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都可以。”唐尧回他。
“嗯……那……”夏知恬滑了几页，选中一个科幻片，“看这个行吗？”他指着屏幕抬起头来询问唐尧的意见。
“好。”唐尧也不看夏知恬指的是什么，只盯着他细长白皙手指。
夏知恬点点头，把凳子挪得更近一点，将平板放在唐尧腿上，发现不太方便，于是举起来。
忍到电影跳过了片头，唐尧动了动腿，“夏老师，你这样太辛苦了吧。”
“嗯？”夏知恬点了暂停，“你是不是看得不太清楚？我调整一下角度。”
“不是，我是说你，整个身子别着脖子会受不了。太辛苦了。”
被将就着不总是好的，反而会让人更过意不去。唐尧觉得夏知恬简直不是个好人，而是个设身处地只为别人考虑的烂好人。
“啊，这个啊，我没事的。你能好好看到就好了。”夏知恬冲唐尧笑。
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唐尧皱着眉摇头，“那不看了吧。”
“……”夏知恬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唐尧是在替他考虑，“我把凳子挪近一点，靠你更近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夏知恬挪凳子的时候往上看了一眼，刚好碰到液体见底，他停住动作站起身来将滑动开关关掉，然后熟练地为唐尧拔针，给他处理伤口。
片刻之后夏知恬松开手，确保手背上没有出血之后才丢掉棉签将唐尧的手放进被子里。
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背上全是青筋，被针扎过的地方一大块紫红的淤青，夏知恬有点心疼，他将唐尧的手放好后轻轻拍拍被子道：“痛吗？”
“不痛。”
夏知恬专业熟练得像个医生，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很温柔。试问哪个病人会不喜欢既好看又温柔的医生呢？
至少唐尧很喜欢。
收好液体瓶后夏知恬将凳子挪到床头，拿起平板按了播放键，两个人盯着屏幕，头几乎靠在一起。
谁也没说话，只有深浅不一的呼吸吐进空气中。一个小时后，夏知恬突然感觉到肩膀落下来一份重量，他赶紧关掉平板，迟迟不敢动作。
温热的呼吸落进夏知恬的脖子，细碎的短发随着呼吸一起若有似无地扫着肌肤，怪痒。夏知恬觉得有点不自在，但始终没敢动，安安静静坐着，听到唐尧的呼吸渐渐沉稳，才伸手轻轻垫住他的后脑勺，动作轻悄地将他放上床。
安置妥当后夏知恬给唐尧掖了掖被角，轻轻挪动凳子到床边，拿了薄毯随意盖在身上，顺势趴在床沿上睡觉。
半夜胃痛醒来，唐尧睁开眼被吓一跳，以为天亮了，结果只是窗外直直照进房来的月光，明亮如昼。
借着月光唐尧能够清楚地看到趴在床边睡熟的夏知恬，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快要从耳边掉落，他轻轻起身摘掉了夏知恬的眼镜，鬼使神差地给夏知恬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头发。
拉近了距离，也停留得够久，唐尧看得出神。一副好皮囊，怪不得每次上课都能听到班上的女生尖叫着说什么阿伟死了。而后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年前夏知恬说过的那句“我来接我家宝贝”。
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吗？孩子都上大学了吗？还是夏老师其实是童颜？
唐尧胡思乱想着又盯着夏知恬看了好久，久到胃自己痛得没趣消停了，久到夏知恬动了好几次脑袋，久到月亮跑远藏起房间瞬间黯淡。久到唐尧迷迷糊糊躺下睡着。
被唐尧突然躺倒的声音惊醒，看到人整个躺歪，头就在他手边，赶紧将唐尧的头掰正后夏知恬轻轻摸了摸人的额头。冰凉。
他没有立马把手放开，给唐尧暖了暖额头又给人掖好被子。之后便睡不着了，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夏知恬站起来轻悄悄地走到窗户边停下。
夜里一片寂静，只有不休的虫鸣和远处的流水声。夏知恬频频转头看熟睡的唐尧，心里堵得难受。想问的话问不出口，想说的也没法直截了当说出来。
他莫名觉得唐尧可怜，但不想用同情的眼光去看他。知道人没法敞开心扉，又很想撬开那堵坚固的城墙。
唐尧的心一直在主动抗拒，扎根深处的强烈主观意识很难打破。
也许可以一点点靠近，多多接触，深入他的内心。慢慢打动，慢慢融化。
这算是职业病吗？夏知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想这么做。只知道如果不去做的话，心会永远堵着。
第9章 09- 为什么要管呢
醒来时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薄毯整齐地叠在一旁的凳子上，唐尧起床上了个厕所，简单洗漱一下，喝掉半瓶矿泉水。
坐在床上发呆，走廊上响起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细细碎碎听不真切。而后房门打开，穿白衣的护士和白色t恤的男人一同走进房间。
“醒啦。”夏知恬冲唐尧笑，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吃早饭吧。”
“天啊，你对学生真的是太好了。”护士一边给唐尧吊水一边夸张地称赞。
夏知恬下意识想反驳说我其实不算真正的老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应该的。”他拿出豆浆和包子递给唐尧，唐尧皱着眉接过，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没有胃口，闻到油腻腻的味道就恶心想吐。等到护士和夏知恬寒暄几句走后，唐尧看着早餐迟迟没能下口。
“怎么了？不喜欢吃吗？”夏知恬给自己手上那份豆浆插上吸管递给唐尧。
做出交换之后，唐尧狠狠吸了一口。浓稠的豆浆吞进胃里一阵暖乎，唐尧觉得或许可以吃掉包子，可才咽下几口便不行了。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夏知恬，小声道：“夏老师，我想吐。”
“啊？”夏知恬早点吃到一半，还鼓着腮帮子，听到唐尧的话突然不知所措。
“想吐。”唐尧实在太难受了，说完马上用左手捂了嘴。
夏知恬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扶上唐尧去洗手间。
唐尧吐了很久，将胃清空，浑身泄力瘫倒在夏知恬怀里。
夏知恬一手搂着唐尧一手举着输液瓶，心里不比病人好受。他给唐尧喝了水，擦了嘴，安置好之后已经完全没了食欲，出门径直去找了医生。
医生是个年过半百却看起来健壮无比的教授，姓方。方医生一边给唐尧把脉一边看着夏知恬道：“胃不好，体质差。”
“只是这样吗？”夏知恬点着头，却不太相信。
“还能怎样？而且夏天热，本来就没什么食欲，胃再不好，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方医生看了两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唐尧，摇摇头，“年轻人要么喜欢乱吃东西，要么压根不吃，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医生的话说得轻巧，可是唐尧听着却无比刺耳。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唐尧在心里苦笑，大家都是一样的，不分青红皂白，只凭主观臆断。
“麻烦方老了。”夏知恬恭恭敬敬送方医生出门，方医生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回头对夏知恬道：“再输两组液体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最主要的是要好好养养胃，这几天就尽量给他做点清淡又营养的东西。”
“好的，谢谢方老。”关上门后夏知恬长舒一口气，像终于放下心来。
凳子上没吃完的两人份早餐早已冰冷，夏知恬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坐在床边给唐尧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头发。
“谢谢夏老师。”唐尧有气无力，尽量隐忍着难过情绪。
“你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夏知恬开门见山。
“……有些久了，也不是很久。”这个问题问得极好，唐尧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说这种状态会好，来年的这个时候又会复发？
可是太扯了吧，胃不好还分时间段吗？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说什么，没必要。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医生的话更荒诞，说什么叫夏老师做清淡的……人家凭什么？能照顾自己这两天已经仁至义尽了。
是啊。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人真的太善良了。也已经够了。
算是吃了闭门羹，夏知恬拿眼前这个学生完全没有办法，他突然有点生气，于是加重了语气又问一遍，“到底多久了？”
唐尧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好……好几年……”
“几年？”
夏知恬的脸色不好看，唐尧也察觉到了他的不愉快，赶紧伸出左手数了数，“五、六年吧。”
“！！！”夏知恬惊到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久。沉默片刻，夏知恬叹了口气，“中午还是喝粥吧，我看昨天的粥你吃得挺不错的。”
唐尧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了，夏老师你不用管我的，太麻烦你了，我……”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不管？”夏知恬都打算好要找唐尧家长问问具体情况了，怎么可能不管？
“为什么啊？”唐尧小小声问，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郁。
连我家长都不管，你又为什么要管呢？
“嗯……那……”夏知恬滑了几页，选中一个科幻片，“看这个行吗？”他指着屏幕抬起头来询问唐尧的意见。
“好。”唐尧也不看夏知恬指的是什么，只盯着他细长白皙手指。
夏知恬点点头，把凳子挪得更近一点，将平板放在唐尧腿上，发现不太方便，于是举起来。
忍到电影跳过了片头，唐尧动了动腿，“夏老师，你这样太辛苦了吧。”
“嗯？”夏知恬点了暂停，“你是不是看得不太清楚？我调整一下角度。”
“不是，我是说你，整个身子别着脖子会受不了。太辛苦了。”
被将就着不总是好的，反而会让人更过意不去。唐尧觉得夏知恬简直不是个好人，而是个设身处地只为别人考虑的烂好人。
“啊，这个啊，我没事的。你能好好看到就好了。”夏知恬冲唐尧笑。
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唐尧皱着眉摇头，“那不看了吧。”
“……”夏知恬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唐尧是在替他考虑，“我把凳子挪近一点，靠你更近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夏知恬挪凳子的时候往上看了一眼，刚好碰到液体见底，他停住动作站起身来将滑动开关关掉，然后熟练地为唐尧拔针，给他处理伤口。
片刻之后夏知恬松开手，确保手背上没有出血之后才丢掉棉签将唐尧的手放进被子里。
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背上全是青筋，被针扎过的地方一大块紫红的淤青，夏知恬有点心疼，他将唐尧的手放好后轻轻拍拍被子道：“痛吗？”
“不痛。”
夏知恬专业熟练得像个医生，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很温柔。试问哪个病人会不喜欢既好看又温柔的医生呢？
至少唐尧很喜欢。
收好液体瓶后夏知恬将凳子挪到床头，拿起平板按了播放键，两个人盯着屏幕，头几乎靠在一起。
谁也没说话，只有深浅不一的呼吸吐进空气中。一个小时后，夏知恬突然感觉到肩膀落下来一份重量，他赶紧关掉平板，迟迟不敢动作。
温热的呼吸落进夏知恬的脖子，细碎的短发随着呼吸一起若有似无地扫着肌肤，怪痒。夏知恬觉得有点不自在，但始终没敢动，安安静静坐着，听到唐尧的呼吸渐渐沉稳，才伸手轻轻垫住他的后脑勺，动作轻悄地将他放上床。
安置妥当后夏知恬给唐尧掖了掖被角，轻轻挪动凳子到床边，拿了薄毯随意盖在身上，顺势趴在床沿上睡觉。
半夜胃痛醒来，唐尧睁开眼被吓一跳，以为天亮了，结果只是窗外直直照进房来的月光，明亮如昼。
借着月光唐尧能够清楚地看到趴在床边睡熟的夏知恬，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快要从耳边掉落，他轻轻起身摘掉了夏知恬的眼镜，鬼使神差地给夏知恬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头发。
拉近了距离，也停留得够久，唐尧看得出神。一副好皮囊，怪不得每次上课都能听到班上的女生尖叫着说什么阿伟死了。而后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年前夏知恬说过的那句“我来接我家宝贝”。
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吗？孩子都上大学了吗？还是夏老师其实是童颜？
唐尧胡思乱想着又盯着夏知恬看了好久，久到胃自己痛得没趣消停了，久到夏知恬动了好几次脑袋，久到月亮跑远藏起房间瞬间黯淡。久到唐尧迷迷糊糊躺下睡着。
被唐尧突然躺倒的声音惊醒，看到人整个躺歪，头就在他手边，赶紧将唐尧的头掰正后夏知恬轻轻摸了摸人的额头。冰凉。
他没有立马把手放开，给唐尧暖了暖额头又给人掖好被子。之后便睡不着了，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夏知恬站起来轻悄悄地走到窗户边停下。
夜里一片寂静，只有不休的虫鸣和远处的流水声。夏知恬频频转头看熟睡的唐尧，心里堵得难受。想问的话问不出口，想说的也没法直截了当说出来。
他莫名觉得唐尧可怜，但不想用同情的眼光去看他。知道人没法敞开心扉，又很想撬开那堵坚固的城墙。
唐尧的心一直在主动抗拒，扎根深处的强烈主观意识很难打破。
也许可以一点点靠近，多多接触，深入他的内心。慢慢打动，慢慢融化。
这算是职业病吗？夏知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想这么做。只知道如果不去做的话，心会永远堵着。
第9章 09- 为什么要管呢
醒来时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薄毯整齐地叠在一旁的凳子上，唐尧起床上了个厕所，简单洗漱一下，喝掉半瓶矿泉水。
坐在床上发呆，走廊上响起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细细碎碎听不真切。而后房门打开，穿白衣的护士和白色t恤的男人一同走进房间。
“醒啦。”夏知恬冲唐尧笑，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吃早饭吧。”
“天啊，你对学生真的是太好了。”护士一边给唐尧吊水一边夸张地称赞。
夏知恬下意识想反驳说我其实不算真正的老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应该的。”他拿出豆浆和包子递给唐尧，唐尧皱着眉接过，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没有胃口，闻到油腻腻的味道就恶心想吐。等到护士和夏知恬寒暄几句走后，唐尧看着早餐迟迟没能下口。
“怎么了？不喜欢吃吗？”夏知恬给自己手上那份豆浆插上吸管递给唐尧。
做出交换之后，唐尧狠狠吸了一口。浓稠的豆浆吞进胃里一阵暖乎，唐尧觉得或许可以吃掉包子，可才咽下几口便不行了。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夏知恬，小声道：“夏老师，我想吐。”
“啊？”夏知恬早点吃到一半，还鼓着腮帮子，听到唐尧的话突然不知所措。
“想吐。”唐尧实在太难受了，说完马上用左手捂了嘴。
夏知恬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扶上唐尧去洗手间。
唐尧吐了很久，将胃清空，浑身泄力瘫倒在夏知恬怀里。
夏知恬一手搂着唐尧一手举着输液瓶，心里不比病人好受。他给唐尧喝了水，擦了嘴，安置好之后已经完全没了食欲，出门径直去找了医生。
医生是个年过半百却看起来健壮无比的教授，姓方。方医生一边给唐尧把脉一边看着夏知恬道：“胃不好，体质差。”
“只是这样吗？”夏知恬点着头，却不太相信。
“还能怎样？而且夏天热，本来就没什么食欲，胃再不好，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方医生看了两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唐尧，摇摇头，“年轻人要么喜欢乱吃东西，要么压根不吃，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医生的话说得轻巧，可是唐尧听着却无比刺耳。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唐尧在心里苦笑，大家都是一样的，不分青红皂白，只凭主观臆断。
“麻烦方老了。”夏知恬恭恭敬敬送方医生出门，方医生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回头对夏知恬道：“再输两组液体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最主要的是要好好养养胃，这几天就尽量给他做点清淡又营养的东西。”
“好的，谢谢方老。”关上门后夏知恬长舒一口气，像终于放下心来。
凳子上没吃完的两人份早餐早已冰冷，夏知恬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坐在床边给唐尧拨了拨挡住眼睛的头发。
“谢谢夏老师。”唐尧有气无力，尽量隐忍着难过情绪。
“你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夏知恬开门见山。
“……有些久了，也不是很久。”这个问题问得极好，唐尧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说这种状态会好，来年的这个时候又会复发？
可是太扯了吧，胃不好还分时间段吗？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说什么，没必要。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医生的话更荒诞，说什么叫夏老师做清淡的……人家凭什么？能照顾自己这两天已经仁至义尽了。
是啊。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人真的太善良了。也已经够了。
算是吃了闭门羹，夏知恬拿眼前这个学生完全没有办法，他突然有点生气，于是加重了语气又问一遍，“到底多久了？”
唐尧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好……好几年……”
“几年？”
夏知恬的脸色不好看，唐尧也察觉到了他的不愉快，赶紧伸出左手数了数，“五、六年吧。”
“！！！”夏知恬惊到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久。沉默片刻，夏知恬叹了口气，“中午还是喝粥吧，我看昨天的粥你吃得挺不错的。”
唐尧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了，夏老师你不用管我的，太麻烦你了，我……”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不管？”夏知恬都打算好要找唐尧家长问问具体情况了，怎么可能不管？
“为什么啊？”唐尧小小声问，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郁。
连我家长都不管，你又为什么要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