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腰藏春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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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湛离开后, 宋蝉又是接连几日噩梦不断。
  她早知道陆湛心狠,却没想到连自己亲手栽培的紫芙,都能轻易用这般残忍的手段舍去。
  过往她与紫芙相处,虽然碍于陆湛的关系, 不算彻底亲近, 但紫芙每日在身边服侍很细心, 对待她也不曾有过亏待。
  可怜到最后,她连紫芙究竟被怎么处置了都不知道,此事就像这样轻巧地被揭了过去。
  圣命已至,无论如何, 她与陆沣的婚事都要继续筹备。
  好在婚事将近, 阖府上下紧锣密鼓地安排着,宋蝉也格外忙碌。
  宫里特地派了经验丰富的嬷嬷, 教导一众礼仪, 宋蝉强撑着精神配合着嬷嬷的教导, 正好借着这些繁琐的事情, 拂散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终于到了大婚当日,陆府内外一派锦绣繁荣, 朱门高悬红绸,檐下红笼如林。
  府门前车马络绎, 宾客盈门,皆是达官显贵, 笑语喧阗。只是言笑之间,仍是窃窃议论着这桩并不相配的婚事,更有对陆府家事的唏嘘。
  陆国公陆晋今日竟也难得振作了精神,一早便由仆从搀扶着起了身,勉强用了半碗稀汤。虽面色依旧苍白, 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陆晋在前厅见了两三波前来道贺的贵客,虽言语不多,但神色间倒也显露出几分欣慰。
  若是往日,陆晋自然不会允许陆沣迎娶这样一个家世不显的表亲,可如今公府的以后多要仰仗陆沣行事,他也没有什么可置喙的余地,只盼着陆沣早日诞下麟儿,公府也算后继有人。
  待与宾客打过照面后,陆晋才由人扶着先去内室歇息。
  这般情形,自然是陆沣的手笔。
  毕竟,陆国公的存在,不仅能为这场婚事增添几分体面,更能为他日后名正言顺地袭爵铺平道路。
  陆沣心中清楚,即便他再如何罔顾人伦,此刻也需借陆国公的威势为婚事撑场面,为自己谋得一个无可指摘的地位。
  于是,他早早便吩咐人精心照料陆国公的起居,甚至亲自过问药膳,确保陆国公能在今日勉强撑住场面。
  这一切,不过是他步步为营中的一环罢了。
  皇帝亦遣使送来御赐之物——一对玉如意,玉质温润如脂,明珠嵌于其上,光华流转,寓意天作之合,更暗含帝王对陆府的恩宠与期许。
  陆沣躬身接过,神色恭敬而从容,心中却明了这背后的深意。皇帝此举,不过是对文官势力的一次安抚,既是恩赏,也是试探。
  堂前,礼官高声唱和:“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宴席开幕,府内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宋蝉身披霞帔,金线绣成纹饰栩栩如生,凤冠前珠帘轻垂,恰到好处遮住了她半张面容。
  “难怪陆家大公子看上了她了呢。这模样,真是个勾人的……”席间不知道哪家娘子侧身调笑道。
  “可不是呢,听说不过是个前来投奔的表姑娘,可见手段不凡。”
  议论声虽小,却还是不免有几句涌进了宋蝉的耳朵里。
  宋蝉只当未闻,手持玉扇,与陆沣并肩而行。
  陆沣站在宋蝉身侧,一袭卓然喜袍,袍身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纹样。
  与往常不同,今日他一头黑发以玉冠束起,冠上镶嵌明珠,身形挺拔如竹,多了几分威严与贵气,神情间尽是意气风发。
  宾客们纷纷屏息凝神,目光齐聚堂前。宋蝉与陆沣并肩而立,缓缓走向堂中。
  礼官手持礼册,朗声道:“一拜天地——”
  或许是昨夜惊魂未定,也或许是那顶凤冠太重,压得宋蝉几乎喘不过气来。
  宋蝉此刻站在堂前,耳边虽听着礼官的唱和声,眼前虽见着满堂的喜庆,心中却毫无半分欣喜,只觉一颗心惴惴不安,仿佛悬在半空,无处着落。
  那天陆湛的出现如同一场未散的梦魇,他的笑容、他的言语,皆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他走得太过突然,没头没尾,仿佛只是来搅乱她的心神。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宋蝉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二人礼拜之际,宋蝉一阵眩晕,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幸而陆沣及时扶将住。
  “没事吧,阿婵?”陆沣低声问道。
  宋蝉勉强稳住身形,指尖紧紧攥住陆沣的衣袖,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扯出一个笑容。
  “无妨,或许是今日起的太早了。”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面向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陆国公,因陆沣生母早逝,则右位空缺。
  陆国公虽面色苍白,却勉强撑起精神,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待二人礼成后,便由人搀扶下去了。
  庭院中,花树掩映,红绸随风轻舞,廊下侍女们手捧金盘,步履轻盈,穿梭于各桌之间。
  陆沣凝视宋蝉,眸中满是柔情,低声道:“阿婵,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妻了。”
  乐声悠扬,一切沉静下来,触及到陆沣掌心的温度,宋蝉这才稍稍心安。
  “今日大喜,弟弟来迟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如寒冰止沸,瞬间平息了满堂的喜庆声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着一袭素白长袍,缓步踏入堂中。
  他的面容苍白如纸,面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幽深如潭,直直望向堂前的新人。
  陆沣察觉到周围的异样,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脸色骤然一变。
  是陆湛。
  宋蝉顺着视线扫过堂下,心中亦是猛地一紧。
  那道熟悉的身影,竟不知何时迈出人群之外,向着台上步步走近。
  围观的宾客亦是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那不是陆家的三公子吗?不是说他已经……”
  话未说完,便被身旁的人急忙打断:“嘘,小声点,这可是陆府的大喜日子,别惹事。”
  更多的人则是面露惧色,悄悄后退几步,仿佛陆湛身上带着什么不祥的气息。
  一些年长的宾客则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议论道:“陆三公子此时出现,怕是来者不善啊……”
  随着陆湛一步步越来越近,陆沣握着宋蝉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数月前的场景——那具被发现在山中的尸体,身上佩戴的正是陆湛的玉佩。
  所有人都以为陆湛已死,连他也险些这么以为。
  可如今,陆湛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目光如刀。
  陆湛以这样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慢踱步上前。
  “三弟。”陆沣率先开口,在两步之处叫停了陆湛。
  “大哥。”
  陆湛身姿挺拔,神情恣意慵懒,唯一身白衣在这满堂红彩中格外突兀。
  陆湛目光缓缓渡过四周的喜饰,唇角噙笑,难辨喜怒。
  “大哥以为我死了,是不是?可惜,我原想着大哥会为了我伤心几日……”
  陆沣目光冷了下来,言语中带着一丝警告:“三弟,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若来道贺,我自当欢迎。若是别有用心,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面。”
  陆湛轻笑一声,再次上前一步:“兄长何必如此紧张?我今日来,自然是来道贺的。”
  宋蝉被陆沣挡在身后,恐惧之下,低垂的长睫都忍不住打颤。
  她太了解陆湛了,他的笑容越是平静,背后的算计便越能掀起波澜。
  她生怕他当场发疯,毁了这场婚礼,甚至像对待紫芙那般伤及无辜。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陆湛的动作,呼吸几乎停滞。
  “祝兄长,表妹永结同心。”陆湛说着,呈上手中一只精致的木匣,笑意不减。
  陆沣没有伸手去接,目光冷峻,续道:“三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回府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湛却不以为意,眼神却游移到躲藏在暗处的宋蝉身上:“表妹,不打开看看吗?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宋蝉知道,若不接下这礼物,陆湛绝不会罢休。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伸手接过木盒,低声道:“多谢……三表哥。”
  陆湛的笑意更深,眼中闪过一丝冷然:“希望表妹喜欢这份礼物,也希望你……永远记得今日。”
  陆湛言罢,转身离去,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满堂宾客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凝滞。
  就在这时,赵小娘从人群中走出,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攥得变形。
  她死死盯着陆湛离去的方向,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湛竟然还活着!
  一时焦躁与恐惧交织,但看陆沣的神色,她却不得不出来维持体面。
  “今儿真是我们陆府的好日子,诸位尽管吃好喝好!”
  乐声再次响起,宾客们也渐渐恢复了热闹,心照不宣揭过方才的插曲。
  *
  红烛高照,满室生香。
  宋蝉端坐床沿,头顶的礼冠压得脖颈发酸,却不敢有丝毫动弹。
  盖头交错下,她看着绣着金丝鸾凤的大红嫁衣,和绣着并蒂莲的鞋面,忍不住微微发怔。
  今日拜堂时虽有波折,好在最后陆湛没有为难,还是顺利礼成。即便盖着盖头,她也能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毕竟像她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嫁给陆沣为正妻,就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比起为婚事开心,她更感到烦忧。陆湛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整日让她提心吊胆,日日不得其解。
  今日拜堂礼时陆湛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林间猛兽盯上了猎物,冰冷而危险,似乎随时会扑上来将她撕碎。
  吱呀一道推门声响起,打断了宋蝉的思绪。
  陆沣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走来沾染着淡淡的酒气。
  那双绣着祥云纹的喜靴停在她面前,宋蝉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阿婵。"陆沣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玉如意轻轻挑起盖头的一角,宋蝉下意识屏住呼吸。
  随着盖头缓缓掀起,陆沣因酒醉而微微泛红的面颊落进她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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