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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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着李辞盈,阴恻恻地笑了声,“坐在车中还是捆在马后,昭昭这样聪明,应当清楚该怎么选罢?”
  未等人家回答,他哼声退开几步,扬声喊了句,“来人!”
  梁术也不知自个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在这个时候被喊进去听吩咐,他自房顶一跃而下,垂着脑袋跪到在萧应问面前,又以十分同情之目光瞥了李辞盈一眼。
  世子是半点不懂怜香惜玉,既想带李娘子回长安去,何必这般冷言威逼,多说几句好话不成么?瞧着李娘子泪水朦胧呆坐在那儿,只要还是个人就说不出一句违背她的话来。
  正想着呢,忽有个什么玩意儿从天而降。
  “收好。”
  梁术下意识伸手接了,但垂眼一看,登时惊得头皮发麻,这这这是……谁的牙?!
  第46章 “谁着急了?!”
  萧世子脸上伤成这副模样,也必不能再回南门楼子去吃炖三黄了。梁术得了吩咐,这边取下门边悬着的镐斧要去老宅把桑落酒带走,那头偷偷一瞧,油盐不进的萧世子丢下句让李娘子速去收拾行装,就这么……自顾自走了?
  “……”梁术拎着镐子欲言又止,等人走远了,想上前与李辞盈说几句话,但闻得后者一声清音韵脆的呼喊,“萧凭意!”接着攥了裙踞就跟上去了。
  世子铁了心要走,哪里会愿意等人呢,可梁术看得分明,萧应问虽没有停下,可步伐间显见是迟缓了。
  而李辞盈呢,只觉那人拿腔拿调的,喘着气儿赶上去,这会儿是小心避开了伤口,眼疾手快把人拽停在原处。
  开玩笑,既往长安之事避无可避,她又怎能让萧应问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回驿馆,他人凭添了话题,若传到某些贵主耳中,她全家还活不活了?
  李辞盈昂首看他,温声劝说道,“巷间风大,您且把覆面盖上再走罢。”
  话语间顾盼灿烂,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好似真怕他一路过去就着了寒。
  有时候人聪明得过了头,人生也少这许多乐趣。萧应问“哦”了声,“既昭昭怕别人看着我的伤,方才何必使这么大的劲儿,这下三两天怕好不了,某总有解下覆面的时候。”
  李辞盈一闭眼,再没兴致伪装,霎时就松开了手。
  臂上那点温度没有了,心间也倏尔坠进了冰雪去,萧应问垂眸看了她半晌,也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耐心与人站在风口两相沉默。
  等是等不到她再开口了——李昭昭眉目低垂,多少是失意惘然的。
  骤风噬肌骨,伤口上确实阵阵发痒,萧应问叹了声,低声说了句,“还等什么?”
  李辞盈没明白,“啊”了声,慢吞吞掀了眼皮眄着他,“什么?”
  流睇横波,娥眉连娟,那双眸子似皎镜雪亮,不经意一点天真茫然轻眨,澹澹如点星。但观天下水碧山青,不及她眉间无边风月之万一。
  “郎君?!”这人怎得了,莫不是被她两巴掌拍傻了,随时随地就发起愣来,李辞盈伸手人面前晃了晃,“您醒醒神?”
  萧应问“唔”了声,无奈微微垂了脑袋下来,理所当然道,“手疼,昭昭帮我覆面罢。”
  还真的傻了?莫不说是果真疼得抬不起手来,他难道不知自己是有两只爪子的?
  李辞盈狐疑瞅了又瞅,萧应问受她如此侮辱,此刻也不该再有那“一时意气”罢?
  她迎着他扯了个笑,踮脚毫不留情就在那爬着指印的脸颊使劲儿摸按了两把,惊讶说道,“冰冰凉呢,那可是得即刻覆上才好。”
  也不管人家疼得嘶声,粗鲁勾了他耳后绳结系好,端着那张冷峻秀逸的脸左右看看,满意的不得了似的笑着,“戴好了。”
  萧应问似不解,问了句,“怎某没听说覆面之前还得先查验脸上冷不冷?”
  李辞盈理直气壮,点头道,“在咱们陇西就得这样呢。”
  “喔。”萧应问哼哼笑了两声,“那某是应当入乡随俗。”也没等李辞盈明白,两只微微凉的手掌就捧到她脸上来了,照样是胡乱揉弄了几下,才勾了绳结给人覆上了面纱。
  “你!”李辞盈气得不行,退两步挣开他的手,扶住脸颊怒目而视,“谁教你给我戴了,可疼呢!”
  可那人还一本正经地装懵懂,“是么,某以为昭昭不晓得我会疼。”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让人没法接,但男人么,喜爱上一位女郎,总该有这么个头脑发热的时候,思及方才那一句信誓旦旦的“你怎知我给不起”,或者那一颗鲜血淋漓的牙,李辞盈也当明白,萧世子这份新鲜劲儿还没过去。
  等在路程中吹阵子北风,再回长安碰碰壁,他自当晓得自己错得厉害。
  且李辞盈再明白不过的,儿郎皮子最贱,你越是冷情冷眼,他就越是锲而不舍。若是你一味顺从,一味乖巧,事事以他为先,他反而品出乏味索然,唯恐避之不及来。
  她嗤笑一声,罢了,与萧应问虚与委蛇都不算什么,此时沉静下来,李辞盈反而想起更要紧的事——按常理推测,西境事起,朝廷、或者说天子李家,本不该此时急催萧应问押人回京的——这样一来,破除奸谋的功劳岂非大都要落在裴听寒身上?
  此事定有裴家人在其中作怪斡旋的缘故,且此回未见着傅弦与萧应问同行,李辞盈暗自点头,傅弦也应是受了天家所令,如今算是布在裴听寒身旁的一枚钉子。
  等裴听寒破敌,他之英勇事迹传回长安,裴启真与李家人争相要拉拢,他不出三月就要往长安城领功受赏。
  裴听寒再过一月正正二十,又尚未婚配,可不得一道旨意赐下个好姻缘来?
  这样一想,李辞盈如今往长安去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离得远了,她倒怕此时的裴听寒难抵权势美人之诱惑。
  在长安周旋着,总比留在肃州日夜忧心得好。再加之,萧应问仍欠她一个“赔偿”呢。
  这下子峰回路转,李辞盈满心涌出无穷无尽之希冀来,她有气力对付萧世子,抬了手背扶在人家脸上轻轻摩挲,一面努嘴嗔哄,一面眸光怜垂,“很疼呀,那岂不会耽搁了咱们回长安城呢?”
  就这么薄于暗辉的一句话扑到耳边来,不可思议的酸麻便阵阵翻出浪涌,埋得人口鼻都没办法呼吸,萧应问只疑心是凄风乱绪了,可触面仍有凉意,他不由自主地眯眯眼睛,侧了脸去感受她既轻也柔的安抚。
  李辞盈掌心倏然一重,倒还真惊了一跳,下意识要收手,那人却眼明手快握住了她的腕子,一分不肯放松,“昭昭愿与某同归了?”
  覆面遮住他冷峭的轮廓,平日锋锐的眸子此刻也似溶进了残阳晨昏,灼灼热烈。
  李辞盈忖道,回长安的确是回长安,其他的她可没允准呢,点点头,“嗯。”
  此时一切虚无的诺言都不必多说,萧应问很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左右回长安也得月余,等事儿办成了再告诉她也不迟。他不由自主上前,俯身将脑袋搁在人家颈上,叹道,“收拾好行装,咱们明日启程。”
  得寸进尺惯了,手掌就慢慢抚到人家脸上来,鼻息咻咻地靠近,又想吻她。李辞盈侧身躲过了,嫌弃地皱皱鼻子,“不可以,郎君方才吃过酱菜了!”
  哦,酱菜,可真是扫兴呢,早知就不带了,萧应问一闭眼,只好退而求其次,脑袋倾到她颈后蹭了又蹭,“那昭昭欠某一回。”顿了顿,把日期也定好了,“明日补上。”
  李辞盈才不答应,在他见不着的地方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又忍了一些会,那人只不住问了好几声,她不答应就不罢休似的,李辞盈到底没忍住捏拳在他宽阔的背脊上重重锤了两下,“晓得了,撒开!”
  萧应问又中她一狠招,只觉着自个儿是肝胆俱裂了,咬了咬牙,“轻点儿。”
  这大抵是李辞盈过得最难熬的一夜,一与姑母等说明了要往长安的事,一家人好似就是生离死别了——也不怪几人忧心,西京距此路途遥遥,她一去又是数月,教人如何放心得下。
  李辞盈没法子,只得把萧应问的身份也与他们说了,本想是能令其安心,可惜在李家人心中,如此高位更不会将诸般蝼蚁当做人来看待,这一下哭声震天,好似她当即魂归了西天。
  好说歹说是劝下了,清晨她又分别往陆家和青溪书塾送了绢布,唯念陆二娘与沈青溪能分神照顾家中一二。
  辰时三刻,萧世子等人浩浩荡荡从肃州北门启程。都护府串谋案子牵扯颇深,光是疑犯就捉了一百余人,世子给鹧鸪山众倒还留了些脸面,令几人同挤在囚车之中。
  而楚州牧一家十来口人并大几十个仆从,却都做五花大绑,串在一根捆仙索跟在兵将马后,以儆效尤。
  当然,最让李辞盈不敢置信的还不在这儿。
  昨日一夜未眠,她在车辇上颠了一会儿实在昏昏欲睡,左右她还顶着个李昭的名儿没人能管,就摘了帽儿,俯在小几上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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