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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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紧张吞咽一口,“那我可真说了——”话到嘴边又顿了顿,“那个、就是裴郡守的事儿。”
  这三字一出,萧应问脸上笑意显见淡了,威压似的冷光照得李辞盈头皮一凉,只得稍稍错开了他的视线,继续道,“这几日妾在城中听着了一些传闻,说是楚州牧所谋之事甚大,或也牵连了西三州另外几位郡守。但您与裴郡守一同主理此案,应也是晓得他对大魏忠心不二,所以,妾、妾想着,您回长安城之后,能否在官家面前说上几句公道话,免了肃州城的例审,顺带也提一提裴郡守的好处呀?”
  “哦。”萧应问语调平淡,“你知晓我的身份了。”
  李辞盈点头,惭愧道,“妾第一回 见着金质鱼符,斗胆翻看了背面,上将军万勿怪罪。”
  不知怎么的,萧应问倒想起前些时候傅弦那一句“她知晓了我身份定会有所不同”——
  有所不同?有何不同?今日替傅弦验证,纵使知道了他位及万人之上,她也并未改变一分心意。
  他垂着脑袋“嗯”了声,“第三呢?”
  第三个事儿当然就是让天子李家别再打让裴听寒尚主的主意,但此事还不急,别仓促说出来反让萧应问有了这个心思。
  于是李辞盈摇摇头,“第三个还没有想好呢。”她冲他抛个乖巧的笑,“就先留着,之后妾想好了,再来烦您,好不好?”
  萧应问突兀冷笑了一声,定定看向她。
  至此还有何不能明白,李三娘嘴中所谓“不介意往傅弦那边使使劲儿”不过一句玩笑话,除裴听寒外,她根本没有考虑过任何人。
  若非全心全意交付,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趁机踩到更高的位置去?
  可笑他竟会以为——
  萧应问及时止了思绪,扬手道,“来人!”
  门扉洞开,飞翎待命跪身在前,李辞盈一下猝不及防,忙拿了东西往旁边躲开,免得冒犯了人家。
  “百里加急送李三娘回肃州城。”
  此话毕了,也不等任何人答应一声,萧应问自拂袖离去了。
  第41章 “有鬼,快带我走。”
  萧世子之令雷霆万钧,说“即刻”送李三娘回肃州去,就真的连收拾行装的机会都不给。那飞翎领了世子手令,从旁捞了件干燥厚实的狐裘往李辞盈身上一裹,直把人推上赤兔马才放开。
  等李辞盈怔怔回神过来,人都已经离开安西县八十里开外了。
  这会子才晓得了这位飞翎的名儿,他原也是长安城贵家子弟,姓梁单名一个术字,十四进的飞翎廨,后因本领出众调到萧世子麾下听差,算是他的近信之一。
  年轻儿郎要好说话些,若陪同她过来的人是戚柯,只怕无论如何哀求,他也不会同意停下来给裴听寒传个信儿。
  除却在远郊一茶馆匆忙写了个绢条儿,他们就再没有停歇过,连赶了十几个时辰,终于摸到了肃州的城墙。
  有梁术跟在身侧,进驿馆后院倒不是难事,只不过这会子离得愈近,李辞盈心里头愈是发慌——萧应问和傅弦都不在这儿,不晓得这些天会不会有人在庄冲那儿动什么手脚。
  游廊九曲八弯,再转过几个棂花窗,关押庄冲等人的罩房也就在眼前了。
  随行的知事郎挥臂指了右边,对梁术与李辞盈道,“罩房中关着的乃是迷津寨一干人等,按公子弦之令,庄冲是单独押在右边耳房的。”
  梁术点了头,又从袖中摸出萧应问手令递过去,“辛苦了,你且回去罢,某陪同李使君往里头问话就好。”
  手令勘验无误,知事郎也无二话,呵令戍守在屋外的守卫们都退开三步,比手请两人往里头走。
  蛊毒奇异无比,过去不到十来日,庄冲就好似由内而外被抽干了精神气,这会子也根本不必再覆面了,他的脸皮、躯干如今皱巴如干柴,风一吹,能像纸片儿一样掀得晃动。
  李辞盈将将推门进去瞧着了这干尸般的东西,直吓得跌坐在地上。
  偏偏那“干尸”见了她来,还能从榻上蹦下来,喉咙里“嗬嗬”地,急急不知想对她说什么。
  那女郎哪里敢看他,惊天动地的一声嘶喊,一溜烟躲在了梁术身后,闭眼颤颤说道,“有鬼,快带我走。”
  庄冲也腾然想起了自己此时模样,干瘪一张脸上两个圆洞也落了泪,呜呜咽咽地躲回了帐后。
  这下梁术哭笑不得,往八角桌靠几步,倒了杯冷茶给李辞盈压惊,“李娘子莫慌,前日里世子专门儿审问过祆教特使,庄冲所中的蛊毒虽令人痛惯肝肠,但只要在期限内服得了解药,样貌、功力都能如从前般的。”
  说这个又有何用,就算是亲爹亲娘成了这个模样,李辞盈也是不想多看的,不过她倒怪的,那日在砂海之中,梁术当与庄冲生死搏斗过,这会儿亲送了解药过来,竟好似一丝怨言都没有。
  此疑问暂且不提。
  饮下茶水心下好歹舒缓几分,李辞盈道了声“多谢”,自个从*地上爬起来,也走到了八角桌旁。
  桑木盒子一刻不离地抱在怀中的,此刻才掀了盖子来瞧,这一打开,李辞盈倒愣住了,里头齐整摆着青、白、黑三色瓷瓶儿,究竟哪个才是解药?
  可算晓得什么叫关心则乱,这样重要的事竟都忘了问。
  梁术看她为难,只好又道,“世子交待过了,此番疗程需经十三日方能祛毒,前三日先用黑瓷瓶中的药丸温水送服,一日三回,每回三粒;第四日则开青瓶了,此药猛烈,每日只在午食之后吞服一回;如此至第十二日,方开白瓶使用。”他顿了顿,又从袖中抽了张绢布瞧了瞧,笃定道,“嗯,没错了,至于服药之后的一些症状,咱们且多观察,李娘子也得事先做好预想。”
  这话说得怪让人觉着害怕的,李辞盈往那字迹密布的绢上凑过去,又问,“大抵是些什么症状呢?”
  梁术很大方将绢布递予她,“祆教蛊毒阴狠,要祛得干净还需小心应付,然郎君早详尽事项,某照着来办应当能少费些气力了。”
  绢上墨迹苍劲,字间骨格奇宕慨然,哦,原是萧应问亲笔。
  李辞盈微微垂目,又道,“萧郎君特意令您来给庄冲祛毒么?”
  梁术哪里想为庄冲做事,可上头有令,他如何敢不听从,李辞盈的担忧他也明白,叹一口气,解释道,“这药虽说是解毒所用,实则走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黑丸服下之后,患者体内数类蛊毒互吞互噬,免不了承受烈焰焚心之痛,多有人宁死也不想忍受这痛苦,是以,只李娘子您一人在这儿,怕是按不住他。”
  李辞盈如何不能想象“烈焰焚心”之痛呢,愣愣将布上诸种事项粗览一遍,就好似是见着了层层地狱惨事,她再没力气支撑日夜兼程后的疲惫精神,叹一声自坐在了圆角凳上,对梁术勉强一笑,“此番则依仗您了……”
  梁术道“不必客气”,“某不过听令行事。”这几日同行同食,他也放下诸多客套,淡笑一声,又说道,“李娘子且放宽心,虽说某与庄小子在砂海生死厮杀过,也在事后恨不能手刃了他——”
  果真如此?!李辞盈忙昂首看他,“您……”
  只见得那女郎眸中水光轻闪,顷刻就聚出一串儿晶莹的水珠,欲落不落挂在微红的眼尾,多少哀怜。
  梁术不敢多看,只摇头叹道,“李娘子或许不知,迷津寨所屠的几名侍卫中,有一人乃是戚长——”他猛得一噎,忙改口又称,“乃是戚柯之外甥。”
  李辞盈早知戚柯乃是永宁侯府的长卫史,此刻也没多在意他的称呼,只震惊道,“他的外甥……?”
  “不错。郎君金口玉令留庄冲一命,吾等不敢多言,可戚柯尤其是愤慨,某夜便寻了郎君提起此事。”
  原来戚柯如此有种,还敢与萧应问当面叫嚣吵闹?
  梁术不好明说戚柯半生都为永宁侯府驱使,在世子面前是说得上几句话的,他只略了这段,又说道,“郎君却道,‘庄冲为利而来,只不过是敌人手中一把锋利的刀,此刻咱们把这兵刃熔作尘泥,就能算作为沈二等报仇了?’。”
  “……”歪理邪说,李辞盈可不这样认为,管他为何而来,只要这一刀切切实实戳中了自个,她定是不会让其好过得。
  可惜萧应问是为庄冲说话,于是她慌忙忙点头同意,“正是如此,庄冲与咱们根本无仇无怨,萧郎君明白事理。”
  也不知是否这帮人往日就被萧世子威压得惯了,听了这一席话,人人便立志要将幕后主使碎尸万段,至于这把“兵刃”如何处置,便由得他去。
  这回李辞盈总算能放心让萧应问的人来为庄冲解毒,松一口气,又不知怎么的想起那日在瓜州驿馆外头的事,她十分好奇,歪了脑袋问起,“对了,前日里天儿正下雨呢,您怎爬到槐树上头去了,莫非也是去摘叶子磨面么?”
  梁术一愣,他哪里敢说是世子让他去看看李娘子还在不在外头的,树干湿滑,他不小心把差事办砸了,全赖世子出面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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