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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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什么外卖骑手至臻皮肤
  我心里一百八十个不愿意,没想到剃个男头的莫宁,竟然会有如此少女心的一面!
  有什么问题吗?
  莫宁笑眯眯地接过我手里的头盔,跟加冕似的戴到我头上,顾还旁边笑得快断气,拿手机对我拍个不停,我板起脸教育他:
  你能不能有点人民警察的样子?给我严肃点!还拍、还拍!
  我抡了顾还两拳,打得他的肱二头肌邦邦作响,顾还嘴上啊对对对,手上手机怼到我面前咔咔拍了两张。
  妈的,先干正事,回来再收拾他。
  我骑着莫宁的粉色小电驴,载着老民老婆,向老民家驶去。
  路上老民老婆搭着我的肩,询问我的基本情况,得知我二十八岁时,她讶然道:
  我以为你是刚毕业的新警察呢,你长得可真嫩!
  我都要奔三了。
  有对象没啊?
  没。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我介绍我女儿给你认识吧,今年大二,在师范大学读中文系,以后当老师的,等下回去你就能看见了,我女儿很乖巧懂事的,邻居都夸她漂亮,你们可以交个朋友,没事聊聊天,先处处
  呃呃,嗯、嗯。
  老民家在岚里,福贵园竣工前,岚里是现今平合最贵的楼盘,平合的许多官员和有钱人都住岚里。
  我和老民老婆进门时,小明和他爷爷正和老民女儿坐在客厅里泡茶。
  老民女儿结合夫妻俩的特点,肿泡眼高鼻子皮肤黝黑。小明爷爷则挺着弥勒佛同款大肚腩,头发乌黑红光满面,一丝皱纹都没有,脸颊有几颗褐色寿斑,看上去比我还精神。我正观察他,他也注意到我,朝我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林老爷您跑一趟,唉,爱民什么正事不干,净给人添麻烦
  说哪里话,爱民在单位很关照志明,老头子我尽力也是应该的,先带我看看爱民吧。
  老民夫人连忙领林老爷进门,小明提着个旧布包跟在林老爷身后,和老民女儿聊得热火朝天,我走在最后凑热闹。
  老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毫无血色的脸比刷白墙的漆还白,蒙着层浊青色的眼珠爆凸出,嘴唇紫得发黑,像条死僵了的鱼,这状态确实吓人。林老爷唤了老民两声,老民毫无反应,接着他去摸老民的脸和手,让老民老婆拿个鸡蛋来。
  拿来鸡蛋后,林老爷先把鸡蛋放在掌心里,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念完把鸡蛋拿到老民的额头上转三圈,敲碎倒进碗里,全是液体状的黑水,像变质了,却没有散发出腐臭味。
  丢魂,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林老爷又让老民妻子拿一个装清水的瓷碗和一根筷子,开始念念有词,他是用平合话说的,很多词我都听不懂,只能听个大概,就是请林祖娘帮忙寻找老民的魂魄,三魂上天七魄入地统统返来,来、来,陈爱民,快归来。
  林老爷边叫魂边敲碗,敲了一会,他让老民把碗里的水喝掉,老民动也不动,嘴也不张,只能用筷子把他的牙齿撬开倒水进去。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老民忽然剧烈地咳嗽,简直咳得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他这么地动山摇地咳了一阵,蓦地眼白一翻,不省人事,见此情形,老民老婆吓得直哭,小明拼命安慰她:
  嫂子别怕!不要紧的,这是魂找回来了,归壳了,等老民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了!
  真的吗?不会有问题吧?婷婷还在读书,要是老民有什么意外,我们母女俩可怎么办啊
  林老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明连忙把老民夫人拉到一边,我听力好,听到他蚊子似哼哼唧唧的谈话,嫂子你不信我可以,难道连林祖娘都不信?我爷爷是请了林祖娘来找的人,你这样说我爷爷会不开心的。
  林老爷从房间里出来了,他那颗肚子大得能生双胞胎,我赶紧侧身给他让路,他走过我时停住,笑容和蔼得像尊福态十足的弥勒佛:
  你是小明的新同事吗?
  是。
  你叫什么名字?
  林双全,智勇双全的双全。
  林老爷赞许地拍拍我的肩膀:
  不错,是个好名字。
  谢谢。
  我感觉林老爷那双小眼睛看我的眼神,是看熟人的眼神,我之前跟他认识?可惜我不记得了,他也什么都没说。
  老民老婆殷勤地请林老爷出去客厅坐,端来果盘和糕点,换了一泡好茶招待林老爷,林老爷喝了两杯茶,就告别老民老婆要回去休息了,老头子还挺养生。
  老民老婆赶紧提了一盒茶要给林老爷作为答谢,林老爷拒绝了:
  是林祖娘把爱民找回来的,你该好好答谢林祖娘才是。
  是是是,林老爷说得对,是林祖娘法力无边,等爱民好了,我们全家一定去庙里好好答谢林祖娘。
  林老爷又乐呵呵地笑起来,红光满面地叫小明,小明正和老民女儿有说有笑,一听林老爷叫他,马上屁颠颠地过来,跟我道别完就走了。
  我也打算离开,结果被老民老婆拦住,开始激情洋溢地介绍她女儿,老民女儿压根不拿正眼看我,一声不吭地躲进房间关上门。
  我只好找借口说所里还有事我得回去,老民老婆依依不舍,非要加微信才肯放我走。
  冷冽的夜风一吹,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风往我领口和裤腿里钻,如同千百条毒蛇在我身上爬,冷得我全身刺痛,我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尽可能遮住脸。
  我一眼就从茫茫车海里看到莫宁的小电动,掏出车钥匙启动车辆。莫宁的车钥匙串也挂着一堆花里胡哨的钥匙扣,其中混入一只陈旧的福娃迎迎。我也有一只福娃晶晶钥匙扣,是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父亲送给我的,和莫宁的似乎是同款。
  好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我冷得全身僵硬,血液在血管里慢跑,我一路上抖抖索索地回到所里,顾还出来热烈迎接我,我双眼一黑往前倒,顾还赶紧搀住我:
  爱卿不必行此大礼!诶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我猜可能是着凉了,可我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几欲昏厥,意识模糊之间顾还把我背了起来,还有莫宁的声音,总之一阵天晕地旋,我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彻底昏迷。
  好冷,太冷了,这种冷不是气温低或者风大,而是从我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莫名凉意。顾还把我放到床上,我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可还是冷。
  顾还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忍不住把脸贴在他手掌里,啊,舒服。
  不是发烧啊,全哥的脸好冷。
  顾还把双手都贴在我脸上给我取暖,莫宁拿来体温计和一杯热水,我边喝热水边测体温。喝过热水后,我逐渐恢复清醒,但脑子还是钝钝的疼,说不上来的难受。
  体温计测出来显示我的体温正常,莫宁还是不放心,要带我去诊所看医生,我嫌麻烦,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让莫宁早点回去。
  于是莫宁提来医药箱,叫顾还看着给我吃,我怕顾还把我给药死,拜托他泡包三九颗粒给我喝,喝完我就睡下了。
  我睡得很不安稳,即使被子上还加盖我和顾还的外套,我的身体始终没有回温。到半夜下起大雨,雨势很急,噼里啪啦地凿击着窗户,像是有千万只求救的手在捶打玻璃。
  我倏然惊觉床边上有个黑影,我操,不会又是老民吧?!我摸出枕头底下的枪对准那个黑影不是老民,而是我的父亲!
  父亲身上穿着短袖警服,已经被雨淋得湿透贴着灰白的皮肤,那双奕奕有神的双眼失去光亮,像两颗纽扣缝在脸上,黑蓬蓬的发虬结在一起贴在脸上,更显得他的脸呈现出冰冷的死白。
  即使父亲的模样有点渗人,但他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毫无变化。
  爸?爸你怎么进来的?
  父亲不说话,指着值班室的门,不知何时门开了,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得整间值班室冷成停尸房。父亲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喊他,他根本不理我,自顾自地往门外走,伶仃的背影如同孤独的山峦,融入滂沱的雨夜之中。
  我马上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试图拉住他,可他走得好快,无论我怎么跑都追不上他。
  爸!你要去哪里?爸你等一下我!
  一股无形的怪力束缚着我,我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挣脱,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
  全哥!全哥林双全!喂!
  恍惚中我听见顾还焦急的呼喊,我努力地聚焦视线,顾还正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我们站在倾盆大雨中淋成两只落汤鸡,雨打在我身上,刺骨的凉意犹如细密的钢针扎进我皮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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