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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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炙热又急切的鼻息喷洒过来,搅得李辞盈脑子一团浆糊,她伸手捏他的耳朵,“忙到这个时辰才回府,您真不会累么!?”
  萧应问轻哼,“某会不会累,昭昭应当是最清楚的。”
  没个正经,这些日子都缠特她多少回了,李辞盈耳根微红,连呸几声,伸手推他,“妾怎清楚这个?早些安置了,明日一早鹤知与蝉衣要回来,人家还指望您教导他们练弓。”
  “耽搁么?”萧应问笑,捉了她的手反扣在身后,再欺身覆上去,垂目欲吻,忽捕捉到那人面上匆匆掠过的一丝不自在。
  这种神色像是忍痛,他顿一下,擒住她的手臂送到眼下。
  月色透纱帘,李昭昭白玉似的腕骨上一道怵目的青色,一瞧就知是被人钳固所致。若是他人迫她,她早往他面前哭诉了。
  他微敛笑意,“今日去过大都督府了?”
  “是。”李辞盈忙收了手回来,“只是不当心碰着了,过两日就能好。”
  为着从前因片玉详报太频繁产生过龃龉,萧应问已不再喊人时刻盯李辞盈的行踪,往日与孙英等人来往也罢,或与三俩儿郎赛马娱情等又如何了?
  他太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长安城、乃至大魏境不会再有第二人能比他给她的更多,李辞盈握了侯府的匙柄,万万是晓得如何珍惜的。
  萧应问:“可抹过药水了?”
  “……”
  不说话,那就是没有了。萧应问一阖眼睛,退开半步将人拥坐起来,起身下了榻,冷声道,“昭昭不是最珍惜自个这条小命么,怎受了伤也不晓得找医官瞧瞧。”
  骤然离了怀抱,周遭温度一下变得冷了,李辞盈不知所措搓了搓手,心里权衡着,怎么的,难道见裴听寒一面,萧应问就不想再理会她了?
  她措辞道,“妾以为您晓得大都督邀约之事。今日来客是扬州的卢家,都督府上没有女眷,喊妾过去招呼一二也是寻常呀。”
  萧应问瞥她一眼,“既然寻常,怎一句不提?”
  话毕,躬身抽开了案间小屉,借微光找着药酒,挑握在手,复又向她而来。
  李辞盈安心了,于是倒打一耙,“妾想提,也得找得找人呀,您无缘无故回来得这样晚,妾还与谁说去?”
  “啵”一声轻响,萧应问弹开布塞儿,浓郁的药酒味道溢满了整屋,他随意往那杌凳上坐了,没好气看她一眼,“手。”
  李辞盈老实伸手,那人便圈了她的腕在掌中,抹上药,垂目一下下认真搓揉。
  光线昏暗,李辞盈又没有他在夜色中视物的本事,百无聊赖盯着他睫下筛落的一小块阴影,低声道,“这药味道这般浓郁,人家是怕要薰着您呢。”
  萧应问毫不留情揭穿她,“是么,某以为昭昭是怕吾晓得你见了裴听寒。”
  “……”李辞盈忍无可忍重哼一声,作势就要走了。
  “别动。”
  压手臂上的力道很轻,又或是他怕再次伤到她,李辞盈轻易抽开手,未融开的黑色药液自腕上滚落,一串儿跌在金线黄绢。
  抬眼,萧应问仍握着那瓷瓶儿,目光沉沉在看她。
  半晌,他才开口,“某并非无缘无故晚归,宋长山殁在暗狱,我总要想法子给上头一个交待。”
  “……他?”不必多问,李辞盈一瞬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若非枉死,何用“想法子”才能给交待,她唇齿轻颤,“为何?”
  萧应问微微耸肩,“奉命行事。”
  祆恶在魏境搅弄风云,大魏好端端折了一名李姓子,安西六县无数百姓遭受磨难,李湛咽得下这口气才稀奇。
  李辞盈“哦”了声,那人又催,“手。”
  他的手其实是暖的,只是加之药酒的缘故,触在肤上微微有些凉,她的目光往他眉间落住,慢吞吞地问了一句,“那若有一日,上边也有令让您除去我呢,您也一样照办么?”
  萧应问没抬头,专心揉弄她的瘀肿,“这怎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李辞盈问。
  “他是罪囚。”萧应问漫不经心说。
  “……那我呢,如果我也是——”
  手中腾然聚来无数暖意,清冽的气息靠过来,他按住了她的肩,“你是我的妻。”
  “裴听寒的事吾会解决。”萧应问又补充。
  “解决?”李辞盈不解,“您要如何解决?”
  敕令已下,裴听寒在防备军的差事大抵也做得十分稳妥。
  他还能将他赶回陇西不成?
  萧应问没再说话,直截了当掐住了她的下颌,强势而急促地吻下来。
  这一次全然是没有找着间隙再问了,那双本是落着矜傲的冷眼卷入了潮湿的墨浪,幽灼的火苗,又或是汛期忽降的大雨,汹涌而来的澎湃淹没了口鼻。
  他的怀抱太紧太密,几乎要将她融进骨血之中,杂乱而磅礴地侵入。
  昂首,她呜咽着,涣散地瞧他手臂上因发力而紧绷的青色脉络,思绪坠入茫茫的雾。
  第147章 “你给我回来。”
  数日后,雁山。
  雁山位处昭应县内,山势比之九华山略是平缓些,建和年间李家在山封拓了间书院,专是供给长安清贵子族开蒙所用。
  想后头往国子监读书,少不得先在这儿进修。
  山道虽非险峻,风雪天上去可算不得易事。一早自崇仁坊启程的,一个时辰的路走了一个半。
  驾车的马儿撩鼻喷了团白气儿,抖开鬃毛上沾染的重霜,稳重停足。
  “世子、夫人。”梁术紧了紧缰绳,搓弄着发僵的手指,“到地儿了。”
  积雪欺树,雾云滂滂,雁山书院的大门已在眼前。
  骈车进不到里边,这会子得下车步行。
  里边的人没回话,须臾,一只冷白的手掌拔开了毡帘儿,隙光轻溅,先落入视线的是少年妙绝长安的半张面。
  萧应问瞥过去一个眼神,复收手回去,毡帘儿一晃,又将里边的光景遮住了。
  梁术意会——鹤郎君“风寒高热”的消息到底没瞒得住,夫人昨夜听闻之后忧心难眠,这会儿大概在里边睡过去了。
  他看看四周,攥了绳儿调转,要往那槐树下边暂避风雪。
  还未落定,马蹄忽踏进一寸深雪,车身陷倾,李辞盈终于睁眼。
  倦怠的思绪一时未醒,她惶惶然看向一室幽暗,以及身旁若无其事的萧应问。
  “到了?”开口声音略有些哑,李辞盈咳了两声,掀了薄披想下去,未起身,身旁的人确按住她,另一手掌径直覆到额上来。
  萧应问确认她没有发热,淡然取了案上的茶盏递送过去,“不急,先润润喉。”
  此人惯是一副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模样。
  李辞盈不接,他便支肘一直举在她面前,一挑眉,嘴里没半句好的,“不把嗓子养好,昭昭还如何与吾吵嚷?届时话没说完破了音,再想找回气势就难了。”
  “是妾要吵嚷么?”若非是不愿茶水洒落在今日身上这价逾千金的白地衫上,她左右是要他好看。
  李辞盈气不打一处来,“到底不是您亲生的孩儿,不值当一点儿心疼的,面儿连着烧了三日,您竟忙得一句话也顾不得传么?”她冷笑一声,拽了被角往对边一掷,“这会子倒有空闲白白在这儿耽搁着。”
  她斥道,“起开!”
  昨儿受了一夜数落,萧应问此刻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白白耽搁?昨个夜里不肯睡,吾瞧着这会正该是昭昭歇息的好时候,怎是耽搁了?”
  他将茶盏又放回原处,唯恐气不死她似的,又道,“书院日入方闭门,再晚两三个时辰也来得及。”
  话毕了伸手要来揽她,“姚医官亲自过诊,面儿不过是发汗后除衣才惹了风邪,吃了药,再歇两日就能好。”
  “能好?!”李辞盈怒极,“那怎第三日了仍在息舍躺着不动弹?!面儿自小身强体壮,哪有卧病难起的时候,若非是妾问上一句,您可不知瞒人家到哪一日。”
  个中缘由,很难实话实说,萧应问微噎,欲言又止。
  李辞盈才懒理会,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您觉着累就在这儿歇罢,妾自个进去瞧。”
  话说完,萧应问竟果真没打算起身似的,她又瞪他一眼,“没良心的,白赚了他俩个喊你一句‘阿耶’。”
  萧应问是有苦难言,叹声已记不得是第几回道歉,“好了好了不气了,都是吾的过错,下回他俩个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吾定及时与昭昭交待着。”
  这话说的,李辞盈嫌他不吉利,“呸”了两声,扬声道,“还有‘下回’?”
  怒目圆瞪,再逗弄两句大抵就要伸爪子挠人了,萧应问忙举手,笑称,“不敢了。”
  李辞盈冷哼一声,抢先将帘儿一掀。
  外边梁术正望着天,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倒忘了他还在这儿,李辞盈有些是不愿在外头下萧应问的面子,捏揉了嗓子,回首扯了个笑,“世子,您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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