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知恬放了碗，抽过床边的纸给唐尧擦嘴，一边擦一边产生莫名成就感。
他觉得唐尧不动声色任由自己打理的样子实在好乖，脑海里突然就有了一副照顾小孩子的画面，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嘴是不是特别脏啊？”
夏知恬突然笑出声让唐尧不知所措，又不能问为什么或者笑什么，而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便是自己吃粥吃得太狼狈，让嘴上沾满了汤汁米粒。
“没有没有，很干净的。”夏知恬将纸扔进垃圾桶，解释道：“是觉得你很乖。”
“……”唐尧靠在床上，望着窗外葱茏的梧桐叶，心里又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好像十岁之后就没有人说过他乖了。此后他能一直听到父母夸赞和他有着相同眉眼流着相同血液的男孩子乖、懂事、可爱、优秀……但却再没听到过对自己的夸奖。
为什么呢？唐尧觉得有些累了，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只汛白色的蝴蝶闯进了眼球。
小小一只，扑闪着翅膀在梧桐叶之间飞来飞去，好像是在寻找能够小憩片刻的那一方乐土。
而那耀眼的白色像什么呢？像晕倒之前看过的，醒来之后还在的纯洁的白衬衣。
唐尧猛地转头，夏知恬清晰好看的侧脸和正在张嘴喝粥的样子便直直撞进了他的眼里。
第4章 04- 出了窍的灵魂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一个人，也已经好久没有和别人近距离相处过。
唐尧动了动打着点滴的右手，将它移动到渐渐变暖的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知恬。
被唐尧喝掉一半的粥正在夏知恬手中一点点被清空，唐尧看夏知恬舀粥、咀嚼、吞咽，看他喉结滚动，偶尔推眼镜的好看的手……
唐尧轻轻勾了勾嘴角，最后竟有些念念不舍，慢慢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
绿色生长旺盛，是生命最美好的样子。他不禁有些羡慕，任何人都可以在这种时节拥有这样蓬勃的生命，但他却不能够。
而此时此刻离得最近的夏知恬在他眼里也是美好、温柔的绿，他不敢多看，不敢触碰。
夏知恬吃完粥之后将碗收进袋子里，擦擦嘴，出门洗了个手，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喝盐汽水，就买了瓶这个。”夏知恬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嘴角带笑。
唐尧点点头，“谢谢老师。”
“要上厕所吗？”夏知恬放下水后问。
唐尧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不是不好意思就可以忍过的事情，于是咬咬牙点了头。
搀扶唐尧去洗手间后夏知恬顿了顿，慌乱一瞬才高高举起输液瓶背对唐尧站着。
“……”唐尧别扭极了，他尿不出来，想让夏知恬走开，但开不了口。他动了动扎着针管的右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撒出尿来。
回到房间重新躺上床，唐尧几次张口都没能将感谢的话说出来。他看着夏知恬将袋子提起来、给矿泉拧开盖、然后看手表，最后看向自己。
“唐尧同学，我得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及时叫医生或者护士，水喝完将盖子轻轻盖上就可以。如果……”夏知恬扫了几眼床，“嗯……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存一下吧，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帮忙就立马联系我，我下午参加完研讨之后就会过来。”
“……”听夏知恬说了一长串话，唐尧突然开始怀念，怀念那少之又少的可以倾听和被倾听的日子，所以直到夏知恬说完等着他拿手机，他都毫无动作，因为他还在等着夏知恬继续往下说，还想多听一点那温柔的声音。
“唐尧同学？”
等不到更多的话了，唐尧摇头，几秒之后说：“没带手机。”
“……”夏知恬皱了下眉，“那晚饭就等我回来一起吃吧。”有什么是比生病之后没带手机不能联系朋友家人更糟心的事情呢？夏知恬没有觉得麻烦，反而更加心疼。
“嗯。”唐尧回答得极小声，他也不知道夏知恬听没听到，但看夏知恬笑了的样子，大概是听到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对了，要不要我给你把床摇下来？”说罢夏知恬走到唐尧枕边。
唐尧点头，“谢谢夏老师。”
给唐尧将病床降下去之后夏知恬突然想到什么，“晚上想吃什么？”
唐尧不知道，他花了一点时间来仔细思考，但没有找到。
“我……我不知道。”艰难回答，表情内疚又可怜。
夏知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唐尧的好多话都让他感到奇怪。他觉得要是再问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也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于是轻轻笑了一下，“那我随便弄点。”
“好。”
见唐尧用力点头，夏知恬稍微安心了，说了再见后轻轻关上门走掉。
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好久唐尧才转过头看向窗外，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碰瓷，在碰一个选修课老师的瓷。
想着想着不自觉牵起嘴角无声地笑起来，然后又去纠正自己说并不是的，出了院要好好把住院钱一分不少地还给夏老师，也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至于怎么感谢唐尧不知道，但尽管不知道，他心里也是舒坦的。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眼神游离在绿色之间。在树叶缝隙中瞥见两只白色的蝴蝶，它们在光影里翩跹起舞，你追我赶。
-
研二课题变得很多，临近期末也不消停。
夏知恬他们组抽到的课题是“光与暗”，一个太广泛的命题，让人无从下手。虽然心理学不像汉语言文学，用不着那么咬文嚼字，但在面临一个宽泛的定义时，尽管是成绩优异、思路灵活的夏知恬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我觉得可以用厌恶疗法治疗暗，只有面对自己所厌恶害怕的东西，面对那些曾经深深伤害自己并且现在还在影响自己的东西，勇敢正视黑暗才能够走向光……”
十个人坐在一间小教室里面，纸笔齐备，依次轮流发言。夏知恬排在后面，起先还认认真真听同学发言讨论，越到后面越心不在焉。
裹挟着热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夏知恬觉得胸口很堵，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发言人的声音渐渐变弱，到后面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样不行。夏知恬揉揉太阳穴，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脑子里弹出来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唐尧。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睡了吗？还是在安静地看窗外？
“夏知恬……老夏……”被身边的同学撞了撞手臂，夏知恬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然后弱弱说了一句，“我暂时还没想清楚，你们先说吧。”
“诶？平时最努力的夏老师怎么没想法了？”
“是啊，老夏这不像你哦。”
……
同学们开始起哄怼他，他笑着摆手说自己最近太忙大脑还在休眠，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热闹一会儿后大家回归正题继续讨论，说了谎的夏知恬坐在人群中灵魂已出了窍。
第5章 05- 是夏天的颜色
讨论结束得很快，夏知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他脑子里始终嗡嗡嗡的，被塞进最深处的东西分段跑出来，但跑出来一点夏知恬就努力塞回去一点，恶性循环，永远也塞不完。
五年的心理学不可能白学了，唐尧这个样子，夏知恬多少觉得有点问题，但没有完全的把握。毕竟就算是学心理学，也没有办法准确地看出来一个人的内在。
人是多么厉害多么狡猾的动物啊，不想给别人看到的一面，就总是会隐藏得很好。
或许就真的只是身体不好，性格内敛而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夏知恬努力说服自己身边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离晚饭时间还有点早，夏知恬决定回宿舍洗一点水果给唐尧送去，再回宿舍做个简单的二人餐。
轻轻开门进房，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在小小空间中流窜，夏知恬轻手轻脚放好了水果后坐在凳子上看唐尧。
唐尧睡着的样子特别安静，比起他醒着时更加温顺柔和，像只小狗。只是这只小狗更像是只流浪狗，瘦得病态，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开口询问，但怕触碰到很深的伤口，到那种时候恐怕连句安慰的话也很难说出。
夏知恬觉得自己不擅长安慰别人，虽然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也能轻易看穿别人的心思，预知到一些接下来的动作和语言，但他没办法成为很好的安慰者和开导者。
语言很多时候都是苍白，就算安慰，往往也传达不了任何温度。
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无法轻易说出类似“放心、会好、会更好”这样的话来。
夏知恬看着唐尧瘦得拔尖的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碰得极轻。
但唐尧还是醒了，不是被夏知恬碰醒的，而是做噩梦吓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夏知恬那双没有任何遮挡的眼睛又直直撞进他的眼球。
他觉得唐尧不动声色任由自己打理的样子实在好乖，脑海里突然就有了一副照顾小孩子的画面，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嘴是不是特别脏啊？”
夏知恬突然笑出声让唐尧不知所措，又不能问为什么或者笑什么，而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便是自己吃粥吃得太狼狈，让嘴上沾满了汤汁米粒。
“没有没有，很干净的。”夏知恬将纸扔进垃圾桶，解释道：“是觉得你很乖。”
“……”唐尧靠在床上，望着窗外葱茏的梧桐叶，心里又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好像十岁之后就没有人说过他乖了。此后他能一直听到父母夸赞和他有着相同眉眼流着相同血液的男孩子乖、懂事、可爱、优秀……但却再没听到过对自己的夸奖。
为什么呢？唐尧觉得有些累了，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只汛白色的蝴蝶闯进了眼球。
小小一只，扑闪着翅膀在梧桐叶之间飞来飞去，好像是在寻找能够小憩片刻的那一方乐土。
而那耀眼的白色像什么呢？像晕倒之前看过的，醒来之后还在的纯洁的白衬衣。
唐尧猛地转头，夏知恬清晰好看的侧脸和正在张嘴喝粥的样子便直直撞进了他的眼里。
第4章 04- 出了窍的灵魂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一个人，也已经好久没有和别人近距离相处过。
唐尧动了动打着点滴的右手，将它移动到渐渐变暖的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知恬。
被唐尧喝掉一半的粥正在夏知恬手中一点点被清空，唐尧看夏知恬舀粥、咀嚼、吞咽，看他喉结滚动，偶尔推眼镜的好看的手……
唐尧轻轻勾了勾嘴角，最后竟有些念念不舍，慢慢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景。
绿色生长旺盛，是生命最美好的样子。他不禁有些羡慕，任何人都可以在这种时节拥有这样蓬勃的生命，但他却不能够。
而此时此刻离得最近的夏知恬在他眼里也是美好、温柔的绿，他不敢多看，不敢触碰。
夏知恬吃完粥之后将碗收进袋子里，擦擦嘴，出门洗了个手，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喝盐汽水，就买了瓶这个。”夏知恬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嘴角带笑。
唐尧点点头，“谢谢老师。”
“要上厕所吗？”夏知恬放下水后问。
唐尧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不是不好意思就可以忍过的事情，于是咬咬牙点了头。
搀扶唐尧去洗手间后夏知恬顿了顿，慌乱一瞬才高高举起输液瓶背对唐尧站着。
“……”唐尧别扭极了，他尿不出来，想让夏知恬走开，但开不了口。他动了动扎着针管的右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撒出尿来。
回到房间重新躺上床，唐尧几次张口都没能将感谢的话说出来。他看着夏知恬将袋子提起来、给矿泉拧开盖、然后看手表，最后看向自己。
“唐尧同学，我得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及时叫医生或者护士，水喝完将盖子轻轻盖上就可以。如果……”夏知恬扫了几眼床，“嗯……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存一下吧，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帮忙就立马联系我，我下午参加完研讨之后就会过来。”
“……”听夏知恬说了一长串话，唐尧突然开始怀念，怀念那少之又少的可以倾听和被倾听的日子，所以直到夏知恬说完等着他拿手机，他都毫无动作，因为他还在等着夏知恬继续往下说，还想多听一点那温柔的声音。
“唐尧同学？”
等不到更多的话了，唐尧摇头，几秒之后说：“没带手机。”
“……”夏知恬皱了下眉，“那晚饭就等我回来一起吃吧。”有什么是比生病之后没带手机不能联系朋友家人更糟心的事情呢？夏知恬没有觉得麻烦，反而更加心疼。
“嗯。”唐尧回答得极小声，他也不知道夏知恬听没听到，但看夏知恬笑了的样子，大概是听到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对了，要不要我给你把床摇下来？”说罢夏知恬走到唐尧枕边。
唐尧点头，“谢谢夏老师。”
给唐尧将病床降下去之后夏知恬突然想到什么，“晚上想吃什么？”
唐尧不知道，他花了一点时间来仔细思考，但没有找到。
“我……我不知道。”艰难回答，表情内疚又可怜。
夏知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唐尧的好多话都让他感到奇怪。他觉得要是再问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也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于是轻轻笑了一下，“那我随便弄点。”
“好。”
见唐尧用力点头，夏知恬稍微安心了，说了再见后轻轻关上门走掉。
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好久唐尧才转过头看向窗外，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碰瓷，在碰一个选修课老师的瓷。
想着想着不自觉牵起嘴角无声地笑起来，然后又去纠正自己说并不是的，出了院要好好把住院钱一分不少地还给夏老师，也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至于怎么感谢唐尧不知道，但尽管不知道，他心里也是舒坦的。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眼神游离在绿色之间。在树叶缝隙中瞥见两只白色的蝴蝶，它们在光影里翩跹起舞，你追我赶。
-
研二课题变得很多，临近期末也不消停。
夏知恬他们组抽到的课题是“光与暗”，一个太广泛的命题，让人无从下手。虽然心理学不像汉语言文学，用不着那么咬文嚼字，但在面临一个宽泛的定义时，尽管是成绩优异、思路灵活的夏知恬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我觉得可以用厌恶疗法治疗暗，只有面对自己所厌恶害怕的东西，面对那些曾经深深伤害自己并且现在还在影响自己的东西，勇敢正视黑暗才能够走向光……”
十个人坐在一间小教室里面，纸笔齐备，依次轮流发言。夏知恬排在后面，起先还认认真真听同学发言讨论，越到后面越心不在焉。
裹挟着热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夏知恬觉得胸口很堵，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发言人的声音渐渐变弱，到后面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样不行。夏知恬揉揉太阳穴，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脑子里弹出来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唐尧。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睡了吗？还是在安静地看窗外？
“夏知恬……老夏……”被身边的同学撞了撞手臂，夏知恬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然后弱弱说了一句，“我暂时还没想清楚，你们先说吧。”
“诶？平时最努力的夏老师怎么没想法了？”
“是啊，老夏这不像你哦。”
……
同学们开始起哄怼他，他笑着摆手说自己最近太忙大脑还在休眠，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热闹一会儿后大家回归正题继续讨论，说了谎的夏知恬坐在人群中灵魂已出了窍。
第5章 05- 是夏天的颜色
讨论结束得很快，夏知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他脑子里始终嗡嗡嗡的，被塞进最深处的东西分段跑出来，但跑出来一点夏知恬就努力塞回去一点，恶性循环，永远也塞不完。
五年的心理学不可能白学了，唐尧这个样子，夏知恬多少觉得有点问题，但没有完全的把握。毕竟就算是学心理学，也没有办法准确地看出来一个人的内在。
人是多么厉害多么狡猾的动物啊，不想给别人看到的一面，就总是会隐藏得很好。
或许就真的只是身体不好，性格内敛而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夏知恬努力说服自己身边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离晚饭时间还有点早，夏知恬决定回宿舍洗一点水果给唐尧送去，再回宿舍做个简单的二人餐。
轻轻开门进房，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在小小空间中流窜，夏知恬轻手轻脚放好了水果后坐在凳子上看唐尧。
唐尧睡着的样子特别安静，比起他醒着时更加温顺柔和，像只小狗。只是这只小狗更像是只流浪狗，瘦得病态，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开口询问，但怕触碰到很深的伤口，到那种时候恐怕连句安慰的话也很难说出。
夏知恬觉得自己不擅长安慰别人，虽然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也能轻易看穿别人的心思，预知到一些接下来的动作和语言，但他没办法成为很好的安慰者和开导者。
语言很多时候都是苍白，就算安慰，往往也传达不了任何温度。
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无法轻易说出类似“放心、会好、会更好”这样的话来。
夏知恬看着唐尧瘦得拔尖的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碰得极轻。
但唐尧还是醒了，不是被夏知恬碰醒的，而是做噩梦吓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夏知恬那双没有任何遮挡的眼睛又直直撞进他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