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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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宋琢玉却来不及忧心他自己的安危,他只又急又心疼地道,“所以,你就去跪那正门前的台阶了?道真,你怎么就这么傻?”
  跪满空相寺门前的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就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这分明只是给那些执念深重的人一个慰藉,说到底不过是有个渺茫的盼头而已,这哪能当真?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宋琢玉又气急地重复了声。
  那么长的台阶,哪里是人能够跪得下来的,只怕膝盖都要磨伤了,更别说还有磕头。
  念头刚起,宋琢玉又立马往对方额头上探去,果然触到一片湿黏的温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心头猛然一跳,手哆嗦个不停,“药呢?你屋里的伤药呢,还不快去找来,我给你上药!”
  宋琢玉看着指尖的血迹,心中却陡然有些失神。
  难不成梦中他看见道真满脸血泪,其实就是预兆着对方会为了替他祈求平安而去磕头跪拜,以至于磕出血来?
  面前的人却没动。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白茫茫的一片,映着道真的脸也如霜雪般。
  他抓着宋琢玉的手凉得冻人,额前的血一点点往下流,恍若梦中那般悚然起来,“你走吧,快些下山,一路往北,千万不要回头。”
  “什么?”宋琢玉被他抓得有些疼,忍不住低呼出声。
  “我叫你赶紧走!”道真语速飞快,“我刚才为你卜了一卦,劫数已至,前方重重死路,唯有一线生机指向北,再迟就来不及了”
  宋琢玉慌忙下床,走到门口却见道真没有跟上,不由急切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阴影中,道真垂首而立,避开了他的眼,面容在昏暗之中有些模糊不清。只听见他轻轻道,“琢玉,师父前些日子写信回来,说要为我剃度了。”
  只这一句,宋琢玉便已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一个是连夜逃跑,一个是寺内高僧,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道真即将剃度,自然就是准备接替惠善大师的位置,做那真真正正的僧人了。从前是对方尘缘未了,无法,如今好不容易才盼来,自然会选择留在空相寺。
  更何况,如今他还在逃亡之中,安危未定。他哪好意思再邀请对方跟着他一起去流浪?
  宋琢玉站在门口,忽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起来,他蜷缩着手指,尴尬地挠了挠头,“那......那我就自己走吧,道真,等我安稳后,就偷偷回来看你......”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发涩起来,“道真,你还会记得我的吧?”
  屋内那道白影微微点了点头。
  宋琢玉顿时勉强一笑,心头发酸,却不敢再回头,只转身扎进夜色里,脚步飞快地跑开。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跑出没几步,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更声。“咚!”的一声,这已经是二更末的最后一声更响,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
  宋琢玉猛地停住,一边是道真的警醒,一边是和蓉娘的约定。
  他一咬牙,又往后山跑去。
  反正只差一刻钟了。
  夜风中吹来一丝凉意,不知何时起,天上下渐渐起了小雨。
  雨雾纷纷,后山的小路也变得崎岖难行起来。宋琢玉跑得又急,时不时地有枯瘦的枝丫阻拦,刮蹭在脸上,细微的疼。
  可惜,他没能等来太后。
  只等到了一队前来抓他的人。
  .
  与此同时。
  厢房内,正在打坐的道真猛地呛出一口血,素白的僧袍上染上暗红。
  手中的念珠终于坚持不住,“啪”的一下断了线,颗颗圆润的木珠滚得满地都是,在地上撞出细碎的响。供桌上最后一根烛火也被风吹熄了,屋内只剩夜色的凉。
  他撑着蒲团想起身去捡,却身影摇摇晃晃,蓦然无力地跌倒在地。
  脑中仿佛又浮现出师父的话,“干涉不得,干涉不得......”
  注定的因果,强行干涉,只会将局势搅得更乱。
  许是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太响,将小白鸡惊醒,它咯咯咯地叫着,在屋子里扑腾着躲藏。
  嘴角的血一直在流,道真脸上呈现出灰败的死寂之色。他一点一点的爬到门口,终于坐到了门槛上,那边小白鸡也受惊地贴了过来,把头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道真的眼睛看着远方,那是山脚的位置。
  夜色深沉,分明什么也看不见。
  他却好似看见一道白衣翩翩的身影,年少时的宋琢玉正笑容灿烂地朝他跑过来。那么鲜活,那么好看,比天上太阳还要耀眼。
  少年高举着手中的木剑,兴冲冲地说,“道真,让我们一起去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吧!”
  道真闭上眼。
  那声音便更近了,像贴在他耳边撒娇,“道真!道真~”
  让他想起宋琢玉那缠人的性子,好似只要他不同意,对方就能一遍遍地唤。有时是从窗户里钻出来,有时是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或者从任何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嬉皮笑脸的,让人难以拒绝的,亲昵的拉起他的手摇晃,“道真,好无聊啊,我们逃课出去玩吧......”
  那人的声音无处不在,面容也是,想忽视都难。
  道真问,“是只有我吗?还是有其他人?”
  “当然只有你。”
  道真于是唇角抿出一个很羞涩的笑,他轻轻应了声——
  “好。”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第65章
  宋琢玉是被人强行迷晕带走的。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反正不是蓉娘,也不是他哥,甚至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
  等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发梢上不知道坠了什么,沉甸甸的。直到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刺眼的大红,繁冗复杂的花纹精致而华美,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身上穿的,竟然是件女子的喜服!
  触目所及皆是红色,四角是雕满龙凤呈祥的朱红漆木,头顶悬着的是绣有“囍”字的红罗帐,连身上盖着的被褥都纹着百子图。而他自己,则双手双脚皆被绳子绑住,胡乱地塞在床上。
  到处都是红通通的一片,仿佛满室喜意,都被锁在这一方红帐里。
  而床的另一边正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虽是背对着他,可那身形绝对错不了,不是赵麟又是谁?对方身上穿着和他配对的喜服,只是看起来有些僵直,即便发现他醒了也没有回头。
  是因为知道自己蛮不讲理,所以不敢面对他吗?
  宋琢玉一瞬间满心愤怒,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叫他胸口闷得难受,“太子殿下,你怎么能这样?!”
  木桥边这人赠给他玉佩的时候,他明明拒绝过。没法回馈给对方想要的那种感情,自然就不能留下这烫手之物,当时这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他收下。
  宋琢玉以为赵麟该是知道他的意思的,可现在突然把他绑起来成婚,这又是要做什么?
  一想到好不容易才逃开大哥的看管,一想到马上就能远走高飞,眼看着就只差一步了,却被这人强行给捉来,宋琢玉的心中简直犹如火烧。
  更可气的是,太子不知道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让蓉娘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前来赴约。
  他们私奔的计划就此泡汤,后续不知还会面临多少麻烦。
  心中恨恨然叫宋琢玉红了眼,尤其是那人坐在床边没有给他丝毫的反应,叫他忍不住怒上心头。脚踝被绳子绑住,他便挪动到一个适合发力的位置,双脚猛地朝那人一踹。
  “你还不快赶紧把我放——”
  一个“了”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地从赵麟脖子上滚落下来,刚好落到宋琢玉的胸口上。
  枕头两侧的烛台上还插着龙凤喜烛,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将床帐内照得亮堂堂,暖洋洋,什么都看得无比清晰。
  宋琢玉一瞬间正好和他胸膛上‘赵麟’的头颅对上眼,所有愤怒和质问都在顷刻间被抽空,他耳边“轰然”一片炸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张大了嘴,脑子里几乎是全然空白,只凭着本能放声大叫了起来。
  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宋琢玉手脚并用地乱抓乱蹬,他一边尖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床。喜服的裙摆皱得不成样子,鬓角朱钗乱晃,散落了一地。
  哪怕摔得生疼也顾不上了,宋琢玉只是死死地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
  赵麟死了......太子死了......
  怎么可能?不,不不不,不会的,赵麟怎么会死?他不是当朝太子吗!
  这世上,有谁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到皇宫里,刺杀一国太子还让人毫无所觉的?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荒谬,太过怪诞,甚至称得上惊悚可怖。宋琢玉看着满室的红色,醒目的喜字,还有眼前那颗人头,脑子里几乎无法思考,他只是牙关咯咯咯的打着颤,冻得浑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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