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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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劳萧皇子一路引路。”他眉眼弯弯,语气轻飘,“这个,赏你的。”
  那玉佩质地极佳,雕工精湛,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更刺目的是上面清晰无比的海棠花纹,晋国王室的象征。
  将这玉佩“赏”给刚被自己羞辱过的敌国皇子,其意味,不言而喻。
  萧怀琰握着那枚突然被塞过来的玉佩,指尖微微一僵,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将玉佩收拢入掌心,退后一步,垂首立在一旁。
  接下来的宫宴,气氛诡异而紧绷。
  辽帝虽强颜欢笑,努力维持着场面上的礼节,但眼中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他当着沈朝青的面,斥责了萧怀琰今日“冲撞”晋帝车驾的行为,命他赔罪。
  萧怀琰上前,对着沈朝青躬身一礼,“今日之事,是我鲁莽,冲撞了陛下圣驾,请陛下恕罪。”
  沈朝青端坐着,手里把玩着酒杯,“无妨,小事一桩。萧皇子也是护国心切,朕欣赏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呢?快快请起。”
  他表现得大度无比。
  辽帝和辽国众臣见状,心下稍安,以为这位年轻的晋帝总算愿意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气氛似乎有所缓和。直到辽帝亲自呈上早已议定的赔款礼单,金银珠宝,牛羊马匹,列得清清楚楚。
  沈朝青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卷华丽的礼单,随手将其搁在案上,然后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吟吟地看向辽帝:“陛下诚意,朕看到了。只是……”
  他拖长了语调,成功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是朕方才想了想,这些黄白之物,固然珍贵,却并非朕最想要的。”
  辽国席间,坐在下首的两位将领,祝忠、祝义兄弟脸色骤变。
  性格更冲动的祝义猛地站起身,“晋帝陛下!这和约条款早已议定,岂能出尔反尔?!”
  他话音刚落,站在沈朝青身后的周霆“唰”地一声佩剑出鞘半寸,剑锋瞬间架在了祝义的脖颈上,声音森寒:“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
  祝义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却不敢再动。
  其兄祝忠连忙起身打圆场,对着沈朝青躬身赔礼:“陛下息怒!舍弟性情耿直,绝无冒犯之意,只是这和约之事,关乎两国信义,还望陛下……”
  辽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挥手制止了祝忠,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朝青,心中暗骂这和他儿子年纪相仿的小皇帝怎的如此难缠:“你待如何?”
  沈朝青仿佛没看到眼前的剑拔弩张,他姿态闲适地往后靠了靠,扫过那些被抬进来的,装满奇珍异宝的箱子。
  “辽国的宝物,难道就是这些死物吗?朕在晋国时,曾听过一句话……”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回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辽帝身侧的萧怀琰。
  “闻说辽国有孤鸿,落羽堪裁锦,清声可裂石。暂栖北疆雪,终凌霄汉中。”
  诗句对仗工整,词藻华丽,分明是极致的赞美。
  赞美那如孤鸿般不凡的人物,终将一飞冲天。
  但在此刻此景下吟出,却让所有辽人心头猛地一沉。
  尤其是辽帝,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沈朝青的意图,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沈朝青吟完,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萧怀琰。
  “这些金银,朕可以少要一半。”
  “朕要萧怀琰,跟朕回晋国。”
  辽国境内,夜色深沉。
  北域寒风凛冽,萧怀琰独自站在庭院中,披着一件外袍。
  他摊开手掌,掌心那枚海棠纹白玉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当年接下这枚玉佩时,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屈辱。他将它留下,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勿忘那日之辱,勿忘国仇家恨。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玉佩的含义变得复杂起来。每一次摩挲,带来的不仅是恨意,还有那些在晋国深宫中混乱,扭曲,却又无法彻底磨灭的记忆碎片。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第一眼看到沈朝青时的感觉。
  车帘掀开,那张毫无血色,漂亮的极近冶艳,带着几分慵懒和恶劣笑意的脸撞入视线。
  真好看。
  即便那人性格如此恶劣,手段如此狠毒,却依旧漂亮得惊人。
  谋士赵雪衣悄无声息地走近,看到他手中的玉佩,缓声道:“殿下,这玉佩您一直贴身收着,想必……十分要紧。”
  萧怀琰握紧玉佩,触感沁入掌心。
  “的确,”他声音低沉,“十分重要。”
  赵雪衣目光落在那玉佩上,借着月光仔细看了两眼。当看清那独特的海棠花纹时,他神色骤然一变。
  他是辽国少有的对晋国文化颇有了解的人,立刻认出这是晋国王室标志性的纹样。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三年前那场几乎让所有辽人蒙羞的出使。
  当时他也在场,晋帝下车时,曾随手抛给他们皇子一件“赏赐”。
  难道……难道就是这枚玉佩?!
  赵雪衣猛地抬头看向萧怀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忧虑。
  殿下他……竟然将敌国君主如此带有侮辱性质的“赏赐”贴身收藏了三年?!
  第75章 有去无回
  赵雪衣心中巨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殿下心思深沉,这玉佩之事背后定然牵扯极深,绝非他一个谋士能轻易置喙。
  他迅速收敛心神,“殿下,昭王府方才派人来请,言有要事相商。”顿了顿,“恕属下直言,昭王此人反复无常。与他合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今虽局势紧迫,但您是否再三思……”
  萧怀琰缓缓收拢手掌,将那枚带着体温的玉佩紧紧攥入掌心,“与虎谋皮?你看如今的辽国,内有何止一虎?外又有多少豺狼窥伺?”
  “晋帝虽看似休养生息,但段逐风已陈兵边境,其心叵测。北疆诸部虽暂与我盟,然狼子野心,岂会甘久居人下?国内,昭王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若此刻我与他先行拼个你死我活,无论谁胜谁负,都必将元气大伤。”
  赵雪衣面色一变,补充道:“届时,晋国铁骑会长驱直入,北疆诸部会趁机撕咬瓜分,辽国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可如今内忧外患,任何决定都必须万无一失。
  萧怀琰闭上眼,眼前似乎又闪过沈朝青明媚的笑容。
  那点南柯一梦般的情谊,不足以让他对辽国心慈手软,他只会更乐于见到自相残杀,然后轻松收割一切。
  所以必须行此险招。
  与昭王虚与委蛇,假意合盟,先稳住内部,一致对外,争取时间整合真正忠于自己的力量,消化北疆盟约,并应对晋国的压力。这是目前唯一破局之法,纵然险恶,也必须走下去。
  赵雪衣深吸一口气。
  既然殿下已做出决断,他作为谋士,便只需思考如何将这条路走通。
  “殿下既然心意已决,属下便直言了。”赵雪衣语速加快,思路清晰,“昭王相邀,必是试探殿下虚实与合作诚意。殿下此去,需示弱,亦需显强。”
  萧怀琰道:“先生何解?”
  “示弱在于,可稍露对晋国兵临城下之忧,对北疆诸部并非全然信任之态,甚至……可提及陛下新丧,您悲恸惶恐,方寸稍乱,让昭王以为您年轻识浅,仍需倚仗于他。”
  “显强在于,务必让他清楚,您手中仍握有相当力量,尤其是陛下留给您的部分禁军和拓拔将军等老臣的支持,绝非可任他拿捏。让他明白,合作则两利,内斗则俱损。”
  “此外,”赵雪衣目光微闪,“可抛出诱饵。例如,假意允诺,若合力击退外敌,稳定局势后,愿与皇叔共理朝政,甚至……可许以摄政王之权。虚名先予他,稳住他,换取实际整合力量的时间。”
  萧怀琰静静听着,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赵雪衣之才,确能为他查漏补缺,于险局中辟蹊径。
  “好。”萧怀琰颔首,“便依此计。”
  昭王府,夜宴。
  府内灯火通明,丝竹声靡靡。
  甲士虽未明列堂上,但那隐在廊柱后,帷幕旁的沉重呼吸与甲胄偶尔摩擦的细微声响,无不昭示着这里的戒备森严。
  主位之上,一个中年男人端坐着。他生的面团团一张富态脸,总是笑眯眯的,眼睛被肥肉挤成了两条细缝,红光满面,活脱脱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穿着宽大的锦袍,更显得身躯肥胖,手指短粗,戴着一枚硕大的玉扳指,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难以想象,几乎全民皆兵的辽国竟然会有这么一位油光水滑的王爷。
  见到萧怀琰进来,萧连誉未起身,却仿佛见了什么稀客:“哎呀,怀琰来了,快,快坐。皇叔这儿刚得了些新茶。”
  他热情地招呼着,仿佛只是寻常的家宴。
  萧怀琰面色平静,依言在下首坐下,赵雪衣无声地立在他身后阴影处。“有劳皇叔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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