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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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朝青听着福安的奉承,却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并未接话。
  圣明?缜密?
  或许吧。
  但他心里清楚,更深层的原因,或许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无聊,想看看这出被迫同笼的困兽之斗能上演怎样精彩的戏码。
  至于太后的马脚……沈朝青心底冷笑,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真的把致命把柄留在一个蠢钝如猪的阉货身上?无非是弃子罢了。弄死无惑,最多不过是打了太后的脸,让她肉痛一下,短期内安分些。
  不过,能打她的脸,本身也挺令人愉快的。
  况且,他也想看看,那条被拔了牙剪了爪的狼,在面对疯狗的撕咬时,究竟还有多少隐藏的手段和狠劲。
  “且看着吧。”沈朝青闭上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残忍,“看看咱们这位辽国的麒麟儿,到底能陪朕玩多久。”
  西偏殿·耳房
  门轴“吱嘎”一声推开,霉味混着劣质炭气扑面而来。
  萧怀琰立在门槛外。这所谓的“新居”不过丈许见方,一榻一桌积满灰絮。
  “辽国贵人,好生歇着。”引路小太监尖声讥笑。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能在金碧辉煌的紫宸殿找到这么一间破屋子,小皇帝也真是有心了。萧怀琰走到唯一能避风的榻边,指尖拂过草席上经年的污渍。
  窗棂传来极轻的三声叩响。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正是他的暗卫周甲。
  周甲一眼看到这破败环境和萧怀琰身上明显新增的伤痕,尤其是那裹着厚布,形状不自然的左手,顿时目眦欲裂,急声道:“主子!您今日……那暴君他又如何折磨您了?!”
  萧怀琰面无表情,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周甲立刻明白了,胸中怒火翻腾,压低了声音切齿骂道:“沈朝青这个疯子!暴君!终有一日,定要让他千百倍偿还今日之辱!”
  “说正事。”
  周甲立刻收敛情绪,垂首禀报,声音压得更低:“长乐宫那边勃然大怒。太后认为无惑办事不力,已成弃子,下令让他尽快……除了您,务必破坏辽晋此次和谈联盟。”
  萧怀琰冷笑一声,眼中毫无意外:“看来是我那好叔叔许给她的好处足够动人。骆城与北境那边如何?”
  “一切按计划进行,兵马粮草皆在暗中筹措操练,未曾松懈。”
  “很好,继续。”萧怀琰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周甲看着主子苍白却依旧冷静得可怕的面容,心中既痛又敬,忍不住道:“殿下受苦了。若是我们能趁机解决了无惑,既是铲除威胁,也是重重打了太后的脸,或许……或许那小皇帝见太后吃瘪,便不会如此针对您了?”
  萧怀琰抬眸,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周甲:“不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耗费心神,更不必揣测君心。沈朝青如何想,与我等何干?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属下明白!”周甲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不敢再多言。
  “去吧。”萧怀琰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刚才那番暗流涌动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周甲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狭小的耳房内,只剩下萧怀琰一人。他缓缓抬起自己剧痛麻木、几乎废掉的左手,看着上面粗糙的包扎和渗出的血迹,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小皇帝想看戏?
  那他便奉陪到底。
  原本沈朝青将他抢来晋国便不闻不问,任由那些奴才作践,那日将他调过去也只是赏了一顿鞭子,并未继续折磨,反倒惩治了作践他的奴才。
  他今日故意挑衅,惹沈朝青动怒,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如今看来,沈朝青另有大敌,不会把重心放在他身上。
  这怎么行呢。
  早晚有一日,他会亲手将那高高在上的暴君拽下神坛,碾碎他的骄傲,品尝他的痛苦,最终……彻底占有他的生死。
  沈朝青,你招惹了我,就要一直看着我。
  第9章 朕昨夜受惊了,手抖得厉害
  天刚蒙蒙亮,萧怀琰踏出门槛,对面描金朱漆的暖阁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无惑裹着簇新的缂丝棉袍,身后跟着两个捧铜手炉的小太监。
  他已经收拾好了,丝毫看不出昨夜那在地上打滚的狼狈样子。
  “哟,这不是咱们辽国的‘贵人’么?”无惑少了半截舌头,说话不太清楚,“大清早的,赶着去舔陛下的靴底?”
  萧怀琰脚步未停,视线平直掠过他头顶,仿佛眼前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小杂种,见了杂家,骨头都不会弯了。”无惑枯爪猛地探向腰间。
  一条乌黑油亮的蟒皮鞭蛇一般滑入手心,鞭梢带着倒刺,在空中“啪”地甩出个凄厉的炸响。
  鞭影挟着寒风,直抽萧怀琰面门。
  萧怀琰身形微侧,鞭梢擦着他耳际扫过,带起几缕断发,他依旧未发一言,只抬脚继续前行。
  无惑勃然变色,手腕一抖,第二鞭带着十成狠劲拦腰抽来。
  “赵总管,好大的火气!”
  福安笼着袖,挡在萧怀琰身前半步,脸上堆着圆滑的笑褶,“陛下辰时便要起身用膳,点名要萧皇子过去伺候,耽搁了圣意,杂家可担待不起。”
  无惑鞭势硬生生顿在半空。
  他摩挲着鞭柄顶端镶嵌的一枚长乐宫金印,“福公公,教训个不懂规矩的奴才,也值当您老人家搬出圣意压人?”
  “不敢。”福安笑容不变,“只是陛下昨日头疾犯了,今儿个脾气不佳,到时候遭罪的,恐怕是赵总管您呐。”
  若说方才还算是恭敬,这句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昨夜被陛下处以极刑,已经失势,福安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不能得罪。
  “你——!”无惑额角青筋暴跳,“既然是陛下旨意,杂家没有阻拦的道理,福公公请吧。”
  蟒皮鞭“唰”地收回腰间。他盯着萧怀琰的背影,目光阴毒。
  小杂种,且得意着,杂家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撑到几时喂狗!
  沈朝青斜倚在紫檀炕桌边,撑着头打哈欠。
  宫人将鎏金食盒一层层揭开热气裹着香气蒸腾而上。胭脂鹅脯,水晶虾饺,鸡髓笋,蟹粉狮子头……
  沈朝青懒洋洋道:“布菜。”
  萧怀琰执起乌木镶银箸。他指节因冻伤肿胀发红,动作却稳得惊人。
  玉箸尖掠过青瓷碟,精准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鹅脯,稳稳放入沈朝青面前的天青釉莲纹小碟中。
  沈朝青终于抬眼,目光掠过萧怀琰低垂的眉眼。
  萧怀琰沉默地夹菜,放置。沈朝青始终未动筷,只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布菜时绷紧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因用力克制而微微凸起的青筋。
  最后一只玲珑剔透的虾饺落入碟中。
  沈朝青忽然动了,他执起手边盛着碧粳米粥的甜白釉小碗,指尖一松。
  “哐啷!”
  瓷碗砸在金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米粥混着碎瓷飞溅开来,几滴滚烫的粥液溅上萧怀琰的裤脚,洇开深色污迹。
  侍立的宫人骇然垂首,连呼吸都屏住。
  沈朝青却看也不看满地狼藉,望向僵立原地的萧怀琰,“朕昨夜受惊了,手抖得厉害,连碗都端不稳。可惜了这碗碧粳粥,你替朕吃了吧。”
  空气凝固成冰。
  碎瓷如犬牙参差,浸泡在黏稠的粥糜里。
  萧怀琰能感受到殿角宫人压抑的抽气声,更能感受到龙榻上那人投来的审视。
  他缓缓屈膝,手指伸向那片狼藉。
  指尖触到滚烫的碎瓷边缘,皮肉立刻被割开一道细口,血珠混着黏腻的粥液蜿蜒而下。
  萧怀琰面无表情,仿佛那疼痛不属于自己。手指继续探入,抓起一把混杂着锋利瓷片的粥糜。抬起手,将那一把混杂着鲜血,碎瓷和污粥的东西,缓缓递向唇边。
  沈朝青托着腮,饶有兴味地观赏着。
  就在那污秽之物即将触到唇瓣的刹那,施施然开口,“等等。”
  萧怀琰的动作顿住,沾满血污粥糜的手悬在半空。
  “朕改主意了。看着倒胃口,扫出去喂狗吧。”
  沈朝青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自顾自执起玉箸,忽略碗里萧怀琰夹的菜,夹起了一筷子热气腾腾的鱼。
  萧怀琰盯着他流转的眉眼,狡黠又充斥着恶意的笑容,目光幽深。
  他觉得自己是在折磨羞辱,殊不知在萧怀琰眼里,和猫挠没什么两样。
  慢条斯理地用完了几筷子鱼,沈朝青仿佛才想起地上还跪着个人,放下玉箸,用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起来。”他语气随意,“说说,昨夜歇在那新居所,感觉如何啊?”
  萧怀琰缓缓站起身,垂着手,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砖上,悄无声息,“回陛下,西厢耳房通风尚可,只是冬日严寒,四壁透风,恐难御寒。屋内陈设简洁,唯有一榻一桌,积尘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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