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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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我们睡一床。
  啊?顾还愣了愣,这怎么挤一床,床塌了怎么办?
  我有点怕。我不得不说出实话。
  这下可把顾还嘚瑟坏了,他把手兜住耳朵,欠嗖嗖地把脑袋伸过来恨不得贴到我嘴上:
  诶,全哥你刚刚说什么,嗯?我怎么没听见?
  我揪住顾还耳朵一拧,疼得他上蹿下跳大骂我职场霸凌。
  你睡里面。
  我高大威猛,我睡外面吧,掉下床还有我给你垫着。
  行了行了知道你一米八了,你睡里面。
  一八八!顾还掷地有声地纠正我。
  总之最后还是顾还睡内侧,他睡得很香,而我却失眠了,总是忍不住去看窗户,要不用报纸贴上明天睡起来再撕掉我只好背对窗户面朝顾还,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看顾还也挺吓人的,看久了越看越陌生,顾还右脸颊边有颗小红痣,他脸上有痣吗?其实我从来没认真看过他,不是我对顾还不上心,我没事盯着个男的看什么。
  总之我失眠了,第二天起来黑眼圈掉到下巴,把顾还吓坏了:
  我昨晚梦游跟你打架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睡好。
  我用冷水洗脸,很快就彻底清醒过来。
  小明又给我们提来了早餐,还是海蛎面线,我们坐在值班室里吃早餐时,从窗户外看到莫宁来上班,她隔着窗户朝我们挥挥手,就转身上楼去了。
  老民还是没出现,搞笑,难不成只要我在平河派出所里一天,他就一天不来上班?或者其他别的原因,不过当下我也没空管老民,我需要尽快调查清楚带走林珊玥的人。
  我把复原过后的王金凤照片打出来,和顾还一起坐警用摩托去林珊玥家。
  林珊玥家是典型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商品房楼型,一梯两户,户门对开,水泥楼梯,脚步踩在上面沉重得像敲钟。林珊玥家在六楼,两层门,一层锈迹斑驳的铁栏杆门,一层茶黄木门,栏杆门上部分挂着打满补丁的门帘布,我小时候家里也会挂这种门帘,补丁都是从旧衣服上剪的。
  我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开,但只开了内门,门内泛着红光,接着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枯枝般的手撩开门帘,门帘后是个面色蜡黄、发量稀疏的老头,七十上下的年纪,满脸沟壑能夹死苍蝇,他张嘴就是一口焦黄的烟屎牙,用带着浓郁口音的普通话,口气极冲地问我:
  你们找谁?干什么?
  我和顾还把警察证亮出来:
  我们来调查关于林珊玥的事情。
  老头像只警惕的老鼠,小眼珠子在松垮下垂的眼皮下转了两圈,才放我们进屋。
  客厅面积不大,东西杂七杂八看似凌乱却又整齐地堆放在一起,很有老年人生活气息的屋子。
  这个年纪的平合人绝大多数有拜神的风俗,在客厅东北角的立式神龛里,开着两盏铜电蜡烛,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瓦数的供奉灯,居然能把整间屋子照得通红,像地狱的大门。
  老头站在一旁不吭声,双手贴在起球的秋裤两侧局促地蹭着,多数人被警察问话都是这个反应。我用柔和的口吻安抚他:
  大爷您坐,别怕,我们就问您几个问题,您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就行。
  我先问了老头的大致情况,他叫林进军,今年七十一,土生土长的平合本地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平合,他有两个儿子,都和儿媳妇在外地打工,林珊玥是他小儿子的孩子,在平合读小学,平时由老人家在带。
  林珊玥走失时,你在哪里?
  林进军开始支支吾吾:
  我在、我在周围我一个不注意玥玥就
  具体地点。
  在在小卖部!边上的一家小卖部,对,我在买烟,玥玥就跑不见了!她就是不老实,哪有女囡子像她这么难带的。
  顾还吓唬林进军:
  你最好说实话,谎报是妨碍公务,可以把你抓起来关的。
  听到要被关,林进军马上老实了,哭丧着脸向我们求饶:
  我说我说!你们别抓我!我那天,那天下午去舞厅嘛,带她去,她一直吵,要回家要回家,我就给她钱,三块钱,三块钱让她去门口小卖部买吃的,然后就,她走丢了,我哎呀我都跟她说,别乱跑,就是不听!
  顾还冷笑:
  歌舞厅?你还挺潇洒风流的。
  我把视频给林进军看,问他认不认得出来是谁,林进军看了半天,小心地问:
  我认不出来,会被抓去关吗?
  真认不出来?我问。
  这都没个脸怎么认嘛
  那这个人你认得吗?
  我把王金凤牵林珊玥过马路的照片递给林进军,林进军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连连后退,撞到身后的储物柜,储物柜里的物品稀里哗啦地掉,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一个相框正面朝下掉在地上,林进军如同失去重心的鸟,扑啦啦地捣腾两下就摔了,他情绪激动地朝我们大喊:
  你们什么意思?!别想吓我!你们真的是警察吗!你们到底想干嘛!
  林进军的腿在地上不停乱蹬,把杂物踢得乱飞,却始终没能站起来。相框刚好被他踢到我脚边,我捡起来翻过面,是张黑白遗照,赤色供灯照得遗像中的人脸都有了红润的血色,笑容慈祥,眼含笑意地注视着我这人正是王金凤。
  第7章
  林进军跌跌撞撞地冲到神龛前,扑通跪下后拼命地磕头,用方言乞求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冤亲债主快离开,他每一次磕头都磕得很用力,甚至能听到额头撞击地面的咚咚声,像老和尚敲木鱼。
  神龛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神像,不只有观音,还有保生大帝,财神,以及其他我认不出名字的神明,平合的民间宗教信仰很杂,道教佛教神话体系历史人物,几乎什么都拜。
  一众神明端坐于神龛内,被血惨惨的灯光漆得红光满面,不带一丝悲悯地垂眸漠视林进军。我把遗像摆回原位,出于敬畏,我双手合十郑重地对遗像拜了三拜,顾还拎着林进军的后领,将他拽起来放到沙发上,态度强硬地说:
  先回答完我们的问题再磕,这人是谁?
  她啊她啊!
  林进军抓起桌上的茶杯朝王金凤的遗像砸去:
  你这个死老太婆!带她走!带她走!我巴不得她走反正再生、再生个男孩!生个男孩!女囡子你带走吧!
  冷静点!
  我飞快地按住林进军,林进军反手抓我的手臂,握得非常用力,他怒瞪着我,龇着包满烟垢的牙,干瘪的嘴唇哆嗦着,一副简直要把我吞了的凶样:
  是小孩子自己说要跟奶奶走,小孩子叫魂,一叫一个准,老太婆疼她,就把她带走咯这不关我的事跟我没关系!不关我的事!
  少在那边宣扬封建迷信!
  我挥开林进军的手:
  如果不是你没看好孩子,孩子怎么会丢?不要给你自己的不负责任找借口!
  和顾还搭档后,通常情况是顾还唱黑脸我唱白脸,只是听完林进军的鬼话,我给他来上两拳的心都有了,平合重男轻女陋习极为严重,尤其林进军这辈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据说七十年代初期,有种生子秘法在平合风靡一时,这种邪术害死不少人,上头派人下来严查严打才止息。
  小孩是鬼带走的,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嘛!我跟鬼抢人、怎么抢得过鬼嘛!
  顾还听得冷笑不止,我用眼神示意他走,这种人我见多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出了林珊玥家,我们决定吃个午饭,再去欢喜歌舞厅寻找线索。
  吃饭时我和顾还商量,要定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暗号。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顾还用手指蹭了蹭我的脸颊,被我用筷子打掉:
  天王盖地虎。
  锄禾日当午。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你能不能想点有创意的?
  顾还思考过后:
  月亮是什么颜色?
  白的吧。
  是大象。
  为什么是大象?我明白这奇葩逻辑。
  不为什么,所以这是我们的暗号了。顾还对这个暗号很是满意。
  我们朝下个目的地欢喜歌舞厅进发,顾还吃饱喝足有力气,把摩托开得飞快,风吹在挡风面罩上簌簌作响,顾还跟我讲话,他的声音被风撕得稀碎,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太冷了,我缩在他背后狂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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