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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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桌边,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微微俯身,由于动作太匆忙,反而暴露了内心的狼狈:
  “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你以前......从不碰这些。”
  江晚难道没跟他说吗?——不可能,恐怕是在演戏给边泊看。
  江昭生后背微微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姿态带着疏离和防御。
  他避开了徐凛的问题:
  “所以,你是来公事公办的?需要我提供哪些资料,我的律师团队会全力配合。”
  徐凛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他看到江昭生眼下淡淡的青黑,看到他清瘦了些许的脸颊轮廓,看到他包裹在昂贵西装下,那仿佛一折就断的脆弱,以及......脆弱之下,某种破土而出的、令人心惊的东西。
  最终,徐凛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了江昭生的面前。
  在江昭生略显错愕的注视下,这个在系统内以铁腕和冷峻著称的男人,竟缓缓地、郑重地单膝跪了下来。
  这个姿势,让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坐在椅子上的江昭生。
  他伸出手,温柔坚定地握住了江昭生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
  那双手,坚硬冰凉,皮肉紧贴着骨头,像上好的艺术品,哪怕是死后化作白骨,也是极为特别而美丽的——
  “昭昭,”徐凛仰视着他,眼里满是担忧,“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坐在这里,接手这些麻烦。”
  男人带着厚茧的温热指腹,轻轻摩挲着江昭生冰凉如玉的指节,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我不打算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想告诉你,在我这里,你永远最重要。”
  “你想要什么,就去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哥哥会托住你。”
  江昭生一直冰封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睫毛轻颤,想抽回手,却被徐凛更紧地握住。
  徐凛的目光牢牢锁住他:
  “不管外面是什么,也不管你想做什么。在我这里,你只需要记住两件事——”
  “第一,保护好自己,我要你安全。”
  “第二,”他声音放缓,带着溺爱长辈那样的希冀,“......如果可以,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其他的,都不重要。”
  说完,他松开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又恢复了那个沉稳可靠的官方人员形象。
  “沈启明资产的后续处理,会有人跟你对接,走特殊流程,”他深深地看了江昭生一眼,“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直接找我。”
  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阳光移动的细微声响。
  江昭生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张过于宽大的椅子里,一动不动。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被徐凛紧紧握过的手。
  许久,他慢慢地将那只手蜷缩起来,抵在了微凉的唇边。
  徐凛的“后门”是一张意外的牌,如何用好这张牌,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一个个心甘情愿地跳进他设的局,以身作饵,甚至互相撕咬......他需要更精密的计算。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的大脑中逐渐清晰。
  他站起身,没有片刻停留,驱车前往那个他此生最想摧毁的地方——沈启明囚禁他的那栋靠海别墅。
  别墅边,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那栋房子依旧孤零零地矗立在崖边,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江昭生没有立刻让人动手拆除,他独自一人走进这栋充满痛苦回忆的建筑。内部依旧保持着沈启明生前的喜好,奢华,冰冷,每一件摆设都能让他回忆起不少往事。
  自己懦弱的样子在脑海里浮现,他心情烦躁,加快了脚步。
  无视了客厅、卧室,径直走向书房。那里有沈启明最为隐秘的保险柜。他记得沈启明有一次醉后,曾用带着炫耀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
  “......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亲爱的昭昭,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原本,江昭生只当自己是被看上了皮囊、沈启明这个变.态,玩腻了就会把他杀掉,没想到,男人是认真的......这个密码多半也是真的。
  不过当时他觉得屈辱无比,此刻,却成了对付别人最锋利的匕首。
  江昭生在保险柜前站定,深吸一口气,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份厚厚的文件和一个加密的硬盘。
  他拿出文件快速翻阅,眼神越来越冷。这里面记录了沈启明与各方势力勾结的证据,涉及庞大的灰色产业链,甚至还有......关于复制体研究的一些核心数据片段,以及,其他几个男人的把柄和软肋。
  这才是沈启明留下的“遗产”,肮脏,下作,但足够致命。
  他小心收起所有东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走出别墅大门,工程队的负责人已经等候在外。
  “江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江昭生站在呼啸的海风中,看着这栋吞噬了他无数光阴和尊严的牢笼,轻轻闭了闭眼。
  后悔吗?
  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再狠一点,为什么不再聪明一点,如果早一点挣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明明腿长在自己身上,却不能亲自走出这个地方,硬要说,软磨硬泡下,他连个像样点的反抗都没有,吃苦是不愿意的......换个有尊严的人来,可能手腕上的疤痕已经深可见骨,沈启明就知道他是个软骨头,才会用这么极端的办法囚.禁他。
  自己儿时连跟小猫攀比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只为了博得更多大人的疼爱,又怎么可能自.杀、离开人世呢?
  如果没有离开农场就好了,如果亲人没有离世、哪怕没有失忆也是好的......
  ......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模样。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江昭生睁开眼,眸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拆,”他跟电话那头吐出简洁的一个字,“一块完整的砖都不要留下。”
  机械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地响起,墙壁在巨臂下脆弱地坍塌,扬起漫天尘灰。
  江昭生就站在不远处,迎着猛烈海风,看着这座囚笼化为废墟。他穿着束腰的军绿色单薄风衣,衣摆在风中狂乱飞舞,勾勒出他纤细却挺拔的身姿,像一株在绝境中顽强生长的植物,美丽而富有生命力。
  不远处,两道身影匆匆赶来,是秦屹川,以及跟在他身后的阿纳托利。
  “江昭生!”秦屹川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江昭生被风吹得苍白的脸上,那过于单薄的衣着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阿纳托利动作更快,他迅速脱下自己的毛呢外套,沉默地把衣服披在江昭生肩上,江昭生没有拒绝,插着兜任由他做这些。
  看来是冻坏了,秦屹川默默地想。要是不冷,江昭生才不会接受别人递来的衣服。
  看着阿纳托利这近乎护主般的举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有些断续:
  “江昭生......你......你是不是还需要alpha的信息素?还有他......”
  他指了指阿纳托利:“他现在......只听你的。你看怎么处置?你要是想让他一枪崩了自己......估计也可以。”
  他说这话时,带着试探,心里倒有些幸灾乐祸,让正燃烧着复仇决心的江昭生遇见阿纳托利,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让他自我了断,再不济,让他下辈子别再出现在眼前也不是没可能。
  而服从江昭生的命令是阿纳托利的天性。
  江昭生沉默地转过头,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几缕墨色拂过他白皙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惊人的、月光般的温柔。但他的眼神毫无温度。
  他没有接话,垂眸思考了一番。
  秦屹川紧张地看着他,阿纳托利的灰眼睛倒是很专注,仿佛预料到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只想再多看人一眼。
  “你可以自由了,不用听我的。”江昭生说。
  灰发的男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这里...为你。”
  我是为了你而活的。
  秦屹川打了个冷战:
  “他说的情话太恶心了,你觉得呢?大小姐。”
  说罢,收获了一道厌弃的眼光。
  秦屹川这才明白,徐凛跟他说的“最近最好不要出现在他眼前,他会觉得碍事”是什么含义。
  江昭生缓缓抬起手,手中多了一把小巧精致的蝴蝶匕首——那是他习惯带在身上的东西。
  他看也没看,随手一扬,那匕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了不远处冰冷翻涌的海水里。
  然后,他看向阿纳托利,眼睛微微弯起:
  “去,”江昭生开口,声音被海风送出去,“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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