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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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约?”飞翎似笑非笑巡看众人一番,忽反手就要抽开刀柄,他身旁另一个人虽也不忿,却仍阻了他拔刀,低声道,“你忘了,世子吩咐过,别在赋月阁起冲突。”
  话毕侧身向侍卫们草草拱手作个揖,也没什么好脸子,“尔等怕还不晓得,大都督府后院出了件案子,有人指证疑从乃赋月阁中一名侍女,是以吾几个奉世子亲令,请阁中近侍、洒扫、杂事共计十六人即刻往台狱问话。”
  他一顿,不情不愿补充道,“再请贵方另安排侍女伺候裴娘子,等得空了,一样往台狱走一遭。”
  后院发生案子?侍卫一听不可置信,“可……”
  “可什么可?!”有人没了耐烦,瞪眼只道,“与你废话几句不过看在裴娘子的面子,再敢啰嗦阻碍公务,就与咱们同往台狱暗牢逛逛去。”
  “把人都喊出来!拿名册一个个对好!”
  “若有遗漏,唯你是问!”
  吵吵囔囔像就要打起来,凝翠哪里还敢听呢,忙捉了裙疾行回了主屋,屋内众人也早被惊惧浸了满身冷汗,试问长安城谁人听得台狱暗牢四字不得两股战战呢?
  飞翎卫手段毒辣,进了那儿就是半只脚踏了阎罗殿,哪里还有命可活?
  而李辞盈之惶恐亦不必多说,若飞翎所言非虚,后院果真发生大案,萧应问能不来验看现场么?
  他既来了大都督府,又怎得不亲自过赋月阁来“请人”?
  李辞盈既不解又觉骇然,难道他就苏君衡之见闻气恼了她,一句辩白之语也不肯听,就要拉她往狱中“问话”了?
  “娘子……”
  外边飞翎卫气势汹汹,众侍女忧心忡忡,再容不得李辞盈多思多想,见是闹声渐近,她便点头让侍女们都听令往外边去列队——若不好好配合真被众卫拖拽了去,才真是丢了脸面。
  发油润过一半,此间却空荡萧然,李辞盈听罢了动静再回首,就见了案上半开的妆奁。
  这还是上回萧应问在秦州购来的那只黑漆描金的盒子,她用着喜欢,就一路带到大都督府上来。当然,此举也存为让萧世子开怀的心思。
  君不见那日她收走卧炉不肯再用,萧应问怎得拉了冷脸计较什么“是卧炉让你不安,还是某让你觉着不安”云云。
  李辞盈沉下脸色瞧了有一会儿,直至暂派的几名侍女匆忙赶至赋月阁,方断思绪。
  “娘子可是要束发?”一人问道。
  大都督府上侍女本就不多,柳长史也不好做主将裴二郎院里的人送到这儿来,此来几个本是庖厨帮工的,只八九岁的年纪,局促站作了一排,一眼望过去像四株半怏的萝卜头。
  李辞盈暗叹一声,“不必,先传膳罢。”
  就算要死,也不该饿着肚子,话毕了,自个抽了妆奁里边一束合彩丝三两下挽好单髻,再取只岫玉簪子斜斜没入鬓云也就作罢。
  她想了想,又道:“再喊人备好车辇,吾待会子需往御史台狱去一趟。”
  几名侍女早闻见赋月阁住进了一位貌美倾城的娘子,可没成想有一日能近身伺候着,方才看得发痴,此刻得来号令,陀螺似的转起来,个个都利落。
  “……”还是李辞盈小看了长安城的奴仆们,区区几名帮厨,乃就从前州牧府上近侍不能同年而语,片刻之间就将席面布置妥当。
  虽思绪万千,可珍馐在前也实难抵挡,李辞盈吃下两只胡麻饼一碗甜杏粥,心里边也安定不少,她挑眉看着一旁垂了脑袋的几人,忽开口问道,“可有人晓得今日在后院之中究竟发生何事?”
  这下算问对了人,庖厨息所正对柴房,走过去也不过十步之遥,事发之事此四人趴在高窗上窥探,可将里边人的话语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是说柳长史为出一口恶气扣下了苏校尉,本不过给个教训罢了,哪知清晨天方蒙蒙亮,飞翎廨就派了几人过来寻他。
  长史无法,领他们来柴房,也正是这个响动惹来帮厨几个攀窗看热闹。
  哪晓得那边木门一开,本生龙活虎一个好儿郎竟已仰躺在地上失了知觉,她几个看得分明,柴房之内一应物什齐整无误,除却多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苏校尉,是什么其他的东西都没有。
  李辞盈皱眉道,“他为何会倒地不醒?”
  侍女答道,“那人脸色发青,嘴角还粘着白沫子,奴等瞧着像是中了剧毒。”
  中毒,何人胆子这样大,敢在大都督府上给飞翎卫下毒?李辞盈想不明白,眨眨眼,又问,“人死了?”
  死了也好,免她麻烦。
  可惜侍女摇摇头,“这个奴看不出来,众飞翎闹哄哄地摆弄那人一番,就将他带离了大都督府。”
  李辞盈又问,“那永宁侯世子呢,他可亲来了?”
  侍女虽没有见过萧应问,但长安城人人已将其样貌艳秾的好名声牢记心中,来人之中并无样貌出类拔萃之辈,且他们皆著着式样一致的青色鹤纹缺胯袍,世子位尊,何能著青袍,想是今日没有来。
  侍女又次摇头。
  他没来?李辞盈倒稀奇了,她一面舀了甜汤来吃,脑子也放松顺顺事件线。
  苏君衡闯府在先,而后被关押在柴房之中,再就是不知为何中了剧毒,飞翎卫上门寻人,忙活了半晌将人带回去,事到此时不过清晨。
  李辞盈问道,“你们可见了有什么人接近柴房?”
  侍女答,“夜里苏校尉拍门足有一刻余,咱们几个都听着了,直至他累极收声,周边好似没有什么动静。”
  接近清晨时她们都睡过去,也不知是否有人接近柴房。
  哦,这么说来大都督府上并无谁可做人证……
  李辞盈思忖着,想是苏君衡并没有死,并供出所谓“疑从”就是赋月阁之侍女,随后飞翎复至,要“请”赋月阁诸侍女往台狱问话。
  她心里大约有了些数,再吃罢碗中汤饮,略收拾收拾便往御史台狱去了。
  *
  上了御史台百阶高台,早有熟悉的身影等候在那儿,梁术治祆有功,自扬州初定时已得荣勋升作骁骑尉,公服尚未裁好,不过腰间配上银带,带銙九枚金石,熠彩非常。
  “李——”梁术一顿,喊惯她李娘子,一时真难改口,他勾勾唇,才扬笑恭敬一声,“裴娘子来得好快。”
  李辞盈可笑不出来,眼神落在他腰上束带,抿了个不甚热络的表情,“当然,妾岂敢让梁骁骑在这烈日下头白等?”
  梁术倒不吃惊李辞盈敏锐,只是没想到她对朝廷各级所用配饰等也了若指掌,他“嘿嘿”笑道,“一早官家召令,某才没得空往大都督府上拜见,这不请缨为您领路来了么,万望了莫怪罪。”
  何需谁人引路,李辞盈并非头回往台狱暗牢,此间阴森冷幽只来一趟便是此生难忘。
  一路过来,除却了梁术有张好脸,其余人见了她来皆作目眦尽裂状,全全碍着身份,才没当场唾骂。
  得了,李辞盈一闭眼,前世获石岩老匹夫冷眼相待,此生也不落众飞翎欲将她生生撕作碎片,都要惯了。
  这不方踏下地阶,脑袋上便有人大力掼上了牢门。
  突如其来“哐啷”一声巨响,可不得吓得人浑身一颤。
  她得这个下马威,立即抬了怒气冲冲的眸子往铁栏间隙中去追看那名倨傲的飞翎卫,险要瞧了那人面貌,忽身侧之人有意侧来几步切断了她的视线。
  梁术不好意思搓了手,“下边小子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改日某收拾了他,好好教教规矩。”
  不说这句“大人不记小人过”听来果然悦耳,李辞盈当即心道了声“罢了”,顺了梁术维护飞翎卫的好意。
  走了半刻钟,暗牢之门近在眼前,梁术不便再随她进去,只道,“世子问话某不敢擅听,烦请您自个推了门进去。”
  “您多加小心。”他略有些担忧,犹豫了一下,还是倾身覆耳,低声道,“为着苏校尉密报,世子有些不高兴。”
  他果然气恼了?李辞盈一顿足,心跳猛得漏了两拍,接着“砰砰”极速狂跳起来。
  镇定,她深吸一口气,忽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再翕动两下鼻子去闻,是了,此间缺少前世那股子腥臭的血味,倒多些冲鼻的清新。
  她定睛瞧瞧四周,心里边霎时是松懈下来。
  昏灯映照之下,墙壁与地墁皆有用水冲刷过的痕迹,哦,有人虽是恼怒,仍不忍她闻得血腥之味,百忙中特命人反复冲洗这间暗室,才好请了她来——
  “问话。”
  第109章 “某再不容许你心里头有别人。”
  暗室中光影黯淡,李辞盈甫一推了门,仿若是一瞬踏进沉夜,周遭暧晦黑浓,难以视物。她料想有人是真的瞎了,否则何能独自安坐黑灯密室?若换作了她来,小胆也要吓破了。
  李辞盈搓了搓臂上冷栗,略眯了眼睛去瞧里面的人。
  十二烛檠灯暗晕重重,萧应问一身玄色没在残沉之中,束带悬着的金製小刀似笼上碧寒,流光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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