安抚,更带着压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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