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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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来的不妙?!”一旁有人听着了,七手八脚地来拉他,“梁骁骑语出惊人,今日乃世子与咱们二十一娘之喜日,长筵酒甘,诸客欢恰,咱们不知多少快活,来来来,到这儿来,早些过了这排场,别耽搁了新婿迎亲。”
  “就是,梁骁骑别拘束,这外头冰天雪地的,快过来吃两杯酒!”
  “世子!”双拳难敌四手,梁术更没法子在婚宴上动刀子,众儿郎推推搡搡,两下将人挤到里台去,他焦心回首喊了声,但见了萧应问仍气定神闲,想是心里边有主意。
  萧应问有何主意,裴家人刻意要为难,他若甩了脸子,传出萧家不肯屈就的流言,丢的份儿要都得算在李昭昭脑袋上。
  裴启真那老匹夫是早有预谋,接了萧家的雁儿,假意摆手要围众平静,“下婿礼乃旧时糟粕,萧世子诚意,咱们几月都瞧在眼中,何必再多为难?”
  道貌岸然拍拍人肩膀,笑道,“有个过场就罢了,你说呢?”
  萧应问淡然也笑,颔首道,“外舅大人所言极是。”
  这句“大人”可听得大都督十分熨帖,从前萧小子只管仗势猖狂,何曾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飞翎办差为所欲为,可不知多少回拂了裴家脸面。
  要这小子俯首难比登天。
  这会子垂眉躬身任由裴家儿郎们不痛不痒地作弄,可算做足了诚恳姿态。
  裴启真瞧了畅然,余光瞥向杵在边角上的裴听寒——这小子有些个本事,只情字一关难承,这会子绷脸捏拳,可是恨得十分厉害。
  看罢了,裴启真面上不显什么,无声转问裴无,“催过几回妆,娘子那边可备好了?”
  裴无答曰“三回”,裴启真又点头,“那咱们也紧着些,东西拿来了?”
  拿来了,众人闻声略散开些,寸粗一根柳木杖正正儿摆在台面上边呢。
  “明也。”裴启真微微颔首,示意裴听寒道,“过来。”
  梁术猛地睁眼要上前,身旁立即有两人拖住他的手,“放开!”
  这哪里是作下婿礼,分明土匪窝子,被这杖子敲上几下,只怕红事也要变作白事,更何况世子与裴听寒宿怨已久——裴启真之用意,岂非昭然若揭。
  可此刻世子仍不觉有他,挑眉令自个人都静下,梁术一咬牙,也止了挣扎。
  在场之人目光皆聚在裴、萧二人身上,而他二人却好似不知此间风雨如晦,淡淡然对视一眼,裴听寒上前几步,便握了那杖子在手。
  杖木入手,梁术却倏然察觉到它是这般轻盈,心下巨石落了——杖当是空心杖,裴启真此举并不为出气,而在试探裴听寒是否可堪大用,若他不分场合、不顾家族脸面也要出那一口恶气,前路再不得顺畅。
  不怪说方才是喊裴听寒出去取杖,原是给他机会在杖木里边动手脚。
  梁术目光微垂,如愿瞧着了那人捏紧的右拳下几不可见的红腥,他坚定一点头,还是世子敏觉,一眼之下就晓得了真相,这般从容以对,坦然自若。
  他想岔了。
  萧应问亦在此刻才晓得杖中为空,然裴听寒岂能在些时候伤他?就观其在李昭昭面前那无耻的狗腿模样,真毁去这场喜事,只怕此生她也要恨他的。
  裴听寒敢吗?
  裴听寒果然不敢,攥了杖子面无表情走过来,多少苦大仇深般的地盯住了他。
  靠得近了,萦绕身侧那肃杀的冷凝便无处不在,四周渐感到了不对,嘈杂停下来,寂静重新漫了此间。
  萧应问昂首垂睨,扯唇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哼道,“吉时不候,使君万勿磨蹭,若让她等久了,还不知怎样怪吾。”
  裴听寒眸光骤聚,他转手反握了那柄杖子,就如同万万次于沙场迎敌一般,冷语道,“想就此落了痕迹博她怜情,手段未免过于拙劣。”
  “拙劣?”萧应问挑了冷笑,“吾还当是前头的人教得好。原来有谁每每夸大其词、涕泪交集,才好得她一分眷顾?”
  裴听寒一忍再忍,“你当真以为某不敢杀你?”
  萧应问冷哼,“你试试。”
  若非想着此刻李辞盈待于闺中翘首以盼,裴听寒又怎会这般犹豫难决?!从前是带去失望,莫非教她此生期待终成空白?
  他不能。
  不迟疑一杖敲在身上,如挠痒般轻易,“当”一声灵空的响,在场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它是空心的。
  气氛再次和融起来。
  “大都督真是太宽容了!”有人叹道。
  裴启真亦暗下松口气,挽肩捞了人回去,这一茬便算得过了。
  升堂奠雁,再揖宗庙,赋月阁的幔车总算轰隆轰隆滚过篱落,来客伸长脖子去瞧——
  东风难休,轻幔翻卷,晨熹斑驳的光镀来轻纱后窈窕的一张影,那女郎持扇端坐其中,朦胧好似雾中满月,虽是氤氲不辨,那浮光凝练,灿然又似日出扶桑。
  鼓乐齐响,唱赞各司其礼,待极长而繁杂的一段唱词过去,执事才依例将缰绳送到新婿手中。
  心中绪潮如狂风拍浪,竟至让人略有迟钝,执事复说了一句什么,萧应问才再辞拜谢,接绳翻身飞马,稳催慢行。
  此时也不必障车了,永宁侯府的行队绕城行了三圈,每过百步便撒下谷豆糖饯,要取百年好合的好意头。
  何至如此大方呀,那装果儿的绸袋都能当来二两银子,长安城人人相告,喜色漫天。
  户部承命,自步步都严谨,午时分毫不差至侯府门口,便得一对童子举铜镜来迎,不是蛮、面两个又是谁?
  李辞盈看到来者是他俩个,下意识遮扇便往门里边瞧,得承了清源公主与侯爷迎客不说,李兰雪也站在廊下,欣然喜悦。
  “昭昭?”萧应问轻声喊她。
  李辞盈回神凝望,便见礼者已递来红绳。她与萧应问各持一端,再由人领进青庐。
  鼓乐喧天,吵得人恨不得堵耳,清源公主拧眉吃罢新人茶,想再与裴启真一般说来几句吉祥话,可一瞧了萧应问压不稳的嘴角,到底忍不了戏谑——此子从前桀骜,可十分厌恶了裴氏业大多蠹虫,如今为美屈膝,跪在裴启真面前喊一声外舅也使得。
  怎养出这没出息的东西,她一笑,便说道,“好是今日有阿遥肯垂怜你,否则以咱们问哥儿的名声,不知哪日才吃得到这盏茶水。”
  萧应问笑意顿敛,无言望她一眼,清源公主便是笑得手中发颤,她搁了茶水,好心提醒,“好了,待会子官家也要过来一趟,咱们先往外头去。”
  送了宾客上席,清源公主免不了握了李辞盈的手儿好好嘱咐几句,“进了侯府的门,从此咱们是一家子,阿问幼时就是个臭脾气,如今也没好到哪儿去,若哪日真混不吝,咱不必事事依着他,轰了出去就是。”
  叽里咕噜,没一句是他想听的,萧应问一闭眼,推了清源公主往外头走,“官家过来岂能怠慢,您快些的。”
  清源公主话还没说完呢,不满瞪道,“怠慢如何,吾是他的亲姑姑。”
  萧应问无奈:“您来前是吃酒了?”
  清源公主:“怎么的,你觉得吾在说醉话?好了,原来这便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萧应问抚额:“……晚点喊姚医官过来瞧瞧罢。”
  吵声渐远,李辞盈总算得一刻清净。待帐前的影儿都走干净了,再招呼奴仆们往里边去。
  今日新婿要在外头招呼宾客至黄昏,她还是先歇息着了,落座长椅,李辞盈顺便掠眼瞧瞧正在铺帐子的侍女们——
  倒怪了,跟进来的侍女都是她在都督府上用惯的,没有永宁侯府的人。
  她略一迟疑,问和风道,“怎侯府的人没跟进来?”
  和风向是机灵,拍手止了动作,“夫人,奴这么瞎说一句,您不当真,只作了闲谈听。”
  她近几步,悄语说道,“奴前日里听得侯府的人透露,世子身旁从来只得两个小厮,是没有婢女伺候的,先前奴难得信,可外头那几名婢女干起活儿来的确不甚机灵,也不像是惯在身旁伺候的人。”
  “是么?”这事儿谁听了不觉稀奇,李辞盈没信——萧应问这般贪色,每每见了她来非亲即啃,哪里是没有收过房的人了。
  不过也算他识相,晓得早早儿打发了那些个出去,否则过两日,她不得愁心好好处理么?
  且侯府嘴严,这事儿不像随意打听得到的,李辞盈收了思绪,问道,“是谁透露给你的?”
  和风笑答,“是陈郎君说的。”
  哦,那就不奇怪了,陈朝、梁术,他身旁的人哪有不向着他的了?李辞盈不甚在意哼了声,“罢了,吾累了,先收拾了罢。”
  话音落了,榻旁正忙活的采釉与伴月却同时疑惑“嗯?”了声,纷纷直身,两人茫然捏住褥角,瞧着十分不解。
  这是怎得了,总不至于事儿到这个地步仍要出变故?还是榻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李辞盈一瞬万念,立即起身要过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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